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最长的一天 三
对于战争双方来说，双月历6765年2月1日这一天的时间走得异常缓慢。从上午十点开始接战，一直打到下午三点，战局的走势波澜起伏，死者不计其数，麦加迪亚东、北、西三面城墙始终陷入在紧张、残酷、血肉恨飞的争夺战中却依然挺立。短时间里，图塔和清源似乎都还找不出方式分出胜负。
作为清源部落统筹全局的指挥官，雷扎伊·赛义德却在这个时候不得不短暂的离开。长时间得不到休息的紧张战斗使得他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经接近枯竭。当他明确觉察到四肢沉重、脑袋发木，他知道自己已经中暑了，现在的程度还不算严重，但必须立即休息，否则，昏死只是一个不留神的事情。
回到距离北城墙三条街的临时前线指挥所里，雷扎伊贪婪的喝掉了满满一大壶水，简单的吃了几口干面包，然后倒头就睡。在他的计划里，这一次给自己的休息时间是非常非常奢侈的一个小时。在贴身侍从拿走餐具时，他还认真的叮嘱说，“一个小时内如非必要不要把我叫醒，但是时间一到必须把我叫醒。”
可是，似乎只享受了眼皮合上的那么一刹那的安宁，一个急促又紧张的声音震动了就他的神经。
“大人，大人，醒一醒！情况不妙了。”
“怎么了？”雷扎伊实在不愿意醒来。
“西面城墙外出现大量楼车。”
西面城墙？楼车！雷扎伊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是已经有办法对付楼车了吗？
“现在在西面城区负责指挥的是谁？”雷扎伊以为会不会是哈雷·杜伊那个冒失鬼忘记了给巨弩的弩箭后面挂沙包。
可叫他的那名传令兵却说出了一个让他当即就清醒了的称谓。“是王！”
雷扎伊一个激灵站起来，抓起弯刀出门上马，向着麦加迪亚的西面城墙飞驰而去。
***
登上城墙，映入雷扎伊眼帘的是一副血流成河的惨烈战况。不远的地方，一大票楼车排成一排缓缓推了过来，粗略一数绝不下于一百辆。而楼车后面还跟着整整齐齐的两个万人团。
糟了！雷扎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恐怕也是伊登王把他那么急切召过来的原因。他们都犯了一个经验主义的错误，认为巨弩挂沙袋的方式已经破解了楼车的威胁，却万万没有考虑到数量问题。往巨努的弩箭上挂沙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以往都是在战斗间隙完成的。也就是说在一场战斗中，巨努只能发射一次。一旦楼车数量超过巨努数量，肯定会有楼车成为漏网之鱼，从而成功靠近城墙。
老道的巴瓦布在第一天就看破了这一点，但他所幸不说，直到双方都斗得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他才再一次将大量楼车作为杀手锏投入战场，期望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而从实际情况看，他的选择也是正确的。雷扎伊确实没有了其余对付楼车的办法。而清源方面的兵力也不足以和图塔在城头打一场消耗战。
“楼车的数量太多了。光靠巨努对付不了。”清源之王萨克利·伊登带着几个侍卫走过来。他一身老式却十分精致的皮甲，腰间别着弯刀，披风上沾染了点点血斑，看样子已经亲身参与过战斗。
“王，实在对不起。”雷扎伊满脸愧色的低下头，“属下过于相信黑乌鸦大人的办法，没有考虑到这样一种情况，所以…这都是我错。”
“现在可不是评论过失的时候。要说犯错误，我也有份。”伊登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不要慌，赶紧想对策！”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图塔人的楼车已经进入了巨弩的射程。目前正在西面城墙一线指挥战斗的是万人长古内斯，一名稳健的中年干将。看准时机，他果断下达攻击的命令。固定在城头上的各台巨努略微调整方向，先后发出沉闷有劲的“砰、砰”声响。拖着麻绳的弩箭瞬间在空中拉出一道道黑色线条，深深钉在楼车正面的木头挡板上。早已在城墙后沿就位的弯刀战士适时的斩断了固定网兜的绳索。沙包下坠产生的千金重量通过滑轮和麻绳传递到弩箭上。如巨人般的楼车也奈何不了这股拉力，极不情愿的发出吱呀呀的声响，慢慢发生倾斜，然后一瞬间轰然倒地摔得粉碎。
“空的，是空的！”有士兵在高喊。
摔得粉碎的楼车里没有一个图塔士兵。在最底层推车的士兵也在楼车被射中的一刹那四散而逃。清源方面发射的巨弩除了破坏了楼车，基本没有造成图塔方面额外的人员伤亡。
“管他那么多。赶紧把图塔狗的楼车都拉垮”，古内斯高喊道。可是操作弩机的士兵却都一脸无奈的望着他。所有绑着沙包的弩箭都已经发射完了，但只是摧毁了一小部分楼车。余下的楼车还有不少于五十台，依旧有恃无恐的向前推进着。过不了一会儿，大量的图塔士兵就会通过这些楼车涌上城墙。
这样的情景无意给站在一线的清远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心里压力。有人建议用投石机，有人喊着要援军。古内斯也建议增派部队上城墙。
“不要慌张，消耗战是难免的。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东面和北面城墙有没有这种情况？再决定怎么调整兵力。”雷扎伊总算是能够保持冷静。
“我觉得图塔人应该没有那么多楼车吧。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萨克利说着，招呼等在近旁的传令兵。
“东、北两面都还好。没有出现楼车。虽然攻得很凶，但兄弟们还顶得住。”
众人闻声往楼道口的方向看去，之间双刀万骑长哈雷·杜伊小跑上来，身后还跟着宫廷卫队队长鲁斯图和一大队骑士。
“你们怎么来了？”雷扎伊记得哈雷·杜伊应该负责防守东面城墙。鲁斯图则在内城负责民兵的训练和整顿。
“王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送了消息。我那边有希达耶特和梅米特（注1），完全可以放心。对了，我还顺道还去北边看了看。哈马德他肩膀中了一箭，不过没有大碍。达比特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健。”
“看来西面才是图塔人真正的主攻方向。”
“我就在这里和他们拼了。不过在那之前，王，我恳求您先行离开。”
“不行！”
伊登王当然不会同意，但雷扎伊一反常态的高声打断。
“吾王！我们完全同意哈雷的意见。我们都可以战死，您必须活下去。如果能侥幸存活，我们任您处置。对不住了！”雷扎伊一挥手。鲁斯图深鞠一躬，和另外两部骑士一起把伊登王强行架走。
***
随着攻破麦加迪亚的主攻方向确定在西面城墙，巴瓦布离开了图塔大营，把前线指挥所设在了正对西面城墙的一座沙丘上。图塔大军尚未投入战斗的部队几乎转移到了这个地区。大大小小的将领跟在奥玛·图塔和巴瓦布身后密切观望着战况。楼车成功贴上城墙的那一刻，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大人，成功了！一大半楼车贴近了城墙。我们的人攻上去了！”乌代一脸谄媚的兴奋状，对奥玛·图塔大声报喜。
图塔族长也是喜不自禁，对身边的巴瓦布。“你的计策果然高明，拿下麦加迪亚，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其余将领听了，或是羡慕，或是嫉妒。乌代看向巴瓦布的目光中就明细带有嫉恨的神色。巴瓦布却不为所动。
“千万不能低估清源人的韧性。所有人都必须全力以赴，特别是乌代，接下来他才是确保能否破城的关键。”
“我？”乌代狐疑的看向巴瓦布，不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不错。清源人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可以扭转战局，就是投入骑兵主力冲击战场，以求在我步兵登城之前，在沙漠上给予大量杀伤。你的骑兵大队到时候必须截住他们，击溃他们。”说着，他递给奥玛·图塔一个眼神。
奥玛·图塔心领神会。“乌代，击溃清源骑兵事关战局成败，我相信你能做得到。黑骑队（注2）重建以后，团长也还是你。”
***
大量楼车成功贴近麦加迪亚西城墙打破了原有的战场平衡。拥挤在城下的上万图塔士兵通过楼车轻松登上城墙。双方开始大面积的近身缠斗。清源守军居高临下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是图塔弓箭手从楼车顶端向下放箭，对清源士兵造成大量杀伤。
“不要乱，组成战阵。这和在平地上战斗是一回事。”古内斯跳上一个安放巨弩的高台，尽量放大自己的声音以稳定军心。清源士兵迅速作出反应，弯刀武士十多人为一组构成半圆阵顶在前面。弓箭手从垛口边往后撤，凭借小范围的人数优势压制楼车顶上的图塔弓箭手。
“跟我来！有多少，杀多少！”另一边，哈雷·杜伊则要不讲道理得多。他仗着自己刀法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哪里图塔人多就杀到那里。周围的好些士兵被带动起来，跟在他身后不要命的战斗，一不可阻挡之势在那一段城墙上来来回回扫荡，倒是把给刚刚登城的图塔人给打懵了。
凭借古内斯和哈雷·杜伊的英勇发挥，清源守军总算是稳住了阵脚。然而急速上升的阵亡率却是不能够回避的问题。跟随楼车一起进攻的两个图塔万人团已经冲到了城下，正在登城。雷扎伊也不得不一口气调上了等候在西面城墙下的所有预备队，硬挡这一波攻势。可是三千人队伍和图塔人的援军显然不成正比。
“到东、北两面看看，如果还顶得住，就抽掉些人手来。另外，通知鲁斯图，必须上民兵团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沙丘后面再次涌出黑压压一大片图塔士兵，至少又是两个万人团。看起来，巴瓦布是不惜代价，要以人数优势迅速占据西面城墙。战局发展到这个地步，雷扎伊也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对身边的侍卫说，“赶紧把杜伊队长给叫回来，就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做”，然后转身登上西城墙的城楼定，拿过一只火把，扔进事先放置在楼顶的烽火堆里。浸泡过重油的柴火“轰”的一下腾起猛烈的火焰，浓厚的黑烟直升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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