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逃出圣弗洛伊丁 一
雷纳德皇帝陛下扶着墙壁步履蹒跚地往密道深处走去。寂静无声的黑暗中，皇帝陛下扪心自问，自己对于皇位其实并无眷恋。想当初，如果不是身为长男的戴克斯特以自己脾气不好又好武成痴，恐将帝国引入战争的泥沼为由，坚决不肯继承皇位。雷纳德也不会继任成为高斯帝国的第七十三任皇帝。和雷纳德同一辈的几位皇子都对皇位兴趣都不大，非常乐意看到雷纳德站出来勇挑重任。雷纳德即位后依照惯例将他的兄弟们全部册封为亲王。除了好武的戴克斯特亲王执掌光明军团外，其他几位亲王都没有留在政界与军界。他们中有人崇尚艺术成为了画家，也有人为了平淡的爱情搬离了处在名利漩涡中心的圣弗洛伊丁。那时曾有历史学家哀叹高斯的皇族已经失去了开国皇帝埃尔维斯·乔·高德佛里的霸气，变得中庸而不思进取。不成想，事物螺旋发展，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不同的追求。到了雷纳德的孩子这一辈，却是连皇女都惦记着皇位。
执政大厅中那高高在上的皇座真的值得弑父杀兄手足相残吗？只有当过皇帝的人才知道身为皇帝的辛苦。雷纳德这几年倒是经常私底下跟戴克斯特亲王抱怨说是戴克斯特亲王把麻烦事情都甩给了他，自己落得逍遥快活。如果两位皇子中有一人能够成长得足以接过皇帝的重责，雷纳德早就巴不得从皇帝升格成为太上皇。可事到如今，他却不能将皇帝的位置轻易交出来。贾斯汀昏庸无能，塞西莉亚野心勃勃，由他俩执掌高斯帝国必然将高斯引导向灭亡的道路。而葛里菲兹呢？似乎还欠缺一些成长吧。
为了高斯两千年的基业，为帝国的安定与和平，为了那些相信着自己并奋战至最后的人们，皇帝陛下决心坚定地走下去。他并不知道密道通向何方，但他相信在黑暗的尽头有着光明。平息动荡之后，他要尽全力重建更美好的国家。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但感觉上还不足以走出圣弗洛伊丁，雷纳德皇帝已经撞上了密道尽头的石墙。他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开启密道出口的机关。由于年代太久，机关早已锈蚀，皇帝陛下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出口处的翻板门打开一半，门的外面是一条狭窄破旧的小巷子。巷子里没有行人，雷纳德皇帝从门缝里往外挤，半边身子还没有出去，就听到身后一个女孩吓得尖叫一声。
“谁？”雷纳德皇帝急忙转过身，看到夏洛特·菲利丝祭司提着竹篮一脸惊恐地站在他身后。
“陛下？怎么是您？”
看到时常走过的老墙中突然钻出个人来，难怪“月之恩宠”会吓了一跳。而让她更加吃惊的是这个脏兮兮的老人居然是堂堂帝国皇帝。
看清是夏洛特，雷纳德皇帝长出一口气。他把“月之恩宠”拉到一边，小声问。“这里是哪里？还在不在圣弗洛伊丁城内？”
“当然了，陛下。这里是旧城区，就在神殿后面。话说回来，您怎么突然，突然从墙里钻出来了？”
“在这里没空和你解释。现在城里局势怎么样？”雷纳德示意夏洛特冷静下来，小声说话。经历过众多磨难的“月之恩宠”立刻意识到出了大事情。
“城卫队一早就在全城实行宵禁。不允许居民们出门走动，也不让信徒们来神殿。我是为了看望住在这里的一个生病的孩子才从神殿出来的。他们还不敢为难我。”
雷纳德皇帝扶住夏洛特的肩膀，恳求道，“夏洛特，你能找个地方把郑藏起来吗？贾斯汀谋反了！城卫队的人到处在找郑！”
“好的，陛下！”夏洛特郑重地点点头。“躲到神殿去吧。士兵们不敢闯进去的。”
夏洛特带着皇帝往圣弗洛伊丁神殿走去。走出巷子口时，雷纳德皇帝从一家人窗前晾着衣服的竹篙上扯下一件破旧的长袍套在身上，拉下帽子掩住脸面。这样似乎更加安心一些。
夏洛特从神殿后面将皇帝带入自己的房间里。还好一路上只是碰到几位月之祭司。夏洛特称裹着长袍的是急需要救治的麻风病人，他们便没有在意。
来到夏洛特的房间里，雷纳德皇帝终于觉得有了一些安全感。他用虔诚的语调不住地向“月之恩宠”忏悔。
夏洛特安慰道，“陛下，叛乱不是您的错啊。是贾斯汀王子和塞西莉亚公主被名利蒙住了双眼。真没想到塞西莉亚她……”一提到塞西莉亚，夏洛特却欲言又止。有谁能相当天真烂漫的塞西莉亚公主是这场颠覆帝国的大阴谋的幕后策划者呢？
“不，郑肯定有过错。既然有叛乱出现就说明郑的施政一定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尽如人意。先帝埃尔维斯在留给历任高斯皇帝的家训中的第一段中写道，‘如果你不能将财富平均的分与自己的子民，你的帝国也一样不能维持长久！’，可我却没有注意到耶鲁人民的痛苦。我实在是有愧于先帝的教会，有愧于皇帝的责任！”
“陛下，您能注意到这一点还为时不晚。希望您将来能够善待他们，弥补以前的过失。”
贾斯汀皇帝微微点了点头，“郑一定…”
皇帝陛下的话说道一半，泰莎·马奎尔惊慌地推开夏洛特的房门。“夏洛特姐姐，不好了！圣弗洛伊丁好像出大事了！街上到处是士兵，我好不容易才…陛下?”马奎尔小姐没想到雷纳德皇帝居然就躲在夏洛特的房间里。夏洛特赶忙把她拉进房里，把门掩上。
“小点声！别被人听见。”
泰莎·马奎尔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是不住的喘气。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不好！我过来时看到布鲁克·艾萨特祭司贴在门上偷听。他看到我就跑了。他一定知道陛下在这里。”
“糟了！”雷纳德皇帝说道，“艾萨特祭司和贾斯汀过从甚密。他一定是报信去了。”
夏洛特对布鲁克·艾萨特也没有任何好印象。她一直都怀疑尼尔森（Nelson·Gleny）祭司的死与布鲁克有关系，只可惜找不到证据。
“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要想办法把陛下您送出城才可以。”
“郑有个办法！边走边说吧。”
夏洛特和泰莎立刻护着雷纳德皇帝从神殿后门溜了出去。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分手后，泰莎跑向路易·伯朗克公爵府，夏洛特则带着雷纳德皇帝前往紫百合药剂店。整个圣弗洛伊丁豪门贵族府邸估计都被贾斯丁控制了，反倒是冥之女巫的小小药剂店感觉上更加安全。
片刻之后，布鲁克·艾萨特就带着一队士兵闯进了夏洛特的房间。看到空无一人的房子，主祭司大人大吼道，“给我追！他们肯定跑不远。”
***
圣弗洛伊丁的大街上随处可见城卫队的士兵。夏洛特只敢带皇帝陛下走那些生僻曲折的小巷子。跟着祭司小姐在巷子了左弯右拐地绕了一阵，雷纳德皇帝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对所居住的这个城市居然是如此的陌生。对圣弗洛伊丁尚且如此，又怎么能治理好偌大一个高斯帝国呢？
“休息一下吧，夏洛特。郑实在走不动了。”皇帝陛下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夏洛特，靠在墙上喘起粗气。
“抱歉，陛下！是我走急了。”夏洛特歉意地笑了笑，把手轻轻放在雷纳德皇帝的额头上。“冒犯了，陛下。”
无需吟唱，淡淡的月光从“月之恩宠”的手心中溢出。雷纳德皇帝觉得一股清凉的泉水从头顶流遍全身。疲惫的感觉消失了，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谢谢！好多了。咱们接着走吧。”
“不多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郑还不算老呢？可不可以你个问题？”
“当然，陛下！”夏洛特腼腆地点点头。
“你是怎么会对这些小巷子如此熟悉呢？”
“嗯~”夏洛特抿着嘴想了一会儿。那是一种很怀念的感觉。“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尼尔森祭司去不同人家出诊。那时候感觉这些巷子像迷宫一样，天黑之后就好怕人。我总是抓着他的袍子不放手。常常被他笑话呢。”说起以前的事，祭司小姐害羞地低下头。“不过十岁之后我就开始自己出诊了哟。虽然经常在巷子里迷路，不过走的多了也就记得清楚了。”
“你还真是厉害呢！”雷纳德皇帝不禁被夏洛特纯真所感染。“郑以后要也多走到皇城外面去看一看才是啊。毕竟高斯还有太多我不熟悉的角落。只有亲眼看过才知道人们需要什么。”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陛下。”“月之恩宠”诚恳地对皇帝陛下欠身致意。
雷纳德皇帝却突然佯装生气道，“夏洛特啊！以后不要再‘陛下、陛下’的。不是迟早有一天要改叫爸爸的吗？”
“陛下啊~”祭司小姐这次是真的羞得把头都低到地底下去了。
***
夏洛特的运气很不错。她带着雷纳德皇帝转走小巷子，一路绕开了在街面上巡视的城卫队士兵来到紫百合药剂的店门前。还不到开门的时间，夏洛特也没把握店里是不是有人。她试着敲了敲门。屋子里传来拉比那的熟悉声音。
“抱歉，还不到开门的时间。”
“拉比！是我，夏洛特·菲利丝！开下门好吗？”祭司小姐答道。
“是夏洛特姐姐啊！”拉比闻声赶忙出来开门，“牙牙~别闹了！夏洛特姐姐是好人！”他很狠狠锤打从门缝里抢着弹出硕大脑袋的食人花，先把它赶到了门廊的角落里，才敢请夏洛特和雷纳德皇帝进屋。看得出，拉比正在做打扫，脸上沾了些灰尘，手里还拿着扫帚。以前摆在橱窗边的空的瓶瓶罐罐已经被他清到了角落里。
“今天一早就全城施行宵禁，你是怎么进来的啊？”夏洛特问拉比。
“其实我们昨天就没有出去成。守门的卫兵说为了保证部队的物资运输，暂时禁止普通人出入。”
“你们？”祭司小姐敏锐地从男孩的言语中听出了可疑之处。
“是谁啊，拉比？蜜莉恩姐姐回来了吗？”也就在这时，围着围裙拿着抹布的娜塔莉·伍尔夫小姐从书房里探出头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月之恩宠”揶揄冲着拉比笑了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只可惜拉比还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根本就没有体会出祭司小姐那一笑中的深意。
拉比和娜塔莉都还不认识雷纳德皇帝。夏洛特向他们说明了事情的原为后，两个孩子不免对近在眼前的皇帝陛下有些畏惧。雷纳德也蛮尴尬。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知说什么好。
“陛下！在下娜塔莉·伍尔夫，雨燕骑士团团长荷旺·伍尔夫之女，不惜性命也要保护陛下的安全。”娜塔莉突然单膝跪地，很郑重地向雷纳德皇帝行骑士礼。拉比也连忙跪倒，略显笨拙地模仿着女孩的动作。看着他俩，帝国皇帝一时感慨万千。
好运气没有持续多久，麻烦就找上门来。太阳主祭司布鲁克·艾萨特带着一队士兵来到紫百合药剂店的门口。他用力拍了几下门，见没人应门便示意士兵们把门撞开。带队的十人长刚要动手，门却开了。打着哈欠的拉比一副极其不耐烦的表情出现在门后。“您来早了，还没到开门的时间。”说罢便要关门。布鲁克抢先一步把门卡住。
“菲利丝祭司在里面吗？”
“你自己看吧。”既然关不上门，拉比干脆把门敞开让布鲁克看个清楚。夏洛特、雷纳德皇帝和娜塔莉已经躲进了里面的书房。
“里头的门为什么都关着？你从里面睡觉出来难道还会随手关门吗？”布鲁克狐疑地看着拉比。男孩心虚道，“那是因为，因为我母亲在里面。可是主祭司大人您什么时候成了城卫队的军官了呢？”
布鲁克瞪了拉比一眼，转身要走，却突然又停下脚步故意放高声音道，“菲利丝祭司！你想知道你的养父尼尔森主祭司他是怎么死的吗？”
夏洛特一直贴在书房的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布鲁克的话，她的心猛的一阵收缩。尼尔森的死一直以来都是她解不开的心结。她即有着愧疚，又很想查明真相。但她知道，布鲁克这时候说起这个话题是想引她出去。她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
“是因为你哟！”布鲁克继续说道，“他是为了保护你才会死的。以前关于你的一切传闻都是贾斯汀王子一手所为。他甚至雇佣骷髅树的杀手来杀你。尼尔森偶然间发现后就想去通知你，可是被贾斯汀王子从后面捅了一刀。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以巡礼为由让你去圣伊莎蓓蒂暂避风头。没想到吧，在你和葛里菲兹一路上逍遥快活的时候，他做了你的替死鬼！”
“你骗人！”夏洛特终于忍不住推开房门冲了出来，“你一定在骗我！那天尼尔森祭司他明明还好好的！”
看到夏洛特自投罗网，布鲁克得以一笑，“是啊。我是骗你的。一直以来想杀你的都是我。不过杀死尼尔森的确实是在那一天被贾斯汀杀掉的。你如果那么眷恋他，我可以成全你。还有雷纳德陛下，您是不是也该出来了？”
“布鲁克，你身为太阳主祭司不觉得可耻吗？”既然已经暴露了，雷纳德皇帝主动走了出来。娜塔莉握着细剑护在他身边，警惕地盯着士兵们的一举一动。那剑是她父亲六岁时送她的生日礼物，很轻，已经开过刃。她用它杀过野猪。
知道是自己上了布鲁克的上当，夏洛特低着头小时对皇帝陛下说了声，“对不起，陛下，我，我太…”
“不怪你！是布鲁克太狡猾了！”
“不！夏洛特祭司！是你太天真了！你害了尼尔森不说，今天又连累了皇帝。如果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跟我走吧。”一朝得势的布鲁克趾高气昂地带着士兵们向紫百合药剂店里的走来。在他看来皇帝和“月之恩宠”已经是唾手可得。如果把这两人献给贾斯汀，后半生必然飞黄腾达。
布鲁克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跨进紫百合药剂店的门，一朵硕大的花苞突然从门后绕出来，张开花瓣将他的上半身包了进去。
“呜呜……这是什么啊？快来救我！”布鲁克挣扎着，可却没有士兵敢上前去帮他。
“牙牙！”拉比反射性的呵止了食人花。牙牙含着布鲁克，转过头来望着拉比，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蜜莉恩离开之后就没有人给它喂食了。它这段时间把房间里的老鼠蟑螂打扫得干干净净，可那还不够填牙缝的。这自己送上门来的肥头大耳的祭司正是难得的打牙祭的好机会啊。牙牙含着布鲁克舍不得放开，不断扭着头好像在向拉比求情。
拉比看了看门外凶神恶煞的士兵，又了看泪流满面的夏洛特，一咬牙，“吃了他！”
食人花咕咚一下就把布鲁克整个吞了进去，心满意足地缩回到墙角里慢慢消化去了。
“罪有应得！”拉比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娜塔莉也同意的点点头。“拉比，我们联手冲出去吧。绝不能让陛下落到他们手里。”
“不，不用了！”雷纳德皇帝一把抓住女孩的肩膀，“谢谢你，但事已至此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可是陛下？！”
雷纳德皇帝示意娜塔莉不要再说下去。自己主动走到屋外。城卫队的士兵们刚要上前，一辆极其奢华的宽大马车飞奔过来，停在了紫百合药剂店的门口。肥胖的财务卿路易·伯朗克公爵从车门挤出来，对着跃跃欲试的士兵们说道。“我奉贾斯汀王子的命令带皇帝去见他。把他们都交给我吧。你们之后会论功行赏。这是贾斯汀王子给我的特别通行证，不相信的话可以过来看清楚。”
迫于财务卿大人的威势，士兵们不敢怠慢，把雷纳德皇帝、夏洛特、拉比和娜塔莉四人押上伯朗克公爵的马车。车门关上后，泰莎·马奎尔从前排座位上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跟皇帝陛下还有夏洛特打招呼。伯朗克公爵连忙向雷纳德皇帝皇帝请罪。他之前假意顺从于贾斯汀才得以从执政大厅脱身的。泰莎找到他之后，他立刻乘着马车赶来了。幸亏还算及时。
有贾斯汀开具的特别通行证在手，雷纳德皇帝等人一路闯关，有惊无险地逃离了圣弗洛伊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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