第86章 活的森林
雾牢南边的区域，今天，韩宁知与洛生组成一队，也在寻找星湖的线索。
韩宁知逐步靠近古木，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她抬头擦去附在树皮表面的青苔，同时兴奋地呼唤道：“生生姐！”
洛生点头：“这是我们发现的第五块鹿角图标。”
“也不知道这些图标究竟是做什么的？”尽管事先就通过许湘寒他们知道触碰这些鹿角图标不会产生什么反应，韩宁知还是用手指轻碰了一下古木上的图标。
倒没有什么期待，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意料之中的平静，韩宁知收回目光，然而，就在下一秒，她面前的鹿角图标毫无征兆的亮起了蓝光。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剧烈的搏斗致使墨泠体力不支，她瘫在地上休息，两步之外，变色巨蟒的尸体不断冒出灼热的白气，很快便化作一副巨大的骨架。
待状态稍微恢复一点之后，墨泠准备回营，脚下却无端端晃动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骤然起身的缘故，直到她发现地面开始晃动。
地震？
不远处的中间地带，地面突然朝两侧方扩张出了一块新的空地，并且在延伸的过程中开始不断下陷。
见此，墨泠下意识退开一个安全距离，最初的慌张褪去后，她发现，虽然地形变化涉及的范围很广，但并不会波及到鹿角树周围。
“铃铛，听得到吗？”
骤然听到希真的声音，墨泠这才想起刚刚为了集中精力应敌，把通讯频道给关了的事。打开的一瞬间，通讯里被人声挤满。
韩宁知：“生生姐！我不是故意的！”
夏炎：“大伙没事吧？”
许湘寒：“这是地震了吗？”
余还：“地震？！”
洛生：“你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墨泠：“情况有变，希真，准备好随时帮我们撤离。”
希真：“好。”
因为情况尚不明朗，墨泠待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彻过后，轰鸣声才戛然而止，雾牢内部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位于墨泠面前，原本相连的地面被骤然多出来的凹状空地从中间亘隔开来，扩张的范围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看不到头。
墨泠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希真？”
通过各地接收回来的画面来看，希真瞪大眼睛，回应道，“这是一条——新的路！”
“准确的说，是一条新的河道。”此刻，江慎一的面前，坑道的底端开始陆陆续续涌现出水源，很快，一条新的河道诞生，并迅速汇入四面八方。
留在营地的余还能够更加直观的观察到雾牢内部的事物，“而且，这条河道是沿着图标出现的位置相连的。”
夏炎边说着，边攀上树的最高处，一看乐了，“这十有八九是通往星湖的路吧？”
这一句话，道出了大家的期盼。曙光现下缺少的，就是一条通往星湖的路。
目光延伸开来，突然，夏炎脸上那股闲适完全消失了，嘴角的笑容一点点的凝固，同样察觉到不对的，还有看着实时画面的图南他们。
“快！撤退！全部撤退！”没有任何犹豫，夏炎三步并作两步，从高处直接跳下，“蓝雾过来了，还有尸兽！”
众人心中一凛，终是来了——
来之前就一直知道雾牢里有一种蓝雾，却始终没有见到，于他们而言，就像是身上被绑了一颗无法挣脱的定时炸弹。
而现在，这颗定时炸弹，开始最后的倒数了。
根据以往的信息来看，防毒面具只能用来抵抗白雾，遇上这种蓝雾，一点作用都没有。而他们在正常状态下，连普通的白雾都扛不住！
营地内，注视着屏幕里的画面，余还眉头紧锁，“这座森林，是活的。”
通过无人机转播过来的画面可以看到，雾牢内部的布局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整座森林，就像是突然活了起来，原先的出路被厚重的石体遮掩，林间树木则呈现出了一种相当活跃的状态，藤蔓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交缠在一处，让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地势变得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通讯器里突然想起了滋滋声，墨泠心中一颤。
怪不得，他们收集的相关资料里，地图的细节总是有出入。此前他们还以为是时间变迁导致的地形变化，却又始终说不通为什么短时间内能够发生这么多改变。
现在，一切都有答案了。
来不及继续思考，墨泠视线里已经出现了蓝雾，“一切按照之前预定好的方案应对，记住，最重要的是保障自身的安全！”
通讯器里再度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通讯频道陷入寂静，再无动静。
从蓝雾出现到来到面前，统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洛生带着韩宁知，一边使用异能驱散围拢过来的雾气，一边寻找营地所在的方向。
洛生身侧，韩宁知由原先的神采奕奕到现在的状态萎靡，不得不倚靠在洛生身上才能活动。
汗珠不断从额头淌下，洛生环顾四周，按照她的记忆，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可以通往营地的近路，现在却被一块巨石封死。
地形的变化打乱了他们此前的认知，通讯器又莫名失去了作用，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她们很快就要栽这里。
“生生姐……”
犹豫不决之时，某种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汇入了空气当中，洛生察觉之后，当即做下了决断，“走这边！”
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韩宁知迷路的事给曙光众人敲响了一个警钟，他们意识到在雾牢内过度依赖机器设备绝非一件好事。
于是，余还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他知道一种能够散发出奇特味道的变异植物，开花时香味浓郁且覆盖范围极广，人只要闻过就很难忘记。
所以，出发之前，曙光内部就有了决议，一旦今天出现类似韩宁知这种设备损坏无法联络的情况，余还就会在营地附近利用这种变异植物散发出来的味道，指引大家汇合。
这也是为什么昨日深夜她和余还会进山的原因。
此刻香气蔓延过来，洛生二话不说，带着韩宁知往香味浓郁的方向跑去，许是这种味道带有一定刺激性的缘故，寻找过程中，原本受蓝雾影响变得过多的大脑也感觉清醒了不少。
味道愈发强烈，离营地越近也就意味着他们越靠近雾牢的外围，韩宁知已经可以不再依靠洛生的搀扶行走了。
“生生姐，到这里就可以了。”韩宁知止住脚步。
洛生下意识皱了眉，并不赞同，“宁宁。”
韩宁知坚决的摇头，“生生姐，这里的蓝雾已经稀薄了许多，营地应该就在附近，即便是我自己一个人，风险也不会太大，但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需要你的帮忙。”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大家也不会因为放心不下让她和洛生一道进山。
见洛生面带犹疑，韩宁知主动抓住她的手臂，认真道：“生生姐，我不是在逞强。”
“那你照顾好自己。”洛生终于下定决心，朝着雾牢深处的房子前去。
脚步声愈行愈远后，韩宁知半倚在一旁的树干上休息，随即，雾气缭绕的森林上空接连响起了某种细碎的声响，仔细听，才发现像是泡沫的破裂声。
失去了禁锢，数只尸兽从高处跃下，目光始终不离面前的韩宁知，然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已经十分虚弱几乎快要丧失抵抗能力的人类，表情却在抬眸的一瞬间，露出了一股近乎实质化的冰冷凌厉。
“嘭！”蓝雾缭绕的静谧森林中，接连响起震耳的轰鸣声。
来了——几乎是在察觉到对方靠近的那一刻，许湘寒便已经发动异能。
但来不及了，巨猿一掌拍碎冰棱，并势不可挡的将许湘寒抓至高空，又狠狠掷向地面。
“嘭——”鲜血从尸兽合拢的掌心迸溅开来，夹杂着骨肉碎裂的声音。
裹挟着尘土的浓烟四散开来后，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明显感觉到手心里的人类没了动静，巨猿犹豫片刻，但就在它将桎梏放松的那一刻，掌心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它不由得哀嚎出声。
尖锐的冰棱如同刺猬的棘刺一般，将巨猿的双手扎的血肉模糊，许湘寒翻滚着落至地面，单手操纵冰棱破土而出，同时对准巨猿倒下的位置挥下左手，凝聚在半空的巨大冰柱便直直落下，压在了巨猿的脑袋上。
死亡与生存，仅仅只在一线之间。
许湘寒捂住破裂的肩膀，细密的血沿着指缝落下，沿途流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线，没有喘息的余地，她不得不拖着这幅沉重的身躯开始寻找出路。
她并不确定自己还能够支撑多久，只是能明显感觉到视野越来越模糊，时间的流动也好像被延缓了，以至于每一秒的长度都在大脑里描绘的格外清晰。
地形转变之后，许湘寒很快便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
树木排排林立，光凭肉眼无法分辨出什么明显的差异，或者可以说，每一颗都相似的仿佛是生长在同一条根茎上。
她试图辨认出一个方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失败次数的累积，她逐渐在浓郁的蓝雾中迷失了方向。
体力很快就要消耗完，她不得不单手支撑在树干上，身体却慢慢的前倾，但接住她的并不是预想中的坚硬地面，而是一个温热的怀抱。
起初，看到那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夏炎心中十分矛盾，他一方面希望那血是许湘寒的，一方面又希望那血与她无关。
终于，他沿着血迹找到了人，可真正看到人的那一刻，心中却并不轻松。
“湘寒，别睡。”
夏炎撑住对方的身体，不住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但效果甚微，眼见对方已经神志不清，来不及多说，他背起许湘寒，朝着来时标记的路返回。
许湘寒所处的这块区域诡异非常，不排除后面还有可能出什么状况，所以尽快沿着来时留下的痕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雾气越来越浓，夏炎额头冷汗直下，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传来了微弱的晃动，夏炎咬牙撑着一口气，“湘寒，别睡，再忍一忍，我们就到了。”
“夏小炎，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叫住你的时候？”许湘寒的声音格外平和，却也带着虚弱的无力感。
“其实，当时我非常害怕，害怕你不回应我，害怕你会讨厌我。”
这不是许湘寒第一次拥抱夏炎，唯独这一次，她想要放下所有顾虑，只单纯的凭借自己的意愿，去加深这个怀抱。
“但，我现在不怕了，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在什么地方，你都一定会来找我。”
“夏炎，放下我吧。”
从许湘寒说第一句话开始，夏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同样不变的，还有他的步伐。
此刻，他抬头目视前方，停下了脚步，神态平稳，面色如常。
“湘寒，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三年前，我有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两人的面前，浓郁的蓝雾环绕下，隐隐显现出一道如山般的黑色轮廓，愈发阴暗的光线中，正弥漫着逼人的气息。
蓝雾的杀伤力太大，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墨泠的身体已经有了发虚的迹象，四下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她的呼吸频率有了明显的加快。
听说这种蓝雾，会让昏迷的人产生某种特殊的幻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眼下的情况别说是战斗，连保命都成问题，更糟糕的是，墨泠注意到，她手腕上那微微凸起的菌丝，长度有了明显的增长。
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她是打算回到了营地再处理，但恐怕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倒在这里，成为众多无名荒骨中的一具，运气不好的话，还有可能被路过的尸兽叼走。
于是，在一个有林木遮挡的隐蔽处，她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匕首贴在肌肤上带起一阵凉意，真正动手前，墨泠设想了多种可能，终于确定，在短时间内回到营地是不可能的了。
看来，以后出门，止痛药得多带一点。
匕首的尖端没入皮肤，墨泠缓缓挑破了一道口子。
事实证明，做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抵不过一次真正的视觉冲击。
在预料之内，是一种有生命的丝状物体，脉络形似树木的根茎，正牢牢攀附在她的体内，像是生根发芽一般。
没有犹豫的时间，墨泠将目标对准了其中一条菌丝，正准备将其挑断。
却没想到，原本安安静静的菌丝突然奋力挣扎起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外界的威胁，想是要逃走一般。
不行——
匕首失去了作用。墨泠见此，毫不犹豫的伸手截住了丝状物体的去向，并开始用力的往后拉扯。
仅一瞬间，剧痛便蔓延了全身，她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颤，理智也出现了巨大的割裂，一方疯狂的叫她停下，一方又冷酷的让她坚持下去。
她选择了后者，却并非是因为勇气，恰恰是因为畏惧——未曾经历过痛苦的时候，还能说服自己去尝试，一旦真正尝试过痛苦之后，墨泠无法保证她是否还能说服自己再来一次。
慢慢的，墨泠已经能够做到用整只手掌将菌丝整个覆盖并拉扯，以便更好的发力。菌丝被拔起时，肉眼可见带起了细碎的皮肉。
“吼——”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墨泠的手势，她甚至还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只是凭借对于危险的本能迅速拉开了距离。
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尸兽，看样子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蓝雾逼近的情况下，逃为上策，墨泠伺机开溜，却被另一只尸兽挡住了去路。
她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慢慢后退，同时注意到，她手臂上原本隐隐显出颓势的菌丝竟然开始重新焕发生命力，甚至有愈长愈凶的迹象。
妈的。
墨泠与尸兽擦身而过，她有理由猜测，她面前的对手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用于瓜分她这个未来的战利品，一狮一虎之间配合的十分默契，近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嘭！”但墨泠也不是新手了，她抓住机会，借助从高空坠落的力量将其中一只锤倒在地，而后朝着另外一只冲去。
她抬起匕首，尖端正对着尸兽的头部，正欲扎下，表情却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是手上的菌丝在阻止她。
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尸兽便反应过来将墨泠反甩出去，后者想要起身，却被重压抵在了原地。
“啊——”她不由哀嚎出声。
原来是尸兽的脚掌正踩在墨泠血流不止的手臂上。
墨泠抬起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到的不再只是一具面目狰狞没有理智的凶兽，而是隐藏在漆黑眼眸下的一个发怒的灵魂。
“嗤——”她干脆利落的扔掉了匕首，然而另一只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无名剑凭空成形。
自上而下的贯穿了尸兽的整个头部。
墨泠缓缓起身，她手臂上的血流的更猛了，不断滴落在底下的尸兽身上，她的手再次放在挣扎的菌丝上，而后骤然发力，硬生生将其从手臂上整个撕扯下来，表情因为剧痛而变得扭曲。
难以想象，如此细长的菌丝是怎么藏匿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是吃着自己的血肉长大的吗？
墨泠边想着，边抽出无名剑，朝着另一边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但还没断气的尸兽走去。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只尸兽眼中随着自己的脚步移动而不断加深的惊惧，它们，不，或许应该称作他们了。
染血的剑身中，折现出人类冰冷的面孔，“欢迎来到——人类世界。”
一番折腾过后，墨泠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感官明显变得混沌了，果然，在这种环境下和敌人对战实在是太吃亏了。
她迈开步伐，却感觉脚下像系了几十斤重的铁环一般，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甚至于连，有尸兽从背后偷袭，她都没没有意识到——
当墨泠回过头时，就看到偷袭的尸兽僵硬的身躯正躺在裂开的坑底中冒着黑烟，而后，一个人从斑驳的树影间现了身。
江慎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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