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禁足妫宁
西厅内一切从简，厅内没有多余摆设，一张镂空雕花床榻靠窗，一张雕刻着山水图文的方桌上放着几摞竹简，桌边不远处一个半尺高的青铜香炉，炉上是镂空芍药花纹。
屋内有些冷，妫宁裹紧了大氅坐在桌边道：“剪儿，去长宁殿给我提个暖炉来。”
剪儿还未应答，一边的侍从抢先一步道：“不必麻烦公主的侍女，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提了宣政殿的手炉来，也免得公主在此受凉。”
妫宁看着那侍从，她如何不知道宣政殿有手炉，吩咐剪儿回长宁殿拿，只因想让剪儿回去给姐姐报个信，也好让姐姐知道她在哪里，但侍从如此心急，让她更加担心自己的猜测。叔叔难道也已知晓了旧哥哥的事？
“你这奴才怎在宣政殿当差的，主子都说了去长宁殿拿，还需你在此谄媚？”妫宁似带怒气道，“剪儿还不快回去把我的手炉拿来。”
那侍从用眼神制止剪儿，而后道：“奴才是怕公主冻着，剪儿姑娘这一去一回只怕去了半柱香时间。”
剪儿并不知妫宁吩咐她回去的意图，她本就性子有些懒，如今见那侍从有更好的法子，何必自己外出去寒风中受罪，便站在没动。
“是我惯着你们没规矩了吗？还不回去给我拿手炉。”妫宁目视剪儿道。
剪儿从未见过公主如此，吓得立即点头行了礼准备出西厅，此时陈宣公从外头进来，剪儿跪下行礼。
陈宣公道：“起吧，手炉不用去拿了。”
如此愚钝的剪儿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妫宁知道再让她出去只怕难了，便也不理她，只希望自己的揣测是心虚所致。
陈宣公挥手，那侍从便带了剪儿退下。
“叔叔今日不许宁儿听早朝，可是有事要说与宁儿？”
陈宣公走到窗边，打开紧闭的窗门，寒风入破堤洪水般涌入，妫宁不禁打了个寒颤，一眼望去，窗外的湖面如银白之国，湖面结冰而冰上覆雪，树上挂着冰凌，远处已分不清湖面和地面的交界，一窗容不下外面的雪景，景中却是大千世界。
“当年也是在这样的冬日，”陈宣公低沉的声音道，“父亲的药内被三叔陈佗下毒，含恨而亡，太子免在我们三人面被杀，我、你二伯、你父亲三人忍辱偷生，那时我们便发誓三人协力有朝一日必定夺回君权，并君权以兄终弟及。宋家当时掌握君权，陈佗与蔡较好，我们三人便分娶了蔡女和宋家女儿为妻，得到蔡国势力和陈国大量兵力后，杀了陈佗夺回了君权。”
妫宁第一次听叔叔讲当年的往事，那是一段手足相残的不堪往事，叔叔从不愿在晚辈面前提及，妫宁想来叔叔如此厚待自己，只怕与那段往事也有关系。
“宁儿，叔叔找先生授你以国策论述，教了你医术，但却始终没教你最重要的，权谋，你长大了，你生在王族之家，这是你不可逃脱的，即使你有一天嫁作人妇，必然也是在王族之家，你要明白权力是你必然不能放弃的，无权便低人一等，更甚者性命堪忧。若当年孤将君位拱手让给公子旧，你可想过，孤如何面对支持我的家族势力？等公子旧地位稳固，死的便可能是孤和背后的支持者。”
妫宁的担心成了现实，叔叔已知晓旧哥哥的事，妫宁道：“叔叔，旧哥哥已成了痴儿，他不再是你的威胁，他变成如此还不够吗？宁儿求你让他安然渡过往后的日子，只要叔叔答应，我保证，旧哥哥在山谷中，不会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宁儿不会让那些人找到他。”
陈宣公叹气道：“宁儿，你既然知道支持他的势力还未消亡，就该明白叔叔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这次不行，孤不会杀他，但定然也不能让任何人能找到他，包括你。”
见叔叔如此决然，妫宁担心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旧哥哥了，跪下求道：“不，叔叔，旧哥哥成为这样都是宁儿的错，宁儿要照顾哥哥，你不能将他带走，宁儿求你，让宁儿弥补自己的过错。”
“宁儿，那是他的宿命，他身为公子就该知道有富贵可享受，也有朝一日会跌入地狱，如今日孤仁慈，也许哪日你就会为了孤而哭求他人，宁儿这是命，你不该自责，”陈宣公不再忍心看哭泣的妫宁，他叫来侍从道，“长宁公主这几日在西厅思过，任何人不得打扰，叫人好生看着，有何差池唯你是问。”
侍从应下，陈宣公疾步离去，妫宁看着叔叔的背影，这是第一次，叔叔不再依她，她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双眸凝露，泛白的脸庞让人怜悯，妫宁知道此时不是悲恸之时，她要想办法让姐姐知道自己被困于此，要让姐姐想办法救旧哥哥，但是她要如何通知到姐姐？
“剪儿，剪儿······”妫宁叫道。
“公主，剪儿这段日子被调去膳房，奴才派个更懂事的侍女来侍候您。”侍从道。
妫宁无语以对，这里都是宣政殿的人，不可能违背叔叔的意思，她只得先让自己静下来，希望自己未回长宁殿，姐姐能觉察出些许，同师父想办法救旧哥哥。
且说山谷中，景予带十几名暗卫至湖边猎户家时，看到有一群人已经包围了猎户家，为首的人正站在猎户家门前，虽是远看，但景予确定那人便是大司马宋阳，他便吩咐暗卫躲入旁边的灌木丛中。
远处，有两个人把猎户从屋里押了出来，因为太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猎户一直跪拜着似在求饶。景予立即派人去陈宫回复国君，并躲在灌木丛中按兵不动。宋阳并不耐烦听猎户言语，命身后的侍卫将猎户绑在了小屋的柱子上，便进了屋。
宫中，陈宣公收到景予的消息后立即换上一件深衣，命三位暗卫跟随便秘密出了陈宫，直奔山谷中。
然宋夫人出也收到了消息，确认山谷中的人便是公子旧，宋夫人毫不犹疑吩咐来人告知宋阳，绝对不能留下公子旧。
赶到军营时连生并未见到姜丸，问军医帐中的药童，说是姜丸一大早便进山中采药去了，连生便知他定是去了山谷，架马往山谷中去。
连生的马本就骑得很快，没想到有一队人马竟比她还快，超过她快速向山中方向而去，连生立即勒住马，刚那领头的人经过她身边时，她只看了一眼，连生仔细回忆终想起那人是大司马宋阳。
宋家人已经往山中去，那必然是知道了旧公子的存在，如今她进山于事无补，连生调转马头往陈宫而去。
长宁殿上，连生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知妫熙，才方说完，清水便从长宁殿回来了道：“熙公主，宣政殿的侍从说国君命宁公主去了军营。”
“国君疼宁儿，寒冬大雪怎会让宁儿去军营，必是出了什么事。”妫熙自言自语道，又想国君只怕已知晓了公子旧之事。
“清水，你且去宣政殿再打听宁公主下落，连生，你先寻了乐嬷嬷，将她关在后院屋里。”妫熙此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等候消息，希望清水能找到妫宁，她们一起想法子。
然而乐仪殿中的宋夫人却得知宋阳欲将公子旧带走时，十几名暗卫将他们拦住，那些暗卫是国君的人，他们自然不能鲁莽，如此便僵持着。这时一位侍女进了乐仪殿禀告宋夫人国君秘密外出，且长宁公主被禁足在宣政殿西厅。
宋夫人斟酌片刻，对来报信的人道，“你去宋家再调二十名精兵至山谷支援。”
“他既然要为了宁儿护着公子旧，当年他没护成，今日也别想。我若阻止不了你，也会让她来阻止你。”宋夫人笼罩在阴冷之中，她异于平常的冷静道，“扶本宫去宣政殿。”
果然不出她所料，西厅外有士兵把守，侍从道国君命令谁也不能见妫宁，此时天色已黑，宋夫人挥手，便有几人从屋顶上跳下，守在西厅门口的几名侍卫不消两下便被处理了，之后那几人便又跳上屋顶消失在夜空中。
宋夫人对目瞪口呆的侍从道：“本宫自当你被打晕了，断不会让你失了这份差事，还不给本宫让路。”
侍从战战兢兢让开了，宋夫人推开门，妫宁正在油灯下下看书，还未剪的灯芯之火跳动着，宋夫人反手关上了门，妫宁也不惊讶看着她走到书桌边，坐在蒲团上拿剪刀去剪灯芯。
“宁儿，你可知道，那时还是大司马的国君将你带回府上之事，我真心是怜爱你的，毕竟你是我姐姐宋绢的女儿，姐姐死了，我便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妫宁不语，她知道，儿时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同妫七七一样，叔叔常年不再府上，宋夫人是真心待她，她才能过得如此好。
“然，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心里一直记挂着死去的女人，而不珍惜自己，我作为一个母亲又怎能忍受自己的丈夫不宠自己的儿女，而全心都倾注在你身上，尽管你也是他的骨肉，但寇儿和七七才是正室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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