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在行刑那日，章代清曾向梁伯进打听过一件事。
章代清想知道行刑的具体过程，以及要如何才能在行刑前，见到他的儿子。梁伯进念及他爱子心切，并未心生疑窦，将他所知的情况，一一告知。
怎想，章代清用了另一种办法，去救人。
其实章代清在找到梁伯进之前，就有了这个计划——金蝉脱壳。
和砺他们猜得没错，章代清找了两个与常章二人身形极为相似的男子，在行刑前，将真正的常章二人换下。行刑后，章代清担心事情出现端倪，极快地将假的常章二人的尸首带走，随后，带着真正的常章二人离开了东合镇。
章代清打听行刑过程，目的便是要伺机偷梁换柱。
当然，这个计划章代清并未告知梁伯进，他与梁伯进不过才见过几面，终究是商人多疑的本性作怪，还防着梁伯进。
公堂上，章代清说得含糊，眼睛盯着白布，几度哽咽。
何茂问道：“章代清，这件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你与常宁共同谋划？”
常宁抬眼，慌乱地看了看章代清。他不怕章代清把他供出来，只是担心章代清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
章代清心中哀痛过度，然而头脑仍旧清醒，说道：“常宁就在此处，何大人为何要问我？”
何茂笑了笑，转头问道：“常宁，你自己交代吧。”
金蚕脱壳，救出死囚，此罪行可大可小。而且有袁丞相在，不好再找人脱身。常宁心如死灰，将事实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常宁虽并未参与谋划，但此事到底还是跟他脱不了干系，而且，他的确让章代清帮忙一起救出常超，此事从头到尾，他都知情。
何茂道：“常超跟章广平本就是死罪，就算他们是你们儿子，也不能藐视律法，肆意妄为。如今他们已经伏法，东合镇孩童失踪一案，就此，真正告一段落。不过，你们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常宁跟章代清低着头，不置一词。
他们好不容易把常章二人救出，然而人已经死了，事情又完全败露，他们也知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至于对常宁跟章代清的处罚，何茂也听和砺说过了，在东合镇时，他们就通知过章代清需要缴罚金，这次，常家也跑不了，章家缴多少黄金，他们也同样。而且，常宁跟章代清，定然逃不过牢狱之灾。
何茂侧头，眼神询问和砺，关于此案，还需多问些什么细节。因为此案，和砺完整经历过，何茂并没有和砺了解得那般清楚。
和砺上前一步，问道：“章代清，你是如何找到替换的男子？你带走他们的尸首，又是如何处置？”
章代清目光一凛，缓缓道：“一人是在东合镇找的，我给了那家人一千两，他们便同意了。还有一人，是我在京城时，遇见的一下人，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他们被砍了头后，我让人将他们尸首烧掉了。”
这章代清轻描淡写，说得简单。不过，和砺想起他们离开东合镇时，遇到的一个奇怪女子，花布衣衫，对他们无端而来的恨意，以及，女子手中抱着的箱子……
和砺直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和砺道：“你在东合镇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家人会同意？”
章代清道：“那户人家生活贫困，那男子又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我给他们一千两黄金，他们一家人一辈子加起来也挣不了那么多，为何不同意？”
和砺面色有些难看，道：“那可是一个人啊！”
章代清道：“那又如何。没有银子，过不上好日子，那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和砺一拍桌子，大声道：“口出狂言，章代清，你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的生与死！你为何不想想，倘若你身无分文，别人用钱来买你的命，你要不要去死！”
章代清哼了一声，高人一等的模样，似乎不屑再多说。
何茂赶紧劝道：“皇……厉公子，消消气。接下来让我来问吧。”
和砺确实是生气了，见不惯这些人自以为是，仗着一点点权利和家中财力，就趾高气扬，轻视别人。
这样的嘴脸，他从小到大，见得多了，极度厌恶。
和砺靠着柱子，双手抱胸，不想再看到章代清，目光移到了瘸腿的那人身上。那人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右手手指虚空点着，像是有些不耐烦。
刚好，何茂问道：“常超，堂上的这位老者与男子，你可认识？”
他们能坐上常家的马车，一定与常家有关系，何茂试探问着，常宁回答道：“他们是我的远亲。”
说了一句，不想多说。
何茂又问道：“哦？姓谁名谁？”
常宁看了一眼两人，说道：“他们也都姓常，住在乡野之地，此次是来常家做客。他们与此事并无半点关系。”
何茂道：“深更半夜，他们出城，想带着常超与章广平二人逃跑，我看，不见得他们与此事无关啊……”
常宁咬紧牙关，片刻，神色如常道：“何大人，他们对常超他们所犯的事一无所知，是我让他们一起离开的。”
常宁的话，听起来挺有道理，不过，何茂却感觉他这是在包庇。
何茂道：“常宁，为何你看起来有点紧张，你儿子常超都已经被斩首了，你还在怕什么？”
常宁双手交握，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手心，镇定道：“何大人，我常某说的话，句句属实。”
何茂道：“但愿如此。”
翌日，常家与章家各自为他们儿子办了丧事。他们做得很低调，毕竟是无法启齿的难堪之事，不能大肆张扬。
常宁跟章代清暂且回了家，办完丧事，他们便要进牢狱了。
清晨，苏宇收到了来自东合镇的飞鸽传书。不过他并未去打扰还在安寝的和砺，跟居榭到了满香楼，一边喝茶，一边谈话。
苏宇道：“周辅说他派了一人过来，有要事要讲，要我们在这里多逗留两日，也不知是何事？”
居榭喝了一口茶，道：“你们打算几时离开？”
苏宇道：“这要看厉公子的意思。”
居榭点点头。
苏宇道：“昨夜发生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常章二人被当堂砍了头，章代清交代了事情原委，他在东合镇找了一个……”
居榭打断道：“不必解释，昨夜我就在衙门。”
苏宇奇道：“你在衙门？为何我们没看到你？”
居榭盖上茶杯的盖子，不答反问：“你一夜未睡，不困？”
苏宇道：“我睡了两个时辰，已经足够。”
居榭抿着唇，扭头看向了别处。
这个时候，和砺还在补觉，而袁之弥还没睡醒。居榭昨夜倘若跟着他们去了衙门，那他一定也没睡多久。不过，他跟苏宇一样，脸上不见疲惫以及倦意，面如寻常。
居榭不想回答苏宇问他的话，苏宇也猜到了一些。居榭本身武艺高超，昨夜他们离开太守府时，他应该一直跟着他们，只是苏宇不明白他为何不现身。
苏宇道：“居公子，你发自内心关心厉公子，我替他向你表示感谢。但厉公子的身份，你也知道，不可能对此有所回应。”
这便是苏宇跟居榭出来谈话的原因，他们的话题，不宜被人听了去。
且不说居榭在人后默默为和砺做的那些事，就算是在人前，苏宇也看出来了。居榭曾经说过，他此番出来，是为命定之人，而此人，苏宇也猜到了。
居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你是如何想，我不会在意。而且我跟你们一路，并不仅仅是出自私心，和砺的心病还未根除，下一次发病，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苏宇道：“居公子，你的医术高明，能陪在厉公子身侧，我自是欢迎，只是还望居公子能收起别样心思，单单只做一位心无杂念的医者。”
居榭抬了半边眉：“你这是在警告？”
苏宇道：“本来昨日我就想与你说一说，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居公子，希望你能想想我说的这番话，顾忌一下厉公子。”
居榭轻笑了声：“苏公子多虑了，这个事，你不该管，也管不了。”
苏宇拳头一握，问道：“此话怎讲？”
居榭道：“苏公子能看出我的心思，想必不难明白我的话。”
苏宇人虽迟钝了些，但也不傻，跟居榭相处了这么久，多少还是知道他的为人。居榭以前独来独往惯了，不见得能听见别人的话。当然，不包括和砺。
可这便是苏宇为难之处。
和砺从未经历了感情之事，并不代表他不懂。而且说不定，和砺在这方面的态度真挚，甚至极为主动。
不过……
半晌后，苏宇道：“居公子，不管你是否能听进去我今日的话，只要我在厉公子身边，我就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居榭微微蹙眉：“你以何立场？侍卫？还是长辈？”
苏宇道：“我跟了厉公子十多年，无论什么身份，都能说得过去。倒是居公子，你才出现了多久？你了解厉公子？”
居榭道：“简单之人，相处几日，便能了解。”
但苏宇却并不受用，他道：“希望你能以厉公子的病为重。”
居榭道：“我也希望苏公子能多关心这几日的案件，为和砺分忧解难。”
午时，和砺才醒过来。
苏宇把周辅的书信交给他，和砺看过后，递给了袁之弥。
袁之弥道：“周辅特意嘱咐你留下，一定是有要事。”
和砺道：“他在处理孩童失踪案遗留之事，莫非，是与这个有关？”
周辅并不知道常章二人被救，难道是他那边发现了一些线索。
袁之弥道：“我也觉得与此有关，不过，我们这边既然已经解决，他的线索，也无用了。”
话虽如此，但是……和砺想起公堂之上，那章代清的含糊其辞，说道：“无妨，那我们就在此等两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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