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弩递城城门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驶出了城。
不到半个时辰，两队人马从城门出发，往马车走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刻马车早已不见了踪迹，似乎一出城，就刻意加快了速度，好像知道有人要追赶一样，一路飞驰。
夜色微凉，万籁俱寂，唯有马蹄声尤为清晰。
追赶的马匹骑得很快，沿着远去的微弱声响，飞快地逼近。渐渐地，似乎越来越近了，马蹄声和车轱辘滚动之声已经有些清晰了。
不过，前面的马车察觉到后方来了追兵，立刻甩起马鞭，驱使马车跑得更快。同时，马车内猛地震荡了一下，车内四人撞倒，相互搀扶住后，察觉到了来者用意，顿时脸色吓得惨白。
两方人马，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前一后追逐着，跑了两盏茶时间。
负载沉重的马车，最后还是没跑过后方轻便的一人一马队伍，被拦截了下来。
太守府内，何茂送走和砺他们，安稳地躺下了。他睡也睡得挺踏实，闭上眼，刚巧开始了一个梦。
然而，不识趣地，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很响亮的敲门声，是要故意吵醒他一样。
何茂翻了一个身起床，外衫也没穿，便开了门。两个时辰前，他让人去追出城门的马车，想必这会儿是把人追了回来。
果不其然，那门子禀告道：“何大人，人已经带回衙门，是要关押入狱，还是如何？”
看城门的官兵说那马车有些像常家惯用的马车，是与否也不怎么确定，但倘若是，他们急急忙忙出城，而且还有意遮遮掩掩，到底是为何？
何茂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马车上都有哪些人？”
门子道：“老者与瘸腿之人这二人不认识。另外两位男子，始终用袖子遮住脸，不肯放下。身形有些像常家的二公子和章家的公子。”
何茂诧异道：“会不会看错了，这二位几日前早已被斩首，怎会是他们？”
门子道：“回何大人，据押他们回来的官兵所说，十有八九。”
何茂转身去取外衫衣袍，行色匆匆道：“即刻去衙门，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晚和砺辗转难眠，听见何茂房中的动静，翻身而起，穿戴好过去，何茂正往外走。
和砺道：“出了何事？”
常章二人是和砺带到东合镇处置的，何茂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他：“马车中的人抓到了，听说其中两位男子很像常章二人。”
和砺比何茂知道时，还要震惊，立即否认道：“不可能！”
何茂也是一头雾水，道：“到底如何，看过便知。”
和砺与何茂二人一起往衙门那处而去。没走几步，苏宇跟了出来，于是，三人一前一后，一道出了门。
衙门公堂上，除了不让别人接近，颇有气势的老者外，三个男子被绳索反绑着手，低着头站在角落处。
何茂坐定后，遥遥往堂下看。
公堂上灯火通明，将几人照得无所遁形。‘常章二人’死命低着头，可惜在官兵强行绑住他们时，已经露出了脸来。
他们再怎么躲，也躲不过了。
看清人面貌后，何茂犹如被人当头一棒，震得一时忘了言语。
片刻后，何茂才重重一拍惊堂木，说道：“大胆！常超，章广平！你们到底用了何种法子，遮人耳目，从刑场上死里逃生？”
堂下的那二人，的的确确是本该已经死了的常超与章广平。
那日是周辅亲自监刑，亲眼见到刽子手手起刀落，他们脑袋落地的！和砺没去刑场，也是周辅亲口汇报给他经过。
周辅不会判断失误，必定是他们从中作梗，使了阴险法子。
公堂上，常章二人始终不肯吭声，另外二人，也一副趾高气扬，不服气之态。
何茂道：“既然不愿说，那只能再给你们行一次刑。来人，将刽子手带来！”
章广平忽地抬起头，喊道：“大人，且慢！”
何茂高喝道：“章广平，你且一五一十道来！”
章广平咬着牙道：“大人，我要见我爹。”
常超也道：“我也要见我爹，大人！”
因下午之事，两家下人一死一伤之事，何茂也正好要找章代清以及常宁二人。这个时辰，这两位老爷，恐怕忧心各自儿子之事，难以入眠。
连夜，何茂派人去传他们，然后望着堂下几人，又问道：“这么说起来，你们能成功逃脱，是你们爹出的主意？”
常章二人脸色铁青，不肯说，一心是要等到他们爹过来，再想说辞。
何茂正要动怒，忽然和砺慢悠悠踱步过去，负手围着二人绕了两圈。
早就应该以死谢罪的二人，为何会一而再地藐视律法，逍遥自在！
和砺早就气愤填膺，怒火冲天，他是拼命忍了下来，才让自己看似很冷静，以至于轻描淡写说道：“不用等了，直接斩了吧。”
常章二人闷不吭声，并不把和砺放在眼中。他们始终认为，在这公堂之上，最大的官是何茂，那位所谓的丞相不在，那便是何茂说了算。眼前这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也不过借着丞相胞弟的身份，耀武扬威罢了。他们不相信，因他这句话，他们就要立即行刑。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何茂立刻道：“来人，上刑具。”
不等常章二位公子的爹到，太守便要直接用刑了。
章广平看着衙役们合力抬出一台重量十足的刑具，上面明晃晃的大刀仿若张着满口獠牙的猛兽，牙尖抵在他脖子上，随时会咬下去似的。
章广平禁不住阵阵发凉，他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这才不过几日，就又要再死一次了吗？
他心里害怕到极致，连连磕了三个头，一扫往日的威风，恳求道：“何大人，我已知错，求大人饶我一命！何大人……”
一旁的常超见他如此，也依葫芦画瓢，照做照说，乞求饶命。
何茂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错，还不将前因后果速速道来！”
他并非想如常章二人的愿，拖延时间，只是他实在是迫切想知道其中缘由，这几人竟然能在皇上、丞相，以及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安然逃脱，着实厉害。
章广平动起了小心思，问道：“何大人，倘若我老实交代，是否能免于一死？”
然而，何茂无比反感。都到这个时候了，章广平还想讨价还价……
真不愧是章代清的儿子！
何茂看向和砺，和砺别过头，满脸恶心状：“不必审下去，斩！”
和砺是铁了心要斩了常超与章广平，不容他们再作辩驳，直接吩咐了何茂。
刽子手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拉着使命挣扎的常章二人，大刀一下去，一人脑袋就掉了地，鲜血喷得到处都是，让公堂上其余之人，吓得失了颜色。
在咳嗽着的老者，一时忘了出声。瘸腿之人，腿颤得有些站不住。而章广平，裤腿上沾上了常超的血，翻着白眼，即刻晕了过去。
但即使他晕过去了，还是没逃过掉脑袋的命。
半个时辰后，章代清与常宁同时到达衙门。他们一走进去，刚便看见公堂上被白布盖住的两具尸首。顿时，两人心中突地跳了一下。
在另一边的老者和瘸子，都已经是面无血色。那老者微微发着抖，口中不停地骂道：“孽障！孽障啊！”
常宁不敢去看白布，揪着心问道：“常超人呢？还有广平在哪儿？”
瘸腿的那中年男子，没有说话，直接指了指白布。
章代清与常宁脸色煞白，章代清不肯相信道：“这不可能！何大人，我们还没到衙门，你为何就处斩了他们！我们还有话要讲！他们二人，我……我与常老爷，无论如何，也愿意保……”
这章代清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一步一步靠近尸首，颤抖着双手，掀开白布的一角。
尸首被衙役清理过，勉强凑了个全尸。章代清只看了一眼，便松开手，倒退了一步。
常宁在几步远的地方，在章代清揭开白布时，忍不住也看了一眼，霎时，他跌坐在地上，抱头大哭起来。
他看到的那具尸首，是常超。
另一边躺着的，就是章广平了。
章代清呆呆站着，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何茂留给了他们一点时间，最后，摆正姿势，拍着惊堂木，声如洪钟道：“二位老爷，你们的儿子本就是罪孽之身，早在几日前就该被处死。现在砍了他们的头，算是弥补之前官府的疏忽。不过，章老爷，你罔顾律法，暗中救下二人，也该受罚。”
章代清沉默站直身，双手握成拳。他已经不在意自己要如何被罚，双眼血红，只想对着自己儿子的尸首大吼一声。好不容易救下的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这么又没了！
和砺侧对着公堂，冷冷哼了声。
东合镇那些无端死去的孩童才可怜，那些孩童的父母更是让人怜悯。而眼前的章代清与常宁两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公堂上，常宁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了，他擦了眼角的泪痕，也不起身，抓住扶着柱子的老者的裤腿，目光发直，像是丢了魂一样。
渐渐地，四周恢复了静默无声。
烛灯被风吹动，光闪了闪。
何茂顿了顿，道：“章代清，我问你。你是如何瞒天过海，救下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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