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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刑部的王鹏见到和砺,便行了大礼。在嘴边的称谓滚了一圈,又憋回了肚子。

        苏宇在一旁道:“你叫他厉公子吧。”

        王鹏颤颤巍巍,膝盖一阵发软:“厉公子,能见上您一面,小人万分荣幸。”

        和砺却在震惊后,极度平静:“苏宇说赵东死了,假冒官兵之人也跟他死在一起,虽说他们是罪有应得,可也不能不管。”

        王鹏是由苏宇接到和砺房中,途中苏宇简单说了一下在此处发生的命案,王鹏被派来之前,袁之弥把苏宇传到宫中的书信给他看过,但关于此案并不详细。听苏宇说过后,也算是有些了解,王鹏道:“此事由小人负责,厉公子就放心吧。”

        “也好。”和砺点点头。

        苏宇道:“厉公子,有封给您的书信。”

        他像是犹豫了很久,才肯把那封颇为不敬的书信呈给和砺。

        袁之弥给和砺的书信乃是一句调侃的诗:多日相思寄红豆,翘首盼君知我意。落款是袁之弥的私章。

        这句诗合着王鹏带来的红豆,意味倒是相当直白。

        和砺瞟了一眼,便被居榭抢去,问道:“寄信人是谁?”

        和砺道:“袁之弥,教我的夫子。”

        居榭不动声色勾着笑,发丝挡住眼睛,只听到他沉沉的声音:“袁之弥,我记住他了。”

        和砺深知袁之弥的性子,对他故意写的这暧昧书信毫不在意,看了便忘了。

        不过苏宇托袁之弥查居榭的身份,是他自己私下做的,和砺并不知道,苏宇也不敢告知他。还有和砺偶尔发狂的心病,既然和砺没有记忆,苏宇跟居榭也瞬间达成共识,暂时瞒着。

        以前孟卿对此守口如瓶,苏宇也认为不宣扬为妙。

        和砺在为赵东的死感到疑惑,王鹏授命调查,王鹏仿佛接下了一道神圣之令,热血沸腾地想要马上开始。

        苏宇哪能让他去查,从和砺房中退下后,叫住王鹏道:“赵东之死不必再查下去,你只管处理厉公子交代的其他之事。”

        王鹏不解道:“可这皇……厉公子之命,怎可置之不理?”

        苏宇目光沉了沉,道:“倘若厉公子问起,你便说是我杀的罢。袁丞相那边,你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不必顾忌我的身份。”

        苏宇跟以前一样,义无反顾地从和砺那里揽下所有摊子,他不怕责备不怕处罚,甚至不怕丢了性命,惟独只怕和砺受一丁点委屈。

        王鹏不知其中曲折原委,光是苏宇杀了人,便足够他惊悚半日。等苏宇闷声离开,王鹏赶紧拿着袖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和砺自知最后被赵东摆了一道,突感心累,躺倒在床上,睁着眼呆愣地盯着屋梁,不提马上要出发之事了。

        苏宇本想找机会再与居榭谈谈和砺的心病,但居榭却道:“此事你不必操心。”

        随后留给苏宇一个背影,转身走掉了。

        可苏宇不可能不操心,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翌日,和砺一行人也未能如愿离开莫山村。

        论起原委,还得从赵家说起。

        昨日赵家宅子被跟着赵东的那群游手好闲之辈掏了个空,赵东父母赶回去时,只看到一地的狼藉。

        一家人妇孺居多,抹着眼泪,完全不知怎么办才好。后又有人来报,说茶馆也被抢劫一空,赵家大小齐齐赶去查看,果真一团乱,全部抱头痛哭。

        赵东才刚被抓,赵家便成这般模样,赵家人心酸不已。

        与他们相反,赵东被抓走的消息不胫而走,莫山村的其余百姓得知后,都以手加额。赵东不在莫山村兴风作浪,众人皆是欣喜。

        然而不到一日,莫山村彻底大乱。

        以前泼皮无赖做不了正事,自抢了赵家值钱的物件,尝到了甜头,便开始抢各家各户,将莫山村闹得鸡飞狗跳。

        开药铺的老大夫也遭了秧,被一群人破门而入,抢走了银两不说,还将每个抽屉翻得乱七八糟,老大夫连连道药材是他辛苦采到的,要人手下留情,但无论怎么哀求都不顶用。等那群人走了后,老大夫抱着最后一把完好却又残旧的椅子嚎啕大哭。

        赵东在时,莫山村是噩梦。赵东不在了,莫山村仍旧是噩梦。

        说到底,格局变了,人未变。

        造成这般后果的,还是人性。

        和砺来到街道上,街上来往之人行色匆匆,与他们擦身而过时,皆是惶恐不安。

        莫山村本就是个无人管理的地方,因百姓自行聚集,才发展成如今这番繁荣景象。也就是因为人口多了起来,才混乱不堪。

        地痞流氓的暴行还在继续,一户人家正被他们强行拖出去,占领了住宅。主人家被关在门外,哭天抢地地要他们开门,却被丢出来的锅碗瓢盆砸了个满头。

        其中一位老妇人气得抽气,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和砺走过去时,那户人家护着老妇人,惊恐道:“你们……你们还想做什么?”

        他们以为来者不善,是跟屋中行暴之人一伙的。

        和砺闷声道:“去抓人。”

        随后,他身后窜出十几个人,一脚将大门踢开,冲了进去。

        来之前,躲在暗处的影卫被和砺全部叫了出来,加上来的四位官兵,共十四人。他们都是有些底子的练武之人,对付那群无赖得心应手。他们不像前几日苏宇对付这帮人时,处处顾及,和砺下了命令,不必手软。

        在这户人家闹事的共六人,他们很快被制伏,押往驿站。留下五人看管着,剩下的人跟着和砺去往下一家。

        三个时辰后,终于将在莫山村闹事的无赖全部抓获,总共加起来有四十八人。

        驿站大堂被这些人占满,已无下脚之地。

        和砺站在二楼上,想说话,但这群人闹哄哄的,不大声吼着,根本听不见。

        “肃静!”

        王鹏跺着脚叫着,却激起了公愤。那群人企图翻到二楼之上,把人拉下来揍。十七领着官兵和影卫,将汹涌的人群拦住。

        即使被制伏,无赖们仗着人多,也不怕惹事。

        突然,大堂中传来一声凄惨的高叫。一人扣住自己的脖子,倒地口吐白沫,全身痉挛着,一刻后,慢慢不动了。

        大堂瞬间安静了。

        这人四周散开一个圈,有人小心地凑过去,探了鼻息,惊叫道:“他死了……”

        瞬间,泼皮无赖们嘈杂起来,争先恐后要往门外冲。

        居榭漫不经心道:“你们再闹,将会与那人一样下场。”

        离他近的几人听见了,不吵也不动了,还悄悄拉了旁边之人。

        人群就跟波浪一般,翻腾几下,终于平静了下来。

        和砺小声问:“那人真死了?”

        “死了。”居榭附身凑到和砺耳边,说话时,气息喷到脖颈上,让和砺一阵发痒。

        和砺道:“你怎么能……”

        居榭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那人面堂发黑,眉目间一团死气,一边头部肿大,眼睛充血,应是头部受过重创,颅内有积血。就算我不让他死,几日后,他也会暴毙而亡。”

        和砺没有怀疑,点点头,稍微宽了些心。

        反正过几日便要死了,而且居榭也出了手,再抓着不放,也无济于事。

        和砺对着那群无赖们高声道:“今日将各位关押在此,想必各位也知原因。你们烧伤抢掠,无恶不作,令无数百姓受此无妄之灾。你们的作为,比赵东还可耻。”

        这群人都受过赵东的压迫,在赵东面前,都抬不起头做人。这四十八人中,部分是纯心想捣乱敛财,部分是见钱眼开不甘落后,还有一些是趋众心态,本身自己胆小,见别人做了无事,便想掺上一脚。

        毫无例外的,这群人都有家。

        他们光顾着抢别人的钱财,没顾着自家,有些无赖家中也被抢了,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

        和砺的话对他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真要被三言两语说动,也不会去作恶。

        唯有约束,他们才能收敛。

        和砺居高临下说道:“你们所抢的物件,必须全部归还。倘若不从者,必受重罚。刚才各位也看见了,那人的下场是什么,我不希望你们也做出不明智之举,害自身丢了性命。”

        拉出居榭毒死那人,也是迫不得已。不来个杀鸡儆猴,那群人是不知惧怕。

        看到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和砺疲惫转身,往房中而去,边走边道:“王鹏。”

        王鹏唯唯诺诺跟着他身后,赶紧上前领命:“小人在。”

        和砺道:“你和官兵别回京了,这莫山村暂时就交于你管理,务必要平息这里的风波。假若人手不够,你可向朝廷要人。”

        王鹏道:“是。”

        这日耽搁了几个时辰,和砺一行人终于要离开莫山村了。

        王鹏要处理关押的四十八人,还有关于赵东此案涉及到的相关百姓,他和官兵五人应付不过来,和砺便让十个影卫留下,他带着苏宇和十七,三人一同上路。

        只有两匹奔霄马,十七又在莫山村找了两匹。

        马儿牵过来时,和砺道:“一匹马便够了,为何要找两匹?”

        十七为难地看了看在路口站着的居榭。

        苏宇道:“居公子也要去凌阳,同路的话也方便照应。”

        和砺倒是奇了:“你不是一直很排斥他么,为何一下转变了态度?”

        苏宇也是不得已,和砺有心病,不知何时又要发作,有居榭在,还能帮忙控制。只是他不能明说,尴尬笑了两声。

        和砺盯着苏宇,又扭头看了一眼居榭,道:“既然你放心他,那便同路吧。”

        和砺信任苏宇,除开苏宇跟了他十多年不说,单论苏宇的人品,和砺也很安心。

        四人快马加鞭,跑出了几十里,途中休息时,和砺突然挪到苏宇身旁,叹息般的语气道:“我最近老是梦到过去的事。”

        和苏宇相识的过去,和先皇、孟卿相处时的往事。

        苏宇从马上拿出一个水壶,等和砺喝完后,又挂了回去。阳光有些晒人,苏宇绕到一边,替和砺挡住了强烈的光线。他道:“哦?厉公子是梦到了哪些?”

        和砺摘了一根野草,夹在指尖转圈,惘然道:“那年我们相识,还有之后你母亲去世,我父皇去世的事。感觉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像是昨日才发生般。我记得曾听宫女们说过,你跟你爹一样,想做将军,现在还想吗?”

        和砺很少主动找人谈心,大多数他都独自一人发呆,熬过漫漫长夜。

        苏宇受宠若惊之际,也被和砺的情绪感染,念起旧来:“我儿时最大的志向便是做将军,但我娘一直不同意。我爹过世那年,我娘让我进宫做厉公子的侍卫,我起初不愿,我娘还冲我发了一次火。我娘温柔娴淑,大声说话都极少,更何况是发火。而且那时,我娘还使劲流着眼泪,我实在无法,就顺了她的意。”

        和砺道:“那你后悔吗?”

        苏宇道:“不过如今能跟在厉公子身侧,我已很满足。”

        和砺道:“若是我派你去镇守边关,或是北上打仗,圆你儿时之梦,你可愿意?”

        他只是随口聊天的说辞,但让苏宇大惊失色,忙道:“我只想保护厉公子的安全,别的不曾再想过。”

        苏宇在世上已经孤身一人,唯一的牵挂,便是和砺了。

        和砺道:“不愿就不愿罢。我只是有时候做梦,会梦到荒北的战场,还有你爹。但我从未见过你爹,也没去过荒北,真是神奇……”

        和砺怎么没有,他七岁那年,被先皇送到荒北,一路护送之人,便是苏宇的爹,苏裴将军。和砺在荒北呆了三年,照顾他的人也是苏裴。

        只可惜,苏裴带他勘察敌军时,遭遇突袭,将士们都死了,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和砺受到过大的刺激,失忆了。

        这件事宫中许多人都知道,但先皇下令,不准任何人提起,也不准私下议论。苏宇成为和砺近侍后,先皇亲自警示过他,苏宇自然不敢说。

        如今,先皇过世六载,苏宇也不知该提不该提。

        幸好和砺没纠结于那事,又道:“我记得父皇病逝那年,我心里很难受,整晚整晚地哭,还哭晕过几次,你呢,你爹过世时,你是不是也很难受?”

        苏宇道:“我爹过世时,我娘才是最难受的,我那时还小,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爹是为国捐躯,乃大义之士,一点都不难过。我娘过世时,我才后知后觉,悲不自胜。”

        那时苏宇的眼泪,将爹娘的份一起流了。

        和砺道:“你想你爹娘吗?”

        苏宇道:“想。”

        以前想得多,现在偶尔想了。

        和砺道:“我也是,很想我父皇。”

        这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苏宇也终于知道和砺这几日情绪低落的原因。

        那是他念及旧事,因而怅然若失,伤感罢了。

        他们的对话被居榭一字不差听了去,折了一截枯木,在掌心捏成了齑粉。

        苏宇调转马头,问他:“厉公子会不会是情绪低落而失常,因此发了狂,就像是我们练功走火入魔一样?”

        居榭摇了摇头,骑着马儿慢了几步,等和砺、苏宇、十七三人的马跑远了些,才悠悠然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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