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初识权谋
是夜，陈宫寂静一片，已是人定之时，乐仪殿上宋夫人仍在昏黄的灯下，好似在等待着什么。稍许，一位黑衣人从殿外进来，宋夫人递了眼色，身边的侍女立即把门关上。
黑衣人走到烛光明亮处，老成的脸上似有愁容，此人正是大司马宋阳。
“妹妹，今日急叫我进宫是有何要事须商议？”
宋夫人道：“哥哥前些日子派人进山查看，果真未发现异样吗？”
“无任何异样，山中只一处猎户家，老夫妻带着傻儿子，已在山中住了好些年了，姜丸会常去那家，多是采药路过，到猎户家拿药材换些食物。”宋阳疑惑这些早已告知过宋夫人，怎她今日还冒险让他进宫。
宋夫人摇头道：“乐嬷嬷今日传讯告知本宫，旧公子在山中，若不是在那猎户家定然山中还有其他藏身之处。”
“山中都已派人仔细搜查过，无其他可住人的地方了。”
宋夫人踱步想来道：“那猎户家，你可调查过？”
宋阳道：“自然，这猎户家确实是二十几年前就已在山谷中住，本是山下村里人，说是那老妪年轻时不能生育，猎户怕村里人闲话中伤她，便带她住进了山里，并无异常。”
“不，我们定然是忽略了哪处，乐嬷嬷不可能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给本宫无用的言语，”突然宋夫人想到了什么道，“哥哥说那老妪不能生育，那他们的儿子哪里来的？”
宋阳错愕，自己倒是没想到此处，宋夫人道：“哥哥，你明日进山，亲自去确认一下。”
“我明日一早便去，妹妹且放心，哥哥先走了。”
宋夫人点头，宋阳离去之后她手脚冰冷异常，他真的回来了吗？如果是他，宁儿将他藏着，难道是想将先国君的遗诏公布？不，她不能让她这么做。
夜空下，灯火通明的还有宣政殿，陈宣公坐在殿上方，握笔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全身似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前方跪着的正是陈宣公身边最得力的暗卫景予。
“你可看的确切，那人真是公子旧？”
“当初进宫时虽小，但旧公子的样子奴才一直未忘记，远看那猎户家的傻儿子像是旧公子，奴才怕远了看得不真切，特意到猎户家要了碗水喝，就近看了，那人定然是旧公子。”
若不是宁儿经常进山采药，他担心她的安全，派人跟了，他只怕还不知道，宁儿将公子旧藏在那里。多年来他一直知道宁儿假传遗诏，先国君身边的侍从早就是他的人，国君一病重他便收到了消息，本想自己到宫中逼国君写传位于自己的遗诏，没想到他才到宫中，国君便驾崩了，而且传了遗诏给宁儿，果然是他哥哥明了他不舍得动宁儿。
原陈宣公也有准备，若哥哥真的背弃当年誓言将君位传给他的儿子，发动一场宫廷政变，他也胜券在握，没想到宁儿假传遗诏，竟然在她心中自己比她哥哥更重，陈宣公欣喜，本想为了宁儿，也会善待妫旧，没想到申美人却联合几个支持的大臣发动宫变，最后宋家人烧了沅水殿，申美人和妫旧都在里面。
当年的事情他对宁儿只字不提，也是因为她知道妫旧死后，几日茶饭不思，他怕宁儿太过愧疚。如今宁儿找到妫旧，他自然相信宁儿不会公布真实的遗诏，但当年的大臣还都未清楚干净，他不能让妫旧出现，掀起陈国朝政的波澜，毕竟在陈国除了宋家，他的支持者并不多，好些人还是先国君的心腹。
“明日一早，带人将公子旧抓回，记住不要动用侍卫，用孤的暗卫，而后将公子旧关在城郊的地牢中。”陈宣公命令道。
“是。”景羽领命而出。
妫宁辗转了一夜未眠，次日竟雪后初晴了，欣喜如此便可早朝求叔叔放她去军营了。催了连生给她收拾一番便准备去宣政殿，妫熙却急匆匆来了她这屋子。
刚进屋妫熙便让连生出去，连生想来是有什么要事，便出了屋子关上门，门口清水见了连生意味深长的含笑，清水心想着自己比她有用多了，真不知这人如何后来居上，此次为宁公主办了件大事，宁公主该对她刮目相看了。连生并不理会清水，关了门便默然守在门边，这世间最可笑的莫过于你自以为是的却是他人漠不关心的。
且说屋内，妫熙直言道：“宁儿，你将这几日蛮着姐姐的事情，告知姐姐。”
妫宁并不否认有事瞒着妫熙，但也不解姐姐如何得知自己有事瞒着她？她知道多少？姐姐知道了，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
“姐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乐嬷嬷虽跟你多年，但近些日子我觉察出她有些异样，便叫清水多留意，没料想昨日真见到她传信于宋夫人，我料想定然与你有关，你且告诉姐姐是否有事蛮着姐姐？”
“嬷嬷照顾宁儿多年，姐姐想必是误解了。”妫宁并不相信乐嬷嬷会与宋夫人同意阵营而害她，宋夫人待自己也不薄。
“姐姐是知道你重情，乐嬷嬷又打小便照顾你，你是万分不信，才等确切了方告知你的，乐嬷嬷之事你不用怀疑，她必定同宋夫人有关联，聪慧如你想必早已怀疑宋夫人，只是不想揭开她的伪装。”
妫宁顿时一片茫然，姐姐不会骗她，宋夫人虽待她好，但她早已觉察她只是假意，可乐嬷嬷怎会背弃她？妫宁觉着这些日子自己周遭的一切，曾经坚信的，曾经美好的都开始一一土崩瓦解，从得见旧哥哥为始，这些日子是否能只是梦境，她梦醒，依旧还是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姐姐，宁儿找到旧哥哥了，师父将他安置在山谷中一猎户家，那里人迹罕至。”
妫熙不敢相信，尽管宁儿一直不愿承认旧哥哥死于那年沅水殿的火中，但妫熙知道这仅仅是宁儿愧疚所致，旧哥哥早已死去。
“宁儿，你是否认错？”
妫宁眼中含泪道：“当年陈宫只有旧哥哥会将宁儿带进宫中玩耍，宁儿怎会忘记他的模样，虽如今旧哥哥变成了痴儿，但宁儿断然不会错认了他。”
“痴儿？”妫熙更加惊讶。
妫宁点头：“姐姐，旧哥哥不知何故成了痴儿？如今同孩童般痴傻。都是宁儿的错，当年没有求叔叔保护好旧哥哥，这些年，旧哥哥竟被人贩子置换给屠夫放牛，还惨遭毒打。宁儿这一世都欠了旧哥哥的，都是宁儿的错。”
妫熙抱住妫宁安抚她，原来这些日子她在如此愧疚中，难怪聪慧如她竟没看出乐嬷嬷异样。
“宁儿，当年你还小，朝堂之事又岂是你能插手的，旧哥哥如此也是命，切莫心怀愧疚了。”
片刻妫宁擦去眼泪道：“提及此，竟忘了正事，如今悲恸也无济于事，宁儿会竭尽全力保旧哥哥周全，断不能在让他再受伤害。”
妫熙正色道：“姐姐想来，乐嬷嬷应是察觉了遗诏之事，昨日她在大殿外偷听。”
“昨日？大殿上，连生告知我旧哥哥受伤之事。”
“不好，只怕乐嬷嬷便是听到了，她已告知宋夫人，宋夫人背后有宋家，只怕已派人去查此事了，得想办法把旧哥哥藏至他处。”
宋家是叔叔最忠实的支持者，若是被宋家人知晓旧哥哥在何处，宋阳定然不会放过旧哥哥，妫宁急道：“姐姐，若宋家知道了，我此时出宫他们断然会阻止，我先派连生去探个究竟，再想法子应付。”
“连生？”妫熙想连生不过在宁儿身边几月，难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宁儿都让她知道了。
“姐姐放心，连生在陈国只依靠我一人，对我忠心倒是不用疑虑。”
“那丫头看着也稳重，姐姐知道你有分寸。”
妫宁便叫了连生进来，吩咐她去军营寻了师父去看旧哥哥如何了，连生仔细记下领命出去了。
“姐姐，宁儿先去宣政殿，莫让他人怀疑了，若连生回了长宁殿你且让清水去告知我。”
妫熙仍放心不下，让剪儿跟了妫宁去宣政殿，走在宫墙里，妫宁觉着即便放晴了，这陈宫也寒冷，非气候所致，人心变了。
至宣政殿外，妫宁仰头忘日，那光辉刺目，却融不了这银装素裹的大千世界，更融不了人心，这是第一次，妫宁体会到了权力争夺之险，即使至亲也会兵刃相见。
“长宁公主，国君让您至西厅候着。”陈宣公身边的侍从走到妫宁面前行礼道。
“国君可有要事？如今国君正在早朝，我听了早朝再去也不迟。”
侍从道：“国君道公主今日不必听早朝，去西厅等候便是，国君稍后便会到。”
妫宁不解，叔叔怎会料到今日早朝用时不久，为何会让她去宣政殿后最偏僻的西厅候着他？
虽有疑虑，妫宁仍然随侍从到了西厅，此处临近陈宫后面的湖泊，开窗便可见湖景，因此叔叔常来此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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