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那年十七
江慎一最近搬进了一间公寓，公寓对面住着一对兄妹。倒不是他有意偷听，只是偶尔出门碰上时，总是会听到妹妹在一旁说话，其中，说的最多的词就是哥哥，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喜悦和依赖。
妹妹乖巧可爱，哥哥……
江慎一的脑海里闪过某个画面，嘴角一弯。
哥哥的眼睛，倒是漂亮的紧。
“哥哥，你知道我们家对面有人搬进来了吗？就在前段时间。”
压根没注意。
但可乐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实情，可可一定会非常活跃的描述个不停，所以他很直接的回了个，“嗯。”
可可悄悄的吐了个舌，“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凶啊，脸上都没有表情……”
就在这时，兄妹俩的身后，有脚步声停了下来。
“叮——”电梯开门的时候，可乐敲了敲可可的头，“这不是很正常吗？人家又不认识你。”
他并未注意到，两人身后的租客一起进来之后，站在他身旁的妹妹突然瑟缩了一下，悄悄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抬手去按电梯楼层，同一时刻，也有一双手伸了过来。
没想到两人按的竟然是同一个楼层。
有些温热的触感略过指尖，可乐下意识回头，他的身高不算矮，但这人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电梯墙面的倒映里，他的身形可以轻易将他覆盖。
对视时，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但很快，对方就拉开了距离，可乐沉默着转移了视线，掩盖住刚刚不自然的怔愣。
“叮——”十七楼到了，那人率先走了出去，注意到那人走进了自家对面前不久还在空着的公寓，可乐一愣，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可可凑了过来，欲哭无泪道：“555555，哥哥，我知道错了——”
可乐无奈扶额。
入夜，江慎一回到公寓，因为工作的缘故熬了几天几夜没睡，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原本有些急促的步伐也重新放缓了下来。
罢了。
却没想到，就在江慎一决定放弃等待下一趟的时候，电梯门被重新打开。
虽然有好几个人，但并不显得拥挤，小姑娘站在电梯靠右边的位置，正按着开门键，明显是认出了他，对视时表情里带着些不好意思，哥哥则站在右侧的位置，看起来格外冷淡。
“谢谢。”江慎一朝着小姑娘的方向道了谢之后，便在她身后的位置站定。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缘故，小姑娘这一次表现的很安静，反倒是哥哥主动开口跟她说了几句，很快，小姑娘的情绪就被重新调动了起来。
说的什么内容，江慎一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在电梯倒映里的男孩身上。
肤白，因为清瘦的缘故，黑色的t恤被衬的有些宽大，额前留着短短的碎发，平时不觉得，垂眸时的角度看起来倒和妹妹很像。
明明是他先起的头，但渐渐的，却应得有些心不在焉——语气依旧是温柔的，只是心思却不在对话上。
看起来，心情似乎有些糟糕。
“叮——”门重新合上，楼层显示器里的数字已经变化到了十六。
透过电梯里的倒映，江慎一看到，男孩抬起头来看了眼显示屏，继而视线往下，缓缓的，不经意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江慎一再一次确认，这的的确确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不，应该说，他的的确确生了一副好面孔，至少，有些逾矩的说一句，很合他的胃口。想必，笑起来时也会很好看，只不过可惜的是，此刻，这双眼睛正在用一种十分不善的眼神，警惕的看着他。
“叮——”电梯抵达了十七楼。
电梯门由中线往两边推开，似乎也将所有的情感一同阻隔了开来，他离开的时候，回想起刚刚的画面，脑中不自觉的闪过一句——
这孩子，性格有些冷啊。
的确，可乐最近的心情一直有些焦躁。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去注意一个以前完全不会注意的人。
是的，以前。
其实，见到江慎一的那一天，他已经搬进来有一阵子了，所以，他们以前未必没有过交集，只是在那之前，可乐从未留意过，可能面对面站着，他都不会在意。
但那一天之后，事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完全不会注意的事。
比如，他早上经常跟他同个时间点出门，每天都会去楼下的便利店买早餐，每天回来的时间通常晚上的频率会更多，似乎，工作很繁重的样子……
不经意间的一个抬眸，没想到，原本只在脑海中出现的人突然就来到了眼前。
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眼见电梯门即将关闭，他下意识示意可可按开门键。
可可本能的听从了哥哥的话，却没想到打开电梯门看到的竟然是江慎一。回忆起上次的相遇，面对对方坦荡的目光，她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可乐刚刚那么做，大概就是想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化解之前的尴尬。
——不过，刚刚门都快关了，哥哥是怎么看到的啊？
“谢谢。”不同于外表的冷硬，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低沉，悦耳，绝对的声控福利。
因为知道实情是怎么回事，所以，可可更不好意思了，但又忍不住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看起来其实也没那么凶，只不过因为她一直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类型，所以，之前有些先入为主了。
就在这时，江慎一对上了她的目光，后者直接全身一僵——55555，不行，还是好凶。
与妹妹的无规律发散不同，可乐现在脑子一团浆糊。
这种状态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且最为可怕的是，他意识到，作为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他竟然并不对这种不受控的事感到反感。
脑中一片混乱，可乐的心情愈发烦躁，便主动跟一旁的可可搭话，希望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
事实证明，效果甚微。倒不算是左耳进右耳，只能说，他只用了一半心思在听，一半的心思在思考别的事。
作为一个分享欲极强的人，可可于是很自然的就把正在看的视频分享给了哥哥。
可乐撇了眼可可的屏幕。
一见钟情？人怎么可能在没有实质了解的情况下就喜欢上一个人，可乐下意识有些反感，但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可可，可可有权利决定自己想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低垂着眸，看起来像是在看屏幕，目光却落在了面前电梯的倒映上。
黑色的牛仔裤修饰出笔直的长腿，身材比例好的惊人，身形也比别人壮些，明显是经常锻炼的，但刚刚好，并不显得厚重，视线再慢慢往上移，手腕上带着银色的饰品，除此之外，手上也有一些戒指——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送的，再往上，就在快要对上目光时，他匆匆忙忙间移开视线，假装是被楼层显示器吸引了注意力。
但不想来的偏偏要来，转移视线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反而对上了。
与生俱来的性格，让可乐在遇到不擅长的情况时，下意识的绷紧了情绪，面上丝毫不乱。
几秒钟的对视，此前可可的声音还在耳边时不时响起，现在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很快，电梯门打开，他的身形也慢慢淡出自己的视野。
“哥哥？”连声呼唤了好几次，可乐都没有回应，可可不由有些困惑。
终于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常感到抱歉，可乐开口时尽可能的缓和了语气，“嗯？”
好在，可可并没有太在意。
“我是问，哥哥，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呀？”
见可乐沉默下来，可可也猜到了他的答案，她并不意外，也并不觉得意见相左有什么奇怪——信与不信，都是一种见解，没有好坏之分。
且在她看来，以可乐的性格做出这个选择，是合理的。
却没想到，下一刻，“信的。”
沉默了片刻，他对自己答道。
不是错觉。
他也在看他。
并且。
不止一次两次，而是频繁的。
就比如现在，两人出门时刚好碰上，电梯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了上次的慌乱，他坦然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并有了更多的心思，去注意其他的事。
细看下来，江慎一的面部线条其实非常英俊，下颌线条流畅清晰，唇色稍浅，鼻梁□□，当然，最特别的是眼神，非常的……勾人。
可可说他看起来凶，但在可乐看来，他五官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叮——”
收回视线，可乐没有犹豫，率先走出了电梯。
自始自终，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唯一的一句，还是因为可可。
并且，他们似乎都没有跨越这道界限的打算。而这样的局面，恰好契合了可乐的心意。
即便可乐承认，自己对他确实有些超乎寻常的在意，但他并不认为，他就应该为此去改变些什么。
说到底，他对他没有任何了解，而这份没有任何实质了解的喜欢，又能够维持多久？
之所以会在意，大概也是因为，他的长相，对他的胃口吧。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喜欢，来的快，去的自然也快。
恰如可乐所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见到他之后，他已经变得很少再去思考这件事。
生活也再次回归原样。
电话里可可的声音似乎一如往日般活泼，他站在一楼电梯前，边听边应着，“我晚上要去兼职……嗯，你在那边好好呆着，我明天就去接你。”
“叮——”电梯门打开，他刚迈开步伐，余光却撇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他先一步进了电梯。
是他。
可乐面不改色，依旧维持着和可可的通话，状若平常。
电梯里只有三个人，一个人站在电梯按钮前，江慎一则站在那人靠后点的位置，一进来便倚在墙上看自己的全息屏幕，而他自己则站在电梯靠左边的位置。
没有对视，更没有任何交集。
“叮——”有人走了出去，电梯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嗯，挂了。你也是。”挂了电话可乐这才注意到，十七层那里的按钮还是暗的，而此刻电梯门已经关闭，明明更加靠近电梯按钮的江慎一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全息屏幕上。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便主动走过去。
却没想到，刚要抬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随即，一股温热的气息覆了过来。
没有任何防备，可乐霎时间僵在了那里。
而，江慎一因为身前站着个他，十七层又在底下一点的位置，所以，他伸手去按的时候，不得不略微低下头。
于是，他们本就贴近的距离，自然而然的，更近了一些。
十七层的按钮亮了。
可是，江慎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一时之间，电梯里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近到仿佛快要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一般。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没有预料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可乐反应过来了。
于是，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在这个怀抱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没有任何排斥，接纳的太过自然。
遇见他以来，可乐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了绝望。
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情已经变化变淡，现在才知道，那不过一次短暂的退潮而已，而当它重新袭来时，他却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于是终于，无处可逃。
这一次，同样的，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入夜。
江慎一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对面有一个人正蹲在那里，因为楼道里一片漆黑，在黑暗中突出一个小小的轮廓。
他扫了眼头顶的方向，说起来，这灯已经坏了好几个星期。
犹豫了片刻，他开锁进了屋，只不过，却没有关门。
预想中的关门声没有传来，视野中却突然有了光亮，可可疑惑的抬头，就发现光源来自对面。
偶尔能看到他在室内走动的身影，但自始自终，都没有朝这边看过一眼。
可可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果然，没那么凶嘛。
“叮——”
“可可？”可乐没想到，本应该呆在父母家的可可却出现在了这里。
“哥哥，兼职结束了？”可可抬头看他，而后低低的说了一句：“哥哥，对不起，我不该一声不吭就回家的。”
可乐看着她，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饿了吧？哥哥给你做吃的。”
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了错落的脚步声。
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好几个星期，可乐来的时候，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光。
没有意外的，自然而然的，他们对上了目光。
脑中随即闪过一个想法，可乐勾勾嘴角——其实，认识一下，也不错。
回到屋内，江慎一抿了一口咖啡，手上动作不停，脑中却一直回想着刚刚的画面。
没有任何敌意，干净，澄澈，看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面向落地窗外的夜景，他闭上眼，于是，世界重回一片漆黑。
看样子，是时候，准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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