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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山间小路,野草丛生,从高处往下看,几乎能望到底,偶尔一两颗高大树木,枝繁叶茂,高耸入云,也不妨碍行路视野。

        发鬓颁白的大夫有些驼背,一路走下来却不见喘气,大概是刚收了一锭银子,心情不错,步伐轻快,甚至还哼着不知哪儿听来的小曲。

        走着走着,看见有人经过,立刻收敛神色,摆出一副蹒跚的老态来。

        那人却目不斜视,擦身而过之际,不闻一丝声响。无走路之声,甚至无呼吸之气,大夫不由自主转过身,凝视起这人。

        此人是一名年轻男子,一身黑衣,身材颀长,步伐稳健又快速,常人这般常常会被风带起发丝或衣袍,可他的发丝衣袍纹丝不动,如不是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几乎看不出他是在行走。男子如世外高人般,背影带着绝尘之意。

        然而大夫不觉惊叹,反而打了个冷颤,仿若看见阴森可怖的鬼魅。

        回了药铺,大夫想着方才那人还心有余悸,捡了几服药,又出了门。

        绕过一条对人高声吠叫的大黄狗,在穿过两条称不上巷道的窄地,大夫在一户人家的后门站住,轻声敲了三下后,等了一会儿,已经掉漆的木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大概四十出头,面色红润,似乎经过细心打扮过,眉如柳叶,口红似火,一股胭脂气,身上不同于同龄之人寒酸的穿戴,还颇为讲究,里三层外三层,腰带服帖地系着,只是毕竟上了年纪,透露出遮掩不住的富态。

        大夫乐呵呵,笑了起来满脸褶子,道:“阮夫人,我把药带来了。”

        说着还要往门内挤,阮夫人上前一步,把不大的后门挡了个结实,她斥道:“大夫,把药直接给我就行了,今日家里有客,不便招待你。”

        大夫闻言一愣,压低声音道:“那人又来了?”

        阮夫人不耐烦道:“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如果被那人知道了,指不定拔了你一层皮。”

        大夫充耳不闻,一反常态,好脾气道:“知道知道。哎,阮夫人,阮姑娘身体好些了吗?脸色如何?胃口怎样?

        阮夫人缓和了颜色道:“天天吃药,气色稍微好些了,多谢大夫操心了。”

        大夫又笑起来,道:“本分之事,理所当然。”

        寒暄完毕,阮夫人不愿多言,正要关门,大夫却又道:“不知阮夫人听说没,福缘店的掌柜和小二都死了。”

        阮夫人关门的手一顿:“死了?何时之事?”

        大夫道:“就在刚才。有三个从京城来了的人正好遇上,还将我押去辩死因,那掌柜像是被人毒死的,死相可惨了……”

        阮夫人愤然道:“这二人色胆包天,屡次骚扰我家小女,死了也是活该。”

        大夫伸长脖子往黑黢黢的屋里探了一眼,低声道:“那二人死得蹊跷,会不会是……”

        说着,给阮夫人递了一个眼色。

        阮夫人怒目而视道:“饭能多吃,话可不能乱说。大夫,你也是过来人,不会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吧?”

        大夫忙道:“是我多言,夫人莫怪。”

        阮夫人道:“你方才说从京城来的三人?”

        大夫道:“是个富甲少爷,带了两个随从,看起来不好惹。他们似乎在调查福缘店的掌柜和小二的死因。”

        阮夫人冷冷哼道:“这些京城来的人真爱多管闲事。”

        大夫道:“可不是嘛,本来我不愿看死人,还被强行绑了去,去了之后,还问这问那,一点都不懂礼节,简直不像话。”

        阮夫人道:“大夫,小女之事,你可没乱说吧?”

        大夫道:“哪能呢,我知轻重,不该说的一字未提。而且阮姑娘跟福缘店的人命也没多大关系,是吧,阮夫人?”

        这大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想套话,阮夫人拉着门的手一紧,态度冷淡道:“你知道便是了。”

        说罢,带上了门。

        大夫听见里面阮夫人上了门栓,动作急迫,仿佛在避讳着什么。

        禁不住好奇的大夫一步三回头,似乎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可脖子都望穿了,什么也没看见,想要竖起耳朵听,什么也没听见。

        山头之上,和砺正对着掌柜的尸身发愁。

        先前看这身首异处的店小二陈尸客栈,想着让死者安息,因此挖了个坑埋掉,可刚处理完,又多出来一具尸体。

        苏宇问道:“是否还要再挖个坑?”

        和砺犹豫道:“此人是否中毒而死,尚且未明,尸身应该还有用处,可你我都看不明白……”

        苏宇看出他的为难,建议道:“我让影卫去附近寻仵作先生,如何?”

        和砺犹豫一番道:“虽不妥,但也只好这般了。不过,过了酉时如未寻到,便作罢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烈日,掌柜的尸身腐烂很快,裸露之处已逐渐发黑,甚至臭味也浓烈起来,呛人口鼻。

        和砺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苏宇也去了一边,正要招呼影卫,却突然看见天空中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俯冲而下。

        苏宇和十七几乎同时移步,刹那间便到了和砺两侧,十七抽出长剑防备着,而苏宇袖口一动,手捏住一根细长尖锐的银色飞镖,待黑影即将靠近时,朝其投掷而去。

        然而只听兵器相交的清脆响声,飞镖被打落在地,而那黑影转眼落在了掌柜的尸身上,扑棱着翅膀,嘎嘎叫了两声。

        那是一只乌鸦,通体发黑,尖嘴和爪子也是黑色,眼睛奇大,骨碌碌转了两圈,低声发出咕咕声,似在对方才受了惊吓表示着不满。

        和砺双眼直直地盯着乌鸦,满脸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喃喃道:“这乌鸦好漂亮……”

        苏宇:“……”

        虽然知道和砺喜爱飞禽,但苏宇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家的这位主子,他脚步微微移了一寸,告诫道:“厉公子,此鸟看似有主,不可掉以轻心。”

        几步之遥的地上,躺着苏宇的飞镖,像是被随意捡来的石子打落,断成了两截。

        ‘沙沙沙……’

        远处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像是风,又与风有些微妙的不同。随后,从山路尽头缓缓飘来一道黑色的身影。

        说他是飘,一点也不为过,此人走路速度虽快,但极轻,甚至看不见他抬脚。他全身跟乌鸦一般,几乎全为黑色,手缩在袖口中,惟独黑发未遮掩住的脸,透出一片如雪般的白。

        苏宇回身,目光凛然地盯着那处,戒备道:“静观其变,小心为上。”

        从方才掷石的距离和力道,以及脚步的轻重很容易推断,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说不定还在他之上。如果是友还好,但倘若此人带着恶意,他们不一定能打得过。

        十七心领神会,回道:“明白。”

        黑衣男子转瞬便到了他们身前,似乎深谙礼节,还微微欠了欠身。

        这一举动并未让苏宇和十七放松,倒是和砺恋恋不舍地从乌鸦身上收回目光,安抚二人道:“你们退开吧,他应该没有恶意。”

        黑衣男子闻言,向和砺展颜一笑,但披散的黑发挡住了半张脸,竟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苏宇道:“来者何人?”

        黑衣男子却不答,越过三人,对站在尸体上的乌鸦轻声唤道:“月河,回来。”

        这乌鸦挺爱干净,专挑掌柜衣裳上未沾到血迹和泥土之处踩,似想啄死人肉,转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下嘴,听到主人唤,展开翅膀,落在了黑衣男子肩头上。

        月河?是这乌鸦的名字?

        和砺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要与男子融为一体的乌鸦——两者都是黑色,要不是在白日,能清晰地辨认出他们的轮廓,如果到了夜晚,怕是连人带乌鸦,都看不清了。

        黑衣男子道:“几位受惊了,如这位公子所言,在下并无恶意。”

        他声音低沉,入耳仿若带着水波,荡漾至心。

        和砺侧身,对仍旧不敢松懈的苏宇和十七再次道:“没事,你们退开吧。”

        十七依言,退了两步,长剑收回剑鞘,可手却握着剑柄不放。然苏宇分毫不退,正色道:“此人不可信。”

        和砺语气坚定道:“我信。”

        苏宇一愣:“为何?”

        和砺道:“直觉。”

        人有好坏善恶之分,只看表面,当然无法分得清。可相由心生,阴险狡诈之人,常常目光中便带着别有用心,反之,为善之人,周身气息都是沉静安宁的。

        虽然黑衣男子的脸被发丝遮掩,但他身上的和气,和砺实实在在感觉到了。

        和砺向黑衣男子点头致意,黑衣男子肩上的乌鸦叫了一声,居然展翅飞到了和砺头上。

        苏宇欲要驱赶,和砺伸手制止,感觉到从头顶传来沉甸甸的重量,极为宠爱地往上摸了摸,结果只摸到乌鸦一只腿。

        乌鸦不喜被人接触,嫌弃地甩了甩腿,一个扑腾,飞到了半空中,在几人头顶上转了几圈,后又落到黑衣男子的肩上。

        黑衣男子与和砺四目相对,脸上的笑容扩大开来,诚恳道:“乌鸦指路,我与公子相逢,乃是幂幂中注定的缘分。想必公子此刻遇到了难处,如不介意,我愿帮上一帮。”

        和砺眉角一弯,无端生出试探之意,拐弯抹角道:“确实有难处,不知你能否看得出来?”

        黑衣男子似无奈摆了摆头,语气却甚为平淡道:“你们身后那人死得突然,一定吓了你们一跳吧?”

        和砺道:“你不怀疑此人为我们所杀?”

        黑衣男子道:“如果是被你们所杀,见了我,第一反应是杀人灭口,而不是防备。而且,如果你们要杀他,这两位身手了得,取人性命不过一息之间,断然不会用毒,还是一日绝命之毒。”

        和砺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急道:“什么一日绝命之毒?”

        黑衣男子道:“一日前中毒,一日后毙命。那人一日前中了此毒,因此今日毙了命。”

        原来如此。

        难怪掌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是中毒身亡了。

        和砺恍然大悟,可他还不及深思其中源头,便又冒出几个疑问:“你是如何看出的?你到底是谁?”

        黑衣男子抖了抖一边的肩膀,乌鸦高叫一声,飞入云霄。他目光一直落在和砺身上,也始终嘴角含着笑,柔声道:“洞月谷,无涯山,居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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