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似乎身在熟悉的寝宫龙塌之上，鼻尖闻到的是常常点的龙涎香，参杂了其他，香气又有丝微妙的不同。
很困……
意识模模糊糊，像是与身体抽离了一般，不受控制。双眼费劲想要睁开，使出了浑身劲，只勉力睁开了一丝。视线中有两道拉长的人影在烛灯下晃动，他们在低声说着什么，声如蚊蝇。
随即，那两人低语着走近了，一双冰凉如雪的手探过额头，又摸了摸脖颈上的脉络，把被褥外的手塞了回去。
和砺听另一人问道：“如何？”
“气息不稳，心志不定，还是不妙。”
两人的声音都异常熟悉，仿佛与搁在心底又或是记忆深处的某人联系起来，可又想不起是谁。和砺心神恍惚，在氤氲馨香中，像是要死了一般。
“还要持续多久？”
“快则一日，慢则一月。不过他这般情况，要拖上一月。”
“很严重？”
“很严重。”
他们说着，又要退开了。
能不能别走……这天地混沌不清，人不知身在何处，耳中嗡嗡作响，神智时有时无，到底是死是活，是真是梦？
能不能别走……
和砺想伸手去抓，或许是愿望太强烈，这回像是抓住了一人衣袂，致使那人离开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
那人抿嘴一笑，改口道：“可能要不了一月。”
迷糊间，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了，身处之地像是变换成驿站硬邦邦的木床，又有人凑近了，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轻声道：“醒了？”
和砺后知后觉，胸中像是闷了一口刺激辣口的浊气，猛地咳嗽起来。
居榭道：“你中了迷香，我已经给你解了，不过滋味不太好受，需要缓一缓。”
和砺咳出了眼泪，擦掉之后，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死死拉着居榭的衣袂，慌忙松开，恍惚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边有个人很像你……”
居榭眼眸黑不可见，道：“我深感荣幸。”
这会儿还是深夜，有无数细小裂缝的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火轻晃，光线昏暗，眼前之人只能模糊看到个轮廓。
和砺撑着床坐起来，盯着居榭多看了几眼，道：“你……这个样子……”
居榭俯着身，一侧发丝别在耳后，露出了大半张脸——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如古雕刻画般，赏心悦目，果真与和砺想象中的模样毫无二致。
居榭静默着等他继续说下去，可和砺摇摇头，等缓过了那股劲，理智回笼，问道：“为何我又中了迷香？是谁在捣鬼？”
居榭道：“是有人想夜袭，不是只针对你，我们都被盯上了。大概来了二十人，你那两个跟班还在屋外跟人打架。”
正说着，门口咚响了一声。
和砺看过去，一个人影倒在了门外。细细听来，房外还有交接不断的刀剑声。
和砺起身便想往门外冲，居榭把人按住：“你最好别出去，你跟班二人此时还能应付他们，你一出去，他们就要分心了。”
和砺闷闷坐回床头，问道：“对方都是些什么人？为何要偷袭我们？”
居榭道：“来者不善，不过其中一两人是在阮家门口拦路之人。”
和砺道：“莫非是赵东？”
居榭的神情不言而喻。
苏宇和十七虽然功力深厚，但两人对付二十人还是颇感吃力，一不留神就被人钻了空子，三下把和砺房门撞开，冲了进去。
和砺与居榭并排坐于床头，居榭还没动，和砺就起身迎上去，抄起一旁的凳子朝来人脑袋砸下去。那人用手臂挡了一下，凳子没砸中，被他反手抢了过去，充当起了武器。和砺见状，从木桌上翻身到了另一边，推着桌子抵住来人。
和砺不会功夫，胜在年轻，身体灵活，与同样不懂功夫之人对上，还是能抵挡一二。
一旁居榭颇为吃惊，慢腾腾挪到和砺身后，道：“看你这般厉害，软筋散应该是用不着了。”
和砺闪过扔过来的凳子，架不住对方力气大，被推得直往后退。和砺咬着牙道：“你还是用吧。”
这时，苏宇从门外跳进，一个飞镖插到那人手上，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松了力，抱着淌着血的手退到墙边。
和砺把木桌摆正，问道：“苏宇，外面怎么样？”
苏宇踢开一个扑上来的人，沉声道：“难缠，他们像是不要命了一样，不管怎么打，就是不肯轻易罢手。”
像是验证他的话一样，被飞镖伤了手的人硬生生把尖利的武器从手上拔下，然后高叫一声，对着和砺举着飞镖冲过去。
同时，陆陆续续有人冲到门口，一身是伤，却咬人不放，扑过去死死扒住苏宇，拳头如雨点般挥下。苏宇躲过三四人，手上几支飞镖甩出，直直插入他们的腿，喘息间隙，欲去阻止那人，又被身后的人绊住了脚。
苏宇头也来不及回，重重咬字道：“居榭！”
这人功力明明高深莫测，却迟迟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一声后，一直袖手旁观的居榭终于出手了，他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便挡在了和砺身前，一只手像是打闹般拍了拍那人的手腕，便听一声骨骼脆响，那人的手腕断了。
居榭趁着那人张嘴欲尖叫之际，往他嘴里抛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那人连声也来不及发出，就倒在地上直吐白沫。
和砺从居榭身后探出个头，问道：“他死了？”
居榭道：“没有。”
和砺松了口气，看苏宇那边疲于应付，又道：“你过去助苏宇一臂之力吧。”
方才那一番动作，居榭额前发丝又掉下挡住了脸，他抱胸道：“他应该不需要我插手。”
苏宇听见了，抽空回了头，带着愤懑语气道：“我需要你的软筋散。”
这群亡命之徒，不受威胁，只会闷头拼命，而苏宇又不能真杀了他们，飞镖刺中手脚，他们爬过来还要用牙咬。苏宇挨了两口，已是无可奈何。
与苏宇的狼狈相反，居榭悠闲道：“你不是一直不信我，不怕我从中作梗，连你也一并害了。”
回应他的，是苏宇扔过来的飞镖。
居榭侧身闪过，随后一只手环过和砺，捂住他的口鼻，另外一只手往外一挥。
软筋散无色无味，瞬间于空气中飘散开来。
苏宇没防备，一下无力地靠在木桌上。其他偷袭之人倒下大半，一两个躲在后面的人揉着鼻子，愣怔着，不知一瞬间发生了何事，但过了一会儿，他们也倒下了。
十七仍在房外与人打斗，听见屋中没声息了，赶过来一看，东倒西歪一大片，连苏宇也中了招。只有居榭环着和砺，安然无事静站着。
十七一眼便看出是居榭作为，连走带跑跳了过去，指着跟进来的人道：“这里还有。”
居榭淡淡看了十七一眼，十七打了个哆嗦，想着还是自己辛苦一些，亲自对付那些人吧，提剑便又要上，刚跨出一步，脚下就软了。
十七和苏宇，连带跟进来的偷袭之人，全部倒下了。
驿站不大的房间内，横七竖八躺了二十来人，场面尤其壮观。
身上不能动，但他们嘴还能说话。最先开口的是苏宇，他实在忍不住愤恨道：“敌我不分，不知所谓。”
这居榭绝对是故意的。
过了一刻，软筋散的味道散了干净，居榭才松开和砺的口鼻，道：“真是抱歉，半夜被吵醒，我管不住自己脾气。”
话虽如此，可他并无半分道歉之意，也不给苏宇和十七解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负手而立。
倒是和砺，将翻倒的凳子放好，把苏宇十七扶着坐下。
苏宇忙道：“厉公子，不必……”
和砺道：“无妨。”
他转过头，对居榭道：“你能解开便给苏宇他们解了吧。”
居榭却抬了抬眉，声音冷冽：“为何？”
晃动的烛光中，他那抹黑色的身影比夜色还清冷，或许他真的是因被人吵醒，满心不悦，像是带着一身刺，谁碰便扎谁。
和砺微微愣住，其实他心中早已理所当然把居榭认作了一路人，虽说才相识两三天，却一直同吃同住，在追查命案时，他也竭力帮助。现在居榭这般语气，倒是让他想起了起初两人深夜去福缘店时的不安来。
他自己都差点忘了，他其实一直以来很认生，是本不应该对人这么快熟识起来的。
苏宇磨牙道：“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人！”
居榭直视和砺的眼，似乎看出他眼中淡淡的怅然，身上冷然的气息渐渐收住了，叹气道：“我做事一向直截了当，不过对你，却不得不奉上所有耐心。”
他手心摊出两颗暗灰色的药丸，转头道：“张嘴。”
十七顺从张开了嘴，吃下一颗药丸后，缓了片刻，身上的力量慢慢恢复了。苏宇却不配合，居榭把药递到他嘴边，他也不吃。
居榭把药丸丢到十七手上，似笑非笑道：“这软筋散是我才研制出来，效用快，持续时日久，这么说吧，如果不吃解药，将永远也恢复不了。”
和砺道：“苏宇，别再固执。”
明明和砺比苏宇还要小上两岁，跟苏宇相处，有时他倒像是个长辈。当然可能是因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苏宇不得不听从和砺的话。
苏宇身体恢复自如，立刻将和砺护在身后，冷眉冷眼对着居榭，要不是时机不对，场合不对，恐怕早已兵刃相接，斗个你死我亡了。
和砺扫了一圈躺在地上的人，蹲下身，问了一个最近之人：“是赵东指使你们来的？”
那人别开脸，一副宁死不言的模样。
这群偷袭之人跟先前那些人不同，他们不怕死，没办法逼问。和砺复又起身，跨过地上横躺的人堆，一步一步往外走。
苏宇道：“厉公子。”
和砺头也不回道：“困了，我去你房里睡。”
也不知是几更了，夜空上明月依旧，月光冰凉如水。
闻着屋中的潮气，和砺把被褥往身上裹了裹，闭着眼，渐渐有了睡意。然而门被轻轻敲响了两声，苏宇在门外道：“厉公子，睡了吗？”
和砺翻个身，没有回应。
他真的是困得不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今晚发生的事就像是在做梦。模糊中转念又想，或许，是方才的那个梦还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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