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扇没有合上的门
许湘寒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种奇怪的境地当中，她似乎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但摆在她面前的却只有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笔直长廊。
明亮的光从窗口大片大片覆盖下来，空气中隐约可见漂浮着的细小尘埃，她漫无目的的行走着，直到来到了道路尽头的出口，那是一个空旷的公园。
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即便她能清楚的看到树叶在风中摇曳，这一情景让她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
但许湘寒的不悦并非来自于面前不合常识的一幕，而是源于公园的过分冷清。
就在这时，年幼的孩童嬉笑着从她身后窜出，许湘寒有些怔愣的转过身，身后的长廊早就不见踪影，四周一瞬间填满了充盈的人声，空旷的公园开始变得拥挤起来。
许湘寒发现自己像是坠入了一场梦里，虽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却也并非完全混乱没有逻辑。
就像现在，她终于确定那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源于何处，这是她小时候经常去的一个公园，只不过，很久以前就被拆掉了。
“妈妈，我害怕！”
许湘寒一愣，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带着粉色头盔的女孩正骑在一辆半旧的自行车上，自行车的移动轨迹晃晃歪歪，显得她的姿态愈发笨拙。
而在一旁护着自行车的年轻女人，是她的母亲，“囡囡，扶住车头，看着前面，不要害怕，相信妈妈，一定会护好你的。”
于是，两分钟之后，小女孩歪歪扭扭的倒在了路边，背影像极了初学走路的小鸭子。
“妈妈，我不行，真的不行！”女儿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省略掉带护具和搬自行车的时间，她们总共练了不到五分钟，母亲觉得还是可以拯救一下，“囡囡，再坚持一下，回家妈妈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布丁。”
女儿沉思片刻，终是表示出了愿意配合的迹象。
果然自家女儿还是很听话的，母亲笑盈盈的将女儿牵起来，下一秒就听到，“那……我可不可以吃完布丁再练？”
“……”
许湘寒闷笑出声，她看到女人背过了身，下意识想要往对面走去，天空却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来的很急，母亲害怕年幼的女儿着凉，急匆匆的往回赶。
雨滴滴答答的落在窗沿上，许湘寒已经在门前站了多时，一开始，因为怕被发现，她只敢亦步亦趋的靠近她们，直到她终于确定，她们的的确确看不见她，即便，她能够真实的触碰到这世界的物体，例如她现在握在手里的门把手。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进去，但她很确定，自己也不想离开。
下一秒，门被推开了——
母亲的发尾被水珠淋湿，进门前，她将手中的雨伞尽可能的甩干，屋内十分昏暗，按理说不应如此，脑海中刚掠过这个想法，就听到厨房传来了碗筷碰撞交叠的声音。
女儿最近似乎长高了不少，明明感觉前不久还只到她下巴的位置，现在却能够轻轻松松的与她对视了。
然而，母亲还没来得及感慨两句时光匆匆，就看到女儿面前被摆的满满当当的料理台，其中大半都是相同的菜色，很显然，某人又不管不顾的开始研究新菜色了。
于是，母亲的脸色很快就和窗外的天色达成了一致：“许湘寒！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败家，有你这么浪费东西的吗！你知不知道妈妈赚钱养家有多辛苦……”
面对母亲连珠炮般的话语，女儿表现的异常淡定，趁对方不注意，她将刚刚做好的红烧肉喂进了对方的嘴里，“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咸了点……”
女儿从善如流：“妈，你先去洗个澡，我熬了姜汤，晚点夏炎他们就过来了。”
母亲似乎已经偏离了重点，但又没完全偏离，“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买鱼的吗？不过你别以为妈妈这就同意了啊，下次给我收敛点。”
“知道知道，我不会忘的，等会就给你做。”
“这还差不多。”
厨房的人影渐渐消散，雨停了，许湘寒沉默的看着窗外的天空，良久，才转身往屋里走去。
母亲正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某种意义上，这还是她们俩个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独处，虽然另一个并不知道就是了。
短暂的迟疑了片刻，许湘寒在女人面前蹲下，开始仔细的端详她的面孔，许是因为疲惫的缘故，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安稳。
许湘寒忍不住抬手，想要为她抚平这眉头。
就在这时，门再一次开了——
女儿注意到母亲，表情先是不耐，很快又叹了口气，习惯性的开始收拾地面上散落的物品：“说了多少次，不要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
女儿收拾完之后，给母亲盖了被子，才回了房间。
夜晚一如既往的漫长而枯燥，听到推门的动静，她下意识道：“饭我放在厨房了，你记得热一下——”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女儿一愣，就看到母亲捧着蛋糕走了进来，融融的烛光下，她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
“囡囡，生日快乐！”母亲显然很满意女儿的反应，“刚刚见到妈妈是不是很生气？怎么样，这次没让你失望吧？”
见女儿闻言只是笑着不说话，母亲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怎么了？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女儿看着母亲，终是决定实话实说：“事实上，昨天才是我的生日。”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母亲有点抓狂：“早知道我应该再忍两个小时。”
女儿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她哈哈大笑起来，吹灭了蜡烛，“不过，我不介意再过一次。”
许湘寒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待她反应过来时，眼眶已经变得酸涩，面前的虚影也早就消失不见。
明明是如此开心的回忆，偏偏又让人无比难过。到最后，她还是无法触碰到她。
卧室门外的响动打断了思绪，她迟疑着，在门前站定，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某种不详的预感就在隐隐作祟。
许湘寒不得不承认，她终究还是害怕的，害怕这些并不受到她操控的记忆回放，会带她通往她不想去到的地方，哪怕她知道，那不一定真的会发生。
她还是收回了手。
“吱——”但就在下一秒，门却打开了。
就像来到这里非她所愿一般，能够去往哪里，从来也不是由她决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许湘寒刚结束跟墨泠他们的电话，她还约了夏炎过会一起过去找墨泠汇合。
“来了，谁啊？”许湘寒从卧室内急匆匆出来，门外没人应声，她看了眼监控：“黄阿姨？你不是跟我妈一起出去了吗？”
像是没有听到，对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飘忽，显得不太寻常，因为是熟人，她没有多想，而是直接开了门。
在许湘寒看不到的地方，没了这层最后的阻挡，黄阿姨整个人的状态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眼看着昔日亲切的长辈面目狰狞的朝自己扑过来，许湘寒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反应不过来。
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将欲图袭击她的黄阿姨用力推开。
“妈！妈！”许湘寒脱口而出，眼前的这一幕让她的理智一下子失控了。
她从未见过母亲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像是刚刚从哪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都被大大小小的血迹布满，很快，黄阿姨就在重击下僵住不动了。
许湘寒开口时，声音还是抖的：“妈，你坐着不要动，我打急救带你们去医院。”
母亲却猛的抓住许湘寒的手臂：“囡囡，黄阿姨不一样了。”刚刚在门外的攻击耗费了母亲太多体力，此刻她神色空洞，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不止你黄阿姨，外面现在很危险。”
“那也得去医院，不能再拖了。”许湘寒重复着拨打电话，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母亲情况堪忧。
“囡囡，妈妈走后，你要去找夏炎他们，知道了吗？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你跟他们在一起，妈妈才能放心。”
像紧绷的线突然断裂一样，许湘寒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看着那被血浸透的沙发，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妈，求求你，我们先去医院好吗？”
母亲却只是摇摇头，“囡囡，妈妈快撑不住了。”
见许湘寒一言不发，仿佛听不到一般，开始疯狂的寻找车钥匙，母亲抓住女儿，强迫后者冷静下来，“囡囡，妈妈被咬了，你黄阿姨就是被咬了才会变成那样，妈妈不想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伤害到你，你知道吗？”
许湘寒终于抬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可是，妈，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却什么都不做吗？”
门外剧烈的撞击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动静一次比一次可怕，再这样下去，怕是很快就要闯进来了，许湘寒不得不起身，“妈，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些药来。”
母亲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事实上，她能明显的感觉的到，这种变化发生的很快，她很无助，她知道女儿绝不会丢下她独自一人，可是再这样下去，她快要撑不住了。
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她肯定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变成理智全无的怪物，甚至攻击自己的女儿。
囡囡，对不起。
许湘寒脑子很乱，门外除了黄阿姨，还有其他人也聚集了过来，她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重物先抵住大门。而后，她往放着杂物的架子走过去，开始翻出家里可能剩下的药物，全程手一直都是抖的。
“嘭！”
身后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打断了许湘寒的思绪，像是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回头便看到，母亲不见踪影，阳台边的花盆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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