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仙伦奴掠影 二
法耶站在仙伦奴城北傍山修建的金色神殿的门口。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可笑到了极点。一名来自光辉教会圣地的高级祭司为什么要穿着普通的衣服到地区神殿去参拜。让别人认出来了，还以为他心中有愧，才不敢穿正式的祭司服装前来。
前一日斯科拉司教和罗格二世国王之间的会谈进行得还算顺利。斯科拉司教虽然答应亲自主持兰斯洛特和伊西斯公主的婚礼，但考虑到迎亲队返回仙伦奴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圣伊莎蓓蒂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当日便向罗格二世辞行，打算第二天一早起身返程。谁知道罗格二世到了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一度陷入休克，太医们用尽办法也不能缓解病情。情急之下，皇室内务长惊动了斯科拉司教。经过司教大人的法术治疗，罗格二世的病情已经稳定。不过斯科拉司教不论是碍于情面还是出于神职人员对于病人的责任心，都只能多住几天再走了。
法耶在王宫里呆着觉得挺没趣。午饭过后，他换上普通的服饰到仙伦奴城中闲逛。仙伦奴虽未受到战火的波及，但是战争的消息还是给这座古老的山城蒙上了一层厚重阴影。居民们显得忧心忡忡，对外地人的态度很是谨慎。法耶先去市场转了一圈。市场里冷冷清清的。货物的要价比和平时期高了数倍。从市场出来，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神殿前。真不知道是他对神明太虔诚，还是过于的依赖。
既然来了，法耶便装作平常神态走进神殿。很少走出圣伊莎蓓蒂的他也很好奇圣地以外的人们是怎样敬奉神明的。他本以为自己身在异地，不会遇到熟人。可神像前背身而立的两个身影却让他不能不在意。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向神明寻求慰藉。”
默默站立在菲碧神像前的黑发少年闻声转过身来。法耶没有看错，正是约修亚。跟在他身边的自然是冬焰了。
居然如此的大意，真不应该！约修亚的心里默想着，眼睛注视着法耶的一举一动。不过他知道这都是事后之举。法耶如果想对他不利，在他出神的那段时间里机会多得是，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战斗的理由了吧。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是一声不吭的，很没有礼貌哟。”法耶揶揄道。
约修亚白了他一眼。“我们之间勉强不算是敌人了，但是关系也还没有好到一见面就会热情的打招呼的朋友的程度吧？”
“你这样说还真是过分呢？当时我可是放过你和那女孩一马。见面打声招呼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法耶说的是约修亚抱着因为解下“跃动的星辰”而昏迷的露西维亚逃出达文西祭司的家时，他和麦伦·格雷罗等光辉骑士不插手休伯利安等人与罗威尔五人众之间战斗的事情。当时罗威尔五人名义上还是光辉骑士，若是法耶等人帮助他们的话，约修亚是绝对没有带着露西维亚平安逃离的可能。“听说那女孩是冥界的人，后来还是回到她那边去了。你刚才不会是在祈祷着与她相见吧。”
法耶看到约修亚尴尬地将那张冷冰而白皙的俊俏面庞撇到一边。秋日的阳光透过七色琉璃窗照在他侧脸上。他的脸似乎红了。
“没有。”黑发少年的声音完全没有底气。我只是很偶然地逛到这里，很偶然地站在神像前，然后就想到了她。其实想不想她，和在不在神殿里祈祷根本就没有联系。幻灵骑士露西维亚，那是每天都会被约修亚想到的一张脸。她答应该过他，会在不期待中等待着下一次的相见。他也没有理由约束自己对她的思念。那为什么又要否认呢？
“真是心口不一！”法耶撇撇嘴，“不过向代表光辉的神明祈祷与冥界女孩相见，你觉得会得到保佑吗？”（其实我想写“口嫌体正直”来着。－_|||）
黑发少年哑口无言。光辉骑士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真是，真是太解恨了！”法耶捧着肚子笑着指着约修亚那张窘得无地自容的脸。被打扰到的信徒们投来责难的目光。可是他哪里克制得住。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啊。
“我会用我的剑证明，我有资格和她并肩站立！”约修亚气恼地说。
“倒是蛮有骨气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比上一次？让我见识见识你长进了多少。我这两天可是闲得发慌呢。”法耶一直都没有和约修亚正面交过手。他倒是蛮好奇这个口出狂言的冰冷小子到底有多强。
“在这里吗？抱歉，我还有事，不想惹出麻烦来。”
“好歹我也是个祭司，当然不会在神殿里和你打。我知道一个避嫌的地方。有兴趣的话就跟我来。”法耶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往外走，并不在意约修亚是否会跟上。他看得出，黑发少年和自己一样都是喜欢逞强的大傻瓜。
***
波顿·波顿王子殿下刚刚从他父亲罗格二世的卧房中走出来。国王的烧已经退了，但是精神头变得比原来更差，一段时间之内恐怕是连床都下不了。让波顿王子生气的是，即使是这样，他还在惦念两件事情。其一是前线的局势。这一点无可厚非。伊西斯人八月初在连丘受阻后变得异常安静，甚至主动后撤至西南边境的平原。不过罗格二世当然不会被表面现象所误导。他知道，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沙火部落一定会卷土重来。如是伊西斯各部落就出兵问题最终达成一致，下一次攻势将比此前更加猛烈。罗格二世其次挂念的就是兰斯洛特·波拿巴的消息。他蜷缩在病床上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他的贴身事务官，兰斯洛特的迎亲队伍走到了哪里，有没有发回消息，有没有遇到麻烦。那犹如父亲挂念儿子的慈祥而可怜的神情让波顿王子揪心的怨恨。
我才是你儿子，老不死的东西！王子在心里吼道。他其实更像表达的是，我才是你的继承人，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去死！
罗格二世生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波顿是大儿子。小儿子扎克年幼时不慎骑马跌落山崖，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一条腿落下了永远的残疾。从那之后，他也无心学习知识和权术，成天和侍女们混在一起，基本上退出了王位的竞争。波顿认为皇位非他莫属，只要安心等待父亲死掉就可以了。哪知道他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罗格二世还苟延残喘地活着。近年来好不容易出现了生命衰竭的迹象，可又突然冒出个兰斯洛特。
一开始，波顿并没有把兰斯洛特放在眼里。即使是兰斯洛特在军队里平步青云，人民中风传他是罗格二世的私生子，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关于兰斯洛特是私生子的说法都只是无风起浪。即使是真的，私生子也是敌不过嫡生子的。传统的王家礼法不会容忍一个私生子越过嫡生子登上王位。私生子认亲之后顶多能得到个亲王的爵位。可是连丘一战让兰斯洛特声名大噪。罗格二世当着朝臣的面收他当养子，派他去赢取伊西斯的公主，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宠爱。在那之后，波顿王子隐约感觉到父亲在疏远自己。他也听到朝臣和民众中都有传出如果兰斯洛特能够取代他成为王太子继承王位该有多好的感叹。这些都让波顿坐立不安。兰斯洛特离开贺坦德嘉时，罗格二世甚至派出第一军团的王牌部队黄金长枪队的队长、宫廷首席魔术师和王国第一剑士莱蒙家族的次子嘉文·布莱蒙一同保护他。这三人可都是王国中的绝对强者，波顿早就有心收为心腹，却都没有得到正面的答复。有这几人相助，兰斯洛特更可谓如虎添翼。
“去他妈的兰斯洛特，去他妈的伊西斯人。老子也才是王子。老子去打照样能赢！”波顿王子骂骂咧咧地走出前宫，本想到**找侍女乐一乐，却在心烦意乱中走岔了路，来到了皇家城堡的后面。这里有几套独立的别墅，专门招待贵宾用的。如今只住着光辉教会的两位客人。
相比波顿所站的楼道矮上一层的空旷场地上传来兵刃撞击的铿锵声。王子殿下探出头，两个矫健的身影正在空地上厮杀。波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完全跟不上两人的动作。高手！难得一见的高手！
法耶和约修亚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出现在楼道上观望的外来者，相互之间不约而同的拉开距离，不过在确定他不会打扰之后，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对方身上。如果说刚才那几个回合只是初步的试探，那么接下去两人就要拿出真本事分一个胜负了。
法耶以高昂的音调吟唱起《阿波罗赞美诗》，几乎是一瞬间，一道圣光从头顶的天空罩下来，将他笼罩在其中。
他要给自己加持法术！这种情况约修亚在以往和光辉骑士交手的时候见得多了。被各种法术加持的光辉骑士不论是爆发力、耐力还是反应速度都比平时强上不少。一个本来很平常的对手转眼之间就会变得极为难缠。约修亚一度认为用这样的法术是违反骑士道德的。不过既然那是光辉骑士的正当能力，他也能够认同，并且一直都在思考破解的方法。而他目前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在法术完成之前加紧攻击。魔法师的魔法和祭司们的法术虽然强大，但多少都需要一段蓄积力量的时间。那也是他们最弱的时间。
没有丝毫犹豫，约修亚一个纵身冲向法耶，双手奋力地挥出天魔火劫。橙红色的双手大剑迎面斩下。法耶从容地摆剑招架，仅仅是用单手就挡住了这正面的全力一击。
怎么可能！一瞬间之间的错愕。约修亚看到法耶的头上已经顶起强壮术的咒文。好快的施法速度！以前没有这么快的。挑，刺，斩，劈。约修亚接连挥出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在和休伯利安反复切磋过之后，他已经很擅长用凌厉的攻势压制对手，再找机会给予致命一击。（这原本是休伯利安的战法。）不过法耶每每都能千钧一发将约修亚的攻击挡下来。情况看似对他很危及，他却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也就是说在他看来，约修亚攻势还不足以威胁到他。
“耐久术”、“圣洁之心”、“霞光护盾”、“勇敢无谓”，在抵挡约修亚的同时，法耶依次给自己加上这些法术。他头顶的咒符每多一个，约修亚就觉得多一分的吃力。
他几时变得这么强的？约修亚恍惚觉得眼前的是那个强得不可一世的太阳之子麦伦·格雷罗。再强攻下去也没有意义，他理智的选着后撤。
法耶停止吟唱，也没有追进。就像看穿了黑发少年的疑惑，他说道，“我最近可是玩命地在练习。不论我自己愿不愿意，我现在都是光辉骑士团的团长了。我不想去评论麦伦·格雷罗的品性，但他对我，对骑士团的每一个兄弟都是照顾有加。我不想他一手带起来的骑士团垮在我手上，所以我逼迫自己要变强，要对得起他和现在跟随我的兄弟们。麦伦·格雷罗这个人实在是太耀眼。他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也还是有些才能的。你口口声声说要凭自己的剑站在那个女孩身边，可你好像还不够努力呢！”
“哼，少说大话，我还没有输！”倔强地回了一句，约修亚看了一眼手中橙红色的大剑。要用它吗？
“如果那是什么能够一挽狂澜的神兵利器就尽管用吧，”法耶朗声说道，“不论是宝具、魔器、魔法、法术还是什么卑鄙的手段。只要能够赢，就不要顾及用出来。战斗都是堵上性命的，手段上有所保留就没有意义了。来吧！”
约修亚点点头，用力握紧手中的剑。天魔火劫就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声，瞬间转为红火。剑身上腾起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股逼人的威势狂妄地扫荡着四周。
法耶不敢怠慢，再次吟唱起赞歌，在自己的剑身上施加了一道法术。他的利剑也放出纯白色的光晕。
待天魔火劫的力量爆发到最高点，约修亚冲向法耶，尽全力挥出必杀一击。更快的速度，更猛的力道，这没有任何的花俏一击，简洁利落，堪称完美。电光火石之间，法耶也同样挥剑袭来。白色的剑和火红的剑在空中猛烈撞击，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和光线。法耶只觉得压在手中的力道沉重无比。若不是有强壮术的加持，他必然支撑不住。用力将交错的剑推向约修亚，他看到火焰中黑发少年气势凌然的黑色眼睛。
突然，那双眼睛消失了，压在手上的力道消失了。
好快！新任的光辉骑士团团长心中大惊。这才是他真正的速度吗？
下一击必然是从身后而来，可是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危及关头，法耶却很是欣慰的笑了笑，将蓄积着光弹的左手对准自己的右键肩膀。
赢了！约修亚装成是要和法耶正面比拼，其实脚下一转，闪到法耶身后。天魔火劫斩向法耶的后背。法耶来不及转身。约修亚赢了。他已经在考虑要收手了。可是，法耶的右肩胛骨的位置突然闪耀出一股耀眼的光线。
不可能！面对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射来的光弹，约修亚无法躲闪，只得挥剑挡下。就是这刹那间的功夫，法耶已经转过身来，长剑交到了左手，剑尖抵在黑发少年心窝上。
“最后这一下还可以。不过还是我赢了！”他爽朗的地说道。
约修亚怔然地看着法耶被光弹击穿鲜血淋漓的右肩，叹了口气。“居然牺牲一只手。算我输了。”
“别说得这么不情愿。输了就是输了！这不是一只手或是一条腿的问题。是气势和决心。你还差得远呢！”大个子光辉骑士说罢，将剑插回剑鞘，丝毫不顾鲜血还在从伤口往外冒，转身走开了。
约修亚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刚才的胜负只是毫厘之间，可就如法耶所说，自己还差得太远。再比上十次，输的也都是自己。我要变强！再苦再累都没关系。下次见到她之前，我要变强，十倍，不，一百倍。
一直安静地呆在一旁观战的冬焰走到约修亚身边，支着下巴用略显稚气的声音安慰说，“那位哥哥的法术算得上厉害，不过如果约修亚你能发挥天魔火劫真正的力量。这样的对手，一百个一起来也不会输哦！”
“天魔火劫真正的力量？”约修亚偏过头来望着炎发男孩。
“是的！”冬焰点点头，“这柄剑可是被两代火焰精灵王加持过的宝具，拥有强大的魔力。以约修亚哥哥你现在能力，顶多能够用到十分之一，不过那也已经够厉害的了。”
“要怎么做？”
“首先需要记一些古代语的词条。路上我慢慢念给你听吧。”
约修亚点点头，和冬焰一起往外走。在楼梯口看得目瞪口呆的波顿王子急匆匆追下来。
“勇士，等一等！”
约修亚转过身，看着追到面前的中年人。“你在叫我？”
“是啊。”居然不行礼，难道是外来人？对于黑发少年的态度，波顿有些不悦，但还是和气地说，“我是波顿·罗格，贺坦德嘉的王子，王位的继承人。我这两日就要启程去前线和伊西斯人作战。你要是跟在我身边，为我所用。金钱、女人、地位，要什么，有什么。怎么样？”
约修亚的黑色眼眸闪过一丝鄙夷的目光，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获取情报的机会呢？
“你是要去连丘指挥军队吗？”
“是的！”波顿确实打算在战场上建立战功，以证明自己不比兰斯洛特差。
“我有个条件.我们两个不作为你的仆人和手下，只是单纯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而已。你要是同意，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
波顿王子气得紧咬牙关。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与他说话。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实力，他压住火气同意了。“行，我答应你。你们就先搬到王宫来住吧，我会安排房间的。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约修亚！”黑发少年冷冷回答，不想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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