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时光荏苒，一转眼，他们都已过了弱冠，成人了。
莫山村的驿站内，和砺闭着眼躺在床上，屋内放了龙涎香，是居榭找来点上的，闻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麝香味，让人很是放松。
苏宇道：“何时能醒？”
和砺已经昏睡了两个时辰，仍然没有要醒的迹象。
居榭道：“应该快了。”
苏宇道：“厉公子他为何会突然如此？”
这话他问了几次，可居榭始终闭口不言，像是避讳着什么。这一次发问，依旧这样。
苏宇又道：“居公子，敢问天下哪种疾病能难住你的，厉公子这病因，你肯定能知晓。”
居榭倒是意外了：“你不是从不信我么？”
苏宇道：“昨日我飞鸽传书，向朝廷报官，顺便让他们查实你的身份。”
居榭淡淡笑了笑，并不在意道：“哦，楼下那几位官兵告诉你了。”
苏宇点头道：“你曾说你乃洞月谷之人，洞月谷乃医仙世家，第一任家主居郁曾是朝廷御医，医术甚为高明。朝中有过他的画像，与你有几分相似。居公子还曾在无涯山呆过，无崖山地势险要，从来都是高人隐居之地，居公子一身绝技，也不足为奇。”
居榭从苏宇口中听到这番话，觉得颇为不可思议，道：“先前你一直怀疑我，如今查明我身份，苏公子这态度转得挺快的啊。”
苏宇并非不讲理之人：“前段时日多有得罪，望居公子见谅。不过眼下厉公子的情况更为重要，还请居公子鼎力相助，治好厉公子。”
居榭道：“当然要治，不过，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你。”
苏宇道：“居公子请说。”
要想对症下药，望闻问切是关键。
居榭道：“你与和砺几时相识？”
苏宇一五一十答道：“我当时十二岁，跟了厉公子十一年。”
居榭道：“比孟卿还要久？”
和砺一行人此番出宫，便是要寻孟卿，没想到居然从医仙世家后辈口中听到孟卿的名讳，苏宇大惊失色道：“你认识孟卿？”
居榭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要不是和砺还昏迷着，身体为重，苏宇定要先追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可现在像是被人捏住七寸，辩驳不能，他只好道：“比孟卿早几日，但我跟着厉公子的时日更多。”
居榭道：“那可有在和砺身上发现不妥之处？”
苏宇道：“厉公子以前爱闹脾气，也很爱动，后来他……爹过世后，人变得安静了许多。除此之外，并未有何不妥。”
居榭道：“这我也知道，孟卿说他喜欢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一样。不过我并不想听这些，和砺以前，可有情绪失控？”
苏宇仔细回想了一下：“偶尔别人忤逆了他意，他会哭闹一番。厉公子儿时情绪起伏大，经常失控。”
苏宇说到这份上，便是否认了居榭的提问，苏宇从未发觉和砺身上有像今日这般残暴，失掉性情的先兆。
居榭抿着嘴，像是在沉思。
他的脸上还有和砺弄出的爪痕，可他也不上药，就这么不管不顾，想必是让伤痕自然恢复。脖子上的掐痕被发丝和衣领挡住，也不知好些了没有。
苏宇想起刚与居榭见面时的情景，他不像是恰巧路过，倒是像特意为他们而来，苏宇问道：“不知居公子为何会想留下来助我们？”
居榭抬眉，漫不经意道：“此话和砺也曾问过，我当时告诉他，为寻有缘之人。”
苏宇道：“有缘之人？”
居榭道：“无涯山有位期颐百年的长老，世人称他为归龄仙人。长老给我算过一卦，卦象上说，北上至尊，一别经年，乌鸦指引，不期而遇。此乃缘分所在，不可错过。”
苏宇迷惘道：“此人是……”
居榭不点明，却转而说起往事：“六年前，我出山寻一枚毒草，机缘巧合，遇到了孟卿，还有和砺。”
六年前，也就是和砺登基那一年，苏宇无时不刻陪着和砺，可他没见过居榭，等等……
苏宇醍醐灌顶般，突然道：“你知道厉公子的身份？”
居榭直截了当道：“天上天下，九五之尊。”
简单八个字，便道出了这世上拥有独一无二地位之人。
原来居榭一开始便对他们知根知底，苏宇想起自己对他百般刁难，忍不住道：“为何你不早些说明？”
居榭道：“倘若一见面便说我知和砺真实身份，你不也是一样对我心怀芥蒂。”
这个倒也是。
苏宇道：“六年前，厉公子生过一场大病，孟大人托人寻遍天南海北，终于寻得一位神医，莫非那位神医便是你？”
居榭道：“神医之名不敢当，不过当时确实是受孟卿受托，入宫为和砺治了一月病。他当时的毛病跟今日这次乃同源之根结。”
苏宇急道：“那究竟是什么病？”
居榭道：“心病，心境而致。此话我也对你讲过，并非随口而说。”
这几日和砺情绪低落，苏宇曾一度怀疑是他不适应而导致，可现下看来，是另有缘故。
苏宇道：“六年前的病症，今日又犯，难道无法根治？”
居榭道：“要想根治，除非找到病结所在。六年前我在宫中呆的那段时日，已是尽力，然而也只能将其压制。”
苏宇道：“既然能压制住，那便再压制住吧。厉公子这样昏迷不醒也不是办法，等他醒过来，不管什么，一切都好问。”
倘若是心病，那和砺应该自己知道原因何在。如果他也愿意说，便没有不好解决的。
居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捏在手心，蹙眉道：“你想让他醒来再发狂么？”
苏宇噎住，盯着居榭手心，道：“这玉石不是厉公子丢掉的那颗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居榭道：“此枚玉石叫做星月石，我曾将其放于药草中浸泡，原本只是突发奇想，怎想居然有安心宁神之效。六年前我赠与和砺，可暂时压制住内心的暴躁，他一直带在身上？”
苏宇道：“因为孟大人让他不能取下，厉公子便一直带着。”
居榭道：“星月石对和砺而言，也只是辅助作用。就好比此刻屋中点的龙涎香，以及我输入他体内的真气，都只能让他平心静气。能否战胜心魔，克服心病，关键还是得看和砺自身。”
床上和砺轻微动了动，似乎快要醒了。
苏宇还有很多疑问，想起一个很在意的问题，问道：“六年前和砺生病那段时间，我记忆很模糊，而且对你进出宫中，无半分印象。容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否对我用过毒？”
这件事苏宇同袁之弥讨论过，袁之弥并没有他这般症状，苏宇怎么想，也不觉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居榭好笑道：“我有何动机对你用毒？”
苏宇道：“可你既然接近过厉公子，我就不该不认识你。”
居榭道：“那时我在宫中为和砺治病，应孟卿之需，完全避人耳目。除了孟卿，没第二人知道此事。那时和砺昏迷，也不知情。”
难道真是苏宇自己的缘故，因为被孟大人避着，虽然他作为近侍，也被一并提防了。可他又想不通：“为何孟大人要隐瞒此事，厉公子大病，按理说他可先找御医，无办法后再寻神医。可孟大人一直未找过御医给厉公子看病，而且找到你后，也是遮遮掩掩……”
居榭道：“为何？苏公子今日所见，觉得能将和砺的病症能昭告天下么？”
苏宇愣住，半晌，才苦笑道：“原来如此。”
这般解释的话，的确说得通。
和砺的心病让他无比狂躁，且六亲不认，赵东的死，兴许也是他所为。假若被其他人知道，必定闹得人心惶惶，和砺在朝中也受人非议。
天下虽然是和砺的，但毕竟管不住人云亦云的嘴。
关于这一点，孟卿那么聪明，一定早就料得到，所以他才执意隐瞒，不对人透露半个字。
苏宇低下头，看着和砺眼珠子动了动，像是自言自语道：“在我心中，无论厉公子变成什么样，都是唯一无二，不可磨灭的存在。”
居榭探了探和砺的脉搏，脉象平和，随后挺身挡在和砺床前，问道：“哦？你将他当作什么了？”
苏宇沉吟一刻，才道：“我已无父无母，他便是我的亲人。”
居榭眼睛微微眯了眯，语气中故意拖长的音调：“亲人啊……那还不错。”
夕阳的金光照在大地上，给万物披上彩色的余晖。骏马在马厩中嘶叫，吵着要粮草。虚空中飞来一道小小的黑色影子，嘎嘎在窗棂外叫了两声，飞到了屋顶上。
习武之人耳力不错，还能听见乌鸦落在瓦片上时，细碎的声响。
居榭从床边退开，倒了一杯热茶。
就在此刻，苏宇道：“厉公子醒了。”
和砺睁开眼，眼中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意。他头还有些晕，揉着太阳穴，沙哑着道：“水……”
话音还未落，居榭就将茶水递到他嘴边。
和砺就着居榭的手，一口气喝完后，才又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全身酸痛，胳膊都抬不起来。”
居榭跟苏宇对视一眼，苏宇紧闭着嘴退后一步，居榭道：“你还记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
和砺歪着头，疑惑道：“方才发生了何事？赵东父母还在驿站闹？他们还没走吗？”
和砺发狂之时，已经全无记忆。
居榭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你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已是日暮。”
和砺像是很着急似的，忍着一身酸痛翻身而起，动作飞快地穿好鞋子，道：“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尽快赶路吧。”
苏宇道：“何不过了今晚再说。”
和砺摇头：“我们已经在此耽搁了数日，不能再停留了，今日连夜赶路，兴许过两日能到东合镇。”
可已经耽搁几日了，再急也不急于一时。而且和砺心神才出了问题，贸然赶路，万一又复发了，那可如何是好。
苏宇犹豫着，打算转移和砺视线，另提一事道：“厉公子，你昏睡之时，发生了一点事。”
和砺活动着胳膊，随口问道：“何事？”
既然和砺不记得发狂时发生的事，苏宇有心提道：“今日接走赵东的官兵是赵东的人，他们并非真的官兵。刑部派来的官兵晚于赵东的人，此刻正在驿站大堂休息。”
和砺目怔口呆，缓了许久，才高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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