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常章二人被带上公堂时，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不堪，他们也极其听话，让他们跪，便跪下了。
和砺坐在了旁侧，周辅全程审理，常章二人不开口，追着问时，他们才答是，完毕后，二人签字画押认罪，此案便就此了结了。
随后衙役押着二人去刑场，等待午时过后行刑。
和砺本想刑场，可那里戾气太重，袁之弥劝阻了。
刑场之上，便是周辅主持行刑。
衙役押着人先去刑场，周辅在衙署呆了一会，他其实临近时再去也不迟，但和砺对此极为重视，周辅就提早去了。
梁伯进随他走了几步。
周辅道：“梁大人，对不住了，你受了章代清的委托，没办成，恐怕难向他交代。”
梁伯进道：“对章代清，我并无愧疚，只是旱村几十户人，要想迁走，要多费一番功夫。”
周辅奇道：“梁大人，将旱村人看得更重？”
梁伯进道：“去年为他们赈灾，我也出了一份力，自然更为上心。”
周辅拍着梁伯进的肩膀，叹道：“梁大人，你啊，出发点虽好，可法子欠妥。”
梁伯进道：“我身为中书侍郎，虽不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但也肩负职责。这天下无奈之事众多，我只是想借恶人之手，还于苦难之人。倘若以我一己之力，实在无可奈何。”
周辅道：“你可问问皇上，试探他的看法，说不定，能为你解惑。”
梁伯进道：“皇上？那怎可？”
周辅道：“袁大人说的没错，有些事情，是我们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倒不如干脆直接一点，说不定会得一个畅快的答案。”
和砺在衙署侧堂等周辅，其他人都下去了，梁伯进才行了个君臣之礼。
和砺道：“梁大人，你到东合镇来作甚？”
梁伯进看了一眼袁之弥，道：“回皇上，微臣与章代清相识，随同他来见章公子。”
和砺道：“章广平？”
梁伯进道：“正是。”
和砺哼了声，闷头喝了一口茶。
袁之弥让人拿了棋盘，把玩着棋子，问道：“趁此机会，下盘棋？”
和砺道：“你与梁大人下吧。”
于是，梁伯进跟袁之弥各坐一方，心不在焉地在棋盘上落子。
梁伯进寻个了时机，等和砺百无聊赖之际，装作漫不经意问道：“皇上，章代清跟我提过，他愿以每年万两黄金进贡，换他儿子一条性命。”
和砺正随手翻看书籍，闻言，把书合上，道：“万两黄金，他倒是舍得。”
梁伯进道：“这些钱财，可养活上百人了。”
和砺道：“那死去那些孩童的性命，又有谁拿来换呢？”
“……”梁伯进道，“逝者已逝，皇上，普天之下，活着的人，还有无数过得水深火热，他们养不活自己，甚至活活饿死。倘若能及时给与帮助，他们便能活下来。”
和砺道：“梁大人是想表达何意？”
梁伯进道：“章代清想用钱财换他儿子一条性命，而他所提供的钱财，又能救上百人，这笔交易，是否划算？”
袁之弥轻笑了一声，手中落下一子，道：“梁大人，你输了。”
梁伯进看了一眼棋盘，不甚在意道：“输了便输了吧。”
“再来一局？”
“不了，不下了。”
梁伯进盯着和砺，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半晌，和砺像是得出了个结论，道：“他既然能拿得出万两黄金，就让他拿出来吧。”
梁伯进不解：“皇上，你认同这种做法？”
和砺道：“常章二人必死，而且是必须死在东合镇所有百姓面前。然后，再罚他们两家万两黄金，也不为过吧。”
这般做法……
梁伯进道：“可是不太仁义？”
和砺道：“章常两家教子无方，无端残害百姓，他们也有过错。再说，让他们拿出黄金，用于正途，也算是做善事，有何不可？”
袁之弥忍不住道：“皇上的想法稀奇，却是可行。他们两家的家财万贯，就算损失了些银子，过了几年，照样恢复元气。”
梁伯进道：“袁大人也看上了他们的黄金？”
袁之弥道：“他们把钱财握在手中，只会挥霍，倒不如物尽其用。”
梁伯进没想到，皇上做决定会如此‘仓促’。谈话间，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周辅回来之时，袁之弥凑在梁伯进耳边，幸灾乐祸道：“皇上把此事交给你办，梁大人怕是要辛苦了。”
梁伯进没好气道：“那章代清通过京城的章家找到我，我与他也不过才相识，并无多少交情。此事，倒也不影响我。”
袁之弥道：“章家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离京找上我来说情。”
梁伯进道：“也没什么，以前我夫人重病，拖章家的关系，找到了药方，我夫人才慢慢好起来，那次，我便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袁之弥感叹道：“这人情债啊，比欠钱还难还。”
梁伯进道：“袁大人是指二十年前我施于你的恩惠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梁大人对我，可不仅仅是滴水的恩情了。”袁之弥又道，“只是，过去你我之间的事，为何常家人会知道，这点，我实在想不通。”
梁伯进被噎了话，因理亏，不能辩驳，只好道：“酒后难免会多言……”
袁之弥道：“梁大人，你还与他们喝酒？”
梁伯进道：“请帖递到手上，不能不去。”
袁之弥摇着头道：“梁大人，我虽然知道你自己有分寸，还是奉劝一句，适可而止，当收手时便收手。”
梁伯进沉默片刻，才道：“袁大人，我这人做事，虽不算光明磊落，但绝对问心无愧。我知什么当做不当做。”
这倒也是，梁伯进心中到底还是向善，不然，当年也不会救他了。
常章二人的头颅被斩下，当即，章代清便把二人的尸首要走。他事先准备了两个棺材，把人放进去，让下人直接启程，抬往弩递城。
也不知章代清是不是伤心过度，不与梁伯进辞行，便急匆匆上了路。
要出东合镇时，梁伯进赶到，把人拦下后，将处罚万两黄金的公文递到他手上。
章代清冷哼了一声，把公文塞进怀中，拱手道：“半月后，我会命人送到梁大任的府邸。”
这章代清心中愤慨，可对着梁伯进不能表露，等梁伯进转身离开后，一双眼中，全是满当当的仇恨。
停留不到一日，和砺也要启程走了。
不过走之前，他去了王致远的家中。
王致远的娘状态已经好了许多，眉间虽然紧锁，但积极地做着活儿。她们一家人都去过刑场，看到杀害真凶伏法，心中的石头落地，舒了一口气。
周辅问王致远的娘：“衙署送来的银子可否收到？”
她点点头。
周辅又道：“这些银子可让你们以后过上舒坦的日子，你们一家……”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发红，打断道：“大人，不管多少银子，我的致远都回不来了。”
周辅叹口气，把嘴边安慰的话咽回了肚子。
人命不是用钱财来衡量，他在有些人的心中，是无价的。
东合镇今日特别热闹，人们凑在一起，都在谈论孩童失踪的案子。
这两日在东合镇闹得这么大，几乎人尽皆知。但有人不知前因后果，掩不住好奇心，逢人便问。
和砺一行人从街上路过时，还被拉住问起。
十七将人请走后，周辅道：“要不让马车过来接？”
马车停在衙署门口，过去走不了多少路。
和砺道：“不必。”
走在这不偏不倚的小镇街道上，能感受到人间百态。这是宫中无法见到的，和砺觉得无比惬意。
突然，袁之弥指着一人道：“看墙角处的那人。”
几人被他的话带动，齐齐看过去。
他指的那里，有一年轻女子，穿着花布衣衫，手中抱着一个硕大的箱子，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们。
目光相对，那女子生生移开目光，滑坐在墙角，低着头，发丝遮掩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周辅道：“袁大人，不过普通女子，你还瞧上眼了？”
袁之弥道：“女子虽长得普通，但胜在有个性。不错不错……”
他们二人互相玩笑着，可和砺却指出问题道：“那女子似乎对我们有成见，可我们也没见过此人，怎会结怨？”
袁之弥道：“你也别在意，这世间千奇百怪，鱼龙混杂。就算是不相识之人，一个眼神，一种神态，能生出情意，也能生出恨意。这女子这般，也不足为奇。”
和砺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女子，她看起来很狼狈，花布衣衫上无数补丁，露出的胳膊很瘦，像是只剩一张皮骨。头发也是随便扎好，一点也没有其他女子那般讲究。她死死地抱住箱子，如同抱着一个珍视的宝藏。
女子的肩膀一耸一耸，好像是在哭。
莫非，她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厉公子，走了。”周辅催促道。
和砺收回目光，又被袁之弥拉了一下，差一点绊倒。
十七在三人身后，跨一步，停一步，沉默地紧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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