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绿洲危机 一
落日的余晖中，孤单单的一辆篷车翻过低矮的沙丘，就像一个脱力的旅行者，步履蹒跚地驶入宝石绿洲。
这里曾经是伊西斯最美丽的绿洲之一。上千亩苍翠胡杨林坐拥着一片碧蓝的湖泊。湖水明净如镜，倒影着的蓝天白云和的婆娑的树阴。实在是浩瀚沙海上难得一见的美景。
只可惜，能够欣赏到那样的美景也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大旱侵袭伊西斯。这一片沙漠中的世外桃源也没能逃脱它的魔爪。树木一棵接一颗的枯死。湖泊也日渐干涸。
如今绿洲的面积缩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树木稀稀拉拉地站了在沙地上。很多都已是枯木，只是暂时还没有倒塌。原本隐藏在绿色植被下的青色木屋直接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之下，被风沙的侵蚀成难看的土黄色。湖水也基本消失了，空留下一个巨大而刺眼的坑。干涸龟裂的湖底，被称为之宝石眼的泉眼裸露出来。只有它附近还有一片浑浊的小水洼。水洼里的水是生活在附近的人们唯一的饮水来源。
“宝石被挖走了。这里居然变得如此丑陋。”坐在车夫旁边的酒红色头发的少女环顾四周。白木面具下琥珀般的眼睛里目光颤抖。那粼粼目光触及到的一切，深深的刺进她柔软的新房。她的伊西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让她不敢相认了。
车夫身后，遮掩车棚的布帘被从里面挑开。俊朗的褐发青年探出头来，温柔地对少女说。“快要到了。你还是坐进来吧。食宿的事情让我来打理。保不准这里也有沙火的眼线。”
“好。”莉迪娅站起身翻过车架，钻进车棚里。相对的，达米安则从车棚中钻出来，坐在少女刚才的位置上。
“她的情况怎么样？”达米安压低声音问赶车的卡洛特。
外号毛猿的壮汉憋着厚实的嗓门，轻声回答，“有时候会发呆，有时候喃喃自语。不过比起前两天好很多了。”
“嗯，我看她多半就是真的。不过韦曼觉得有必要让内线确认一下。”
安斯拜亚的守备队长阿巴斯·诺尔以饮水的分配权谋取私利，逼死了阿里的遗孀吉娜。莉迪娅一怒之下将他杀死在安斯拜亚城外的大风暴神殿里，蛮荒之神德墨忒尔的神像面前。杀了阿巴斯·诺尔之后，莉迪娅完全没有逃走的念头，任凭沙火的士兵将她拘捕。不过达米安三人又一次将她救了出来。算起来，这已经是短短数天之中的第二次了。从那之后，这个奇怪的三人组合便和莉迪娅一起行动。行程上的安排基本上也都依着莉迪娅。莉迪娅想去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感觉就像是莉迪娅随从。
起初莉迪娅并不明确自己要，只是盲目的逃避着沙火部落的追捕。后来她从途中遇到的旅行者口中听说石镇附近有魔物出没，商队和旅行者不得不绕道长风部落的领地，而长风部落则乘机收取高额的过关费用等情况。莉迪娅觉得有些奇怪，决定前往调查。达米安、韦曼和卡洛特坚决要求陪在她身边，一路上不但帮她打点饮食起居，还帮她打探消息。特别是达米安，对莉迪娅的悉心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经过这一段的接触，莉迪娅已经不再怀疑他的动机了，不过依旧和他保持着距离。
公主殿下之所以如此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是因为近一段时间心情不大好，再则就因为是怕受到的恩惠太多，自己无法偿还。归根结底，她心里还是在想着休伯利安。
篷车在枯萎的稀稀拉拉的树林间穿行，驶进了原本位于湖岸边的村庄。宝石绿洲位于安斯拜亚的东南面五六日路程的地方，是商道上重要的落脚点。从沙息堡前往安斯拜亚或是返程的商队很多都会选择在这里休整一两天。大旱降临后，这里更是不多的能够补给饮水的地方。因此村里聚集的旅行团队相比以往反而还要多一些。卡洛特把车直接停在一家旅店的门前。达米安下车去和店老板商量房间的事情。韦曼陪着莉迪娅从车上走下来。莉迪娅披着斗篷，拉上帽子。这段日子凡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她都尽量避免抛头露面。站在前厅不起眼的角落里等达米安开好房间，莉迪娅等人就直接上楼各自进到分配到的房间里。不论是舒适的旅店还是简陋的宿屋，达米安总是把好房间留给莉迪娅。一路上的食宿费用也是达米安出的。这些都让公主殿下很是过意不去。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偶尔也会想到这个问题。不过大多数时间里，她的内心都被伊西斯残酷的现状占据着。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她的祖国必然在这场劫难中覆灭。我该怎么办？
莉迪娅进房后换了身干净衣服。不久就听到敲门声。她谨慎地把门打开一条缝，达米安端着放食物的盘子站在门外，带着那种揶揄地笑容看着她。
“你还是那么小心啊。”
莉迪娅有些难为情，把门敞开让达米安进屋。“现在吃饭好像早了一点吧。”
“是卡洛特他说今晚想到下面的酒坊喝点酒啦。我和韦曼两个人都敌不过他，被灌醉大概是在劫难逃，所以还是先把你的晚餐送过来为好。”
“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们了。”莉迪娅真心诚意地感谢道。
“都说了，不要那么见外嘛！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达米安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礼貌地退出房间。莉迪娅在桌边坐下，莫名奇妙地想到，酒那东西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可以让人忘却烦恼。自己是不是也该尝试一下。
达米安送过来的晚餐包括一条面包、白煮的肉和菜叶、一碗清汤和一小块奶酪，在如今的环境下绝对算得上丰盛。特别是那块奶酪，虽然只有四分之一个拳头的大小，但莉迪娅知道，以目前的行情恐怕能值得上一到两枚银币。应该是达米安给她的特别照顾。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食欲来。逼迫自己就着清汤吃掉了蔬菜和一半的面包后，腥味较重的肉和奶酪她实在是勉强不下了。
一只板牙鼠从门缝钻进房间，贴着墙壁飞快地窜至莉迪娅坐着的板凳下，完全无视板凳上坐着一个大活人，顺着板凳腿往上爬。如果是普通的女性看着这种贼头贼脑的家伙多半是尖叫一声跳起来，然后脱下鞋子扔过去吧。莉迪娅却一把将爬到自己腿上的板牙鼠抓到手心里。不是那种粗暴的掐或着撰，她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轻柔，避免弄痛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贪吃鬼，这段时间连你们也饿急了吧。”公主殿下捏碎奶酪，拿起一小块送到正扑腾着想要从她手心里逃出去的板牙鼠面前。胆大包天的小家伙大概是觉察到少女并不会伤害自己，安心的抱着奶酪块啃起来。
看着它贪吃的样子，莉迪娅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慢点吃，还有很多呢。不过以后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了哦，遇到别人的话，大概是会丢掉性命的啊。”
忽然，她又觉得好难受。连一向都能依靠灵活和狡猾的老鼠都饿成这样，只能说食物和饮水的短缺已经到了严重得不能在严重的地步。饥荒是和瘟疫、战争并列的最残酷的恶魔。真不知道，伊西斯这一次会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
板牙鼠飞快地刨完了奶酪快。莉迪娅又夹了一块给它。要怎么做才能使伊西斯变得富饶呢？伊西斯的两千万民众不可能指望别人送来奶酪啊。
莉迪娅的房间外，联通各个房门的走道口子上站着一位拄着魔杖的苍苍老人。正是和达米安一路的叫做韦曼的魔法师。他满意地切断无形的魔法连线，走下楼梯，走到被达米安和卡洛特占据的酒桌边坐下来。
“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搞错人吧？”达米安端着一杯葡萄酒，问韦曼。在韦曼没来之前，他还抱怨过这酒相比与奴麦兹的落日红（注1）简直就像是马尿一样。不过既便如此，他还是用那种悠然自得的姿态慢慢品尝着，丝毫不失贵族的典范和优雅。
“看来公子您打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她。”
“她的那种气质和决心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我恐怕是真的有些钟情于这只小猫咪了呢。”抿下一小口酒，达米安用那种浮夸的语调调侃道。
“不过光凭一只板牙鼠来判断会不会太不谨慎了。”相对于达米安的优雅，卡洛特一杯一杯豪气地抽着麦酒。到现在为止已经不下五杯了。他脸上还丝毫看不出醉意。“我看还是通过别的办法再试探试探她。搞不好老鼠根本就是冲着食物去的。”
“这一点你到不用担心。”韦曼说道，“老鼠辨别气味的本事比猎狗还要强。交给我这个小花招的那位老相识可是被成为驯兽师的人物啊。我以前也不止一次用这个办法找出过在宫内行窃的侍女，都没有弄错过。只要公子能确保内线送来的那块布条确实是从莉迪娅公主衣服上割下来的就没有问题了。”
“布料的来源不会有问题。那个人也说，公主殿下确确实实是从宫里逃出去了。她可以自由出入公主的卧房，偷件衣服轻而易举。来，为我们的好运气干一杯。”达米安举杯示意讨论到此结束。看得出，他心情相当的好。
***
注1：内海南岸城市奴麦兹盛产葡萄酒。落日红是其中品质最好，价钱最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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