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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章 若萌奇遇


  然而女客这边却因着这件事变得热闹起来。

  就有妇人询问若萌多大年纪,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又有人夸她聪明伶俐,又有跟叶氏道贺的……

  对于这一突然结果,开始的时候,若萌着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她谨承着出门前母亲的教导,在外要多看、多听、少说话,莫忘了言多必有失的道理。

  而此刻忽然涌来的赞誉,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欣喜,相反地,她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漩涡中。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参加完今天的盛宴,长点见识、开开眼界就好了,为什么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还能招惹来麻烦呢?

  母亲就在身边,遵照四郎的吩咐,于昨晚给送到身边来伺候的袁大姐就在身后,可为什么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踏实与安全呢?她就像是漩涡中的一片树叶,孤立无援。

  她无法求助于人,而且,她也很确定这一点。在今天的这种情况下,她绝对不可以做出让母亲失望、让自己的家庭蒙羞的举动。

  这种紧张如置身逼仄的密室中的感觉,是以往从不曾经历过的。像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无所适从的感受、无处可逃的艰难……

  这大概就是四郎常说的“历练”吧?

  她该怎么办?该向谁求救?

  四郎!

  没错儿,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是四郎。她不相信,以四郎的学识竟然会解不开一道算术题。

  可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把她牵扯进来?

  四郎做事,从不会一时心血来潮。对于她眼下的处境,四郎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

  应该是能够想得到吧?倘如此,那么,四郎应该不是为了让她难堪出丑。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从小到大,最维护她、器重她、宠溺她的,只有四郎。

  每次出远门回去,四郎给她的礼物,从来都比别人的厚重;

  她从小身子骨不大好,每次生病,四郎过问的并不多,但却会在她迷迷糊糊中,无数次地用手背试她额头的温度,用手绢轻轻擦拭她颈面上的汗水,仔仔细细地将压在身下的头发,小心地拢到枕头上去;

  在外的时候,不论多忙,四郎的家书从不会中断。每次写信,必定要过问她的学习,问她读了几行书、写了几个字、有何感悟与心得?连信一同送达的,还有四郎寥寥数语却能令她洗心革面的鼓励;

  是四郎,让她始终精神鼓舞,对明天充满信心与希望;

  是四郎,一年年、一次次,为她开启一扇又一扇的大门,展示给她一个又一个瑰丽辽阔的世界;

  是四郎,让她为自己的存在庆幸而感恩,并坚信着自己有着能够改变命运、更上一层楼的潜力;

  ……

  她从不曾怀疑过四郎,不仅仅是因为那是她在这世间最亲的手足。从不曾怀疑过,无论是当年的“四娘”还是后来的“四郎”。

  因为四郎说出的话、做出的事、给出的决定,无一例外,全都被时间和实践验证为正确无误的。

  她的人生道路和四郎的人生轨迹是不一样的。她并不清楚四郎曾经都经历了些什么,很多事、很多传闻,至今她仍旧感觉懵懵懂懂。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

  那个家的脱困与兴起,完全仰仗于四郎的力量。

  连她最为依赖的母亲,都在跟香姨娘感叹,说那个家,多亏了四郎。

  母亲的钱匣子,她是见过的。匣子里的那几张银票,是一家子十几年的安稳生活。

  这还不算日常从各种副业中所得的收入。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基于四郎英明的决策。

  四郎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有四郎在,天塌下来也不必害怕。

  四郎是绝对不会陷她于危难而不施以援手的。

  既如此,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就算说错话、做错事,又如何?四郎就在隔壁,他怎会允许别人欺负她、嘲笑她?

  所以,她不能慌,必须尽快冷静下来,想想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因为慌乱和害怕并不能解决问题。

  在此之前,四郎并不曾叮嘱过她什么话,那么,这是否可以认定为,她大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

  是的,她是钟若萌,是钟氏三房唯一的嫡女,是山东道第一天才少年钟四郎的亲妹子。座中有她曾受过官府表彰过的母亲,有视她为己出的李家姨妈,还有待她情同姊妹的大嫂严氏。

  大人们出的难题,她又不是没作对,除了她的平民农户的出身,还有什么、比在座的千金小姐们差的?

  比针黹女红,她自是不怵的,比模样长相,她又哪里比人家少一块、短一截了?

  既如此,到底她在惊慌些什么!

  心窍开通的若萌很快地就从不安中挺立起来。虽然她的脸庞依然红红的、手心里也还攥着汗水,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坚定与自信。

  她牢记着母亲素日里的教诲:做人要沉重、不要张狂,要善于藏拙,但也不能低声下气。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仔细倾听着妇人们的问询,慢慢地逐一作着应答。

  好在没有谁有意难为她,问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而那些事,恰好都是她所熟悉的生活:

  每日里,无非就是做针线,包括铺的盖的,包括一家子的四时衣裳鞋袜。需要的时候,会给父母打打下手,烧火煮饭、喂鸡喂鸭、洒扫庭除、拾掇菜园苗圃;

  农忙季节,会帮着下地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锄地、播种、割草、剜菜、捡余粮、刨麦根、看顾院场晾晒粮食、驱赶飞鸟……

  至于说读书写字,母亲说了,那不是女孩子家的正务。只是家中两个兄弟都是读书人,早晚都在背书,听得多了,也能记得住几句圣贤名言。

  因为喜欢算术,四郎便教了认字写字,还给选了两本书,空暇的时候读上三两句,不过是防止一边学一边忘罢了。要说她有学问,实在不敢当,怕是远远赶不上今天在场的各位姐姐妹妹们呢……

  她原本生得乖巧,声音又好听,这一番对答下来,四下静寂,嗽声不闻,气氛极为庄重。

  妇人们纷纷点头,为她的懂事能干,也为叶氏的教子有方。

  陈松龄之妻严氏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叶氏母女。因为四郎的缘故,虽是初识,心下却颇多亲切之感。

  听了若萌的回答后,她笑吟吟地点头道:“这孩子不但生得标致,身子骨也结实。如此才好。家里的事,能提得起、放得下,就算不用亲自动手,但看别人做事,能瞧得出子丑寅卯是非对错来,这就对了。你娘不该拘着你,这么机灵的孩子,精力够使的话,多认得几个字怎么了?岂不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打趣起来。

  “照你说的做,不出几年,咱山东岂不是又要多出个才女来?”

  “果然是儒林世家出来的,开口即学问、闭口尽道理。”

  “让你生作女儿身真是可惜了,不然,早就做了封疆大吏了……”

  ……

  陈夫人噙着笑,只管向近旁的严雪梅夫人丁氏撒娇:“大嫂难道不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么?”

  丁氏凝视着若萌,神情温和。

  作为女主人的她,虽一向低调,却让人不敢轻慢。她的来历比在座的众人并不差什么。

  现任的山东提学官丁昱丁大人是其同宗同族的兄长,鲁亲王的丁夫人是其同族姐姐。诸城丁氏虽不及曲阜严氏那般赫赫有名,却也是不折不扣的诗礼大家。

  出身世家的丁氏,性情极为稳重。与教授严雪梅育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在京中国子监里读书。

  此事,不但是她莫大的骄傲,也是座中所有女眷们望尘莫及的殊荣。

  除此之外,唯一能够让她感到心事重重的,就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嘉许。

  自从嘉许嫁入李家,这些年来,她这个为娘的几乎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不是李家拿孩子不好,正好相反,就因为太好,反而让成亲至今仍一无所出的嘉许对李家充满了愧疚。

  孩子的日子过得煎熬,做父母的又怎能心安理得?

  关于女婿李祥宇纳妾一事,丁氏早就从亲家母那里得到了完整的消息。在这一点上,她挺感激唐氏的。

  唐氏跟一般的妇人不同,没有坏心眼儿,为人耿直热情,尤其是对她这个亲家,直是当成亲姊妹一般,什么话都会跟她说。

  她也知道,昌阳叶氏和唐氏的关系很不寻常,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能看得出那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友爱,那是别人羡慕不了的真情流露。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尽管她对叶氏至今都抱有怀疑、保持着距离,但是,因为唐氏的存在,她不敢小觑叶氏,不敢小觑了钟氏三房。

  她比任何人都在意三房的动静。

  这才多久?眼瞅着三房从一贫如洗成为名噪一时。外间有传言,说三房发迹多亏了府城里的那几门好亲戚。

  对此,丁氏惟有一笑置之。

  一个家庭、那么多口人,倘若一味靠接济便能长盛不衰,这怎么可能!

  更别说李家没有那么大的实力,而齐鲁商会的会长徐梦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世间哪有不求回报的援助!

  正因为三房人心齐、力量难测,所以,丁氏的心情极为复杂。

  她自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与一个平庸的女人共侍一夫,尤其是那种骨子里低俗的,言行举止简直不堪入目,岂不是污了孩子的眼睛?

  但若是妾室的条件太好、为人太出色,是不是意味着某一天会夺走丈夫的宠爱呢?

  这不是痴人说梦。

  侧室夺宠的事件,她可是听过不少、也见识了不少。

  对一个女人而言,光有一个体面的位分有什么用?就如神位一般供在那里,丈夫却正眼都不瞧一下,成天只管和宠妾欢歌笑语、你侬我侬,这样的富贵荣华,有什么意思?!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活的舒畅,能一辈子被公婆喜爱、被丈夫宠爱、被下人敬爱。

  但是,眼下看来,她的这一期望只能算作奢望了。

  要嘉许独自拥有一个男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过不了多久,三房的庶女就会嫁过来。倘若那是个齐全争气的,说不定年后就能为李家诞下香火。

  到那时,她的孩子将会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

  这种事,她几乎不敢想。

  况且,她就算有一千一万个想法,又有什么用?李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怎好插手!

  在这些矛盾心情的左右下,从听说妾室入门的时间确定下来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在患得患失。

  极度的担心与恐惧,使得她竟不敢跟丈夫谈论此事,以若无其事的模样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自欺、欺人。

  她不确定丈夫是否早已经察觉到她的心思,但她相信,对于这件事,丈夫不会一无所知、无动于衷。

  因为就在寿筵的前夕,丈夫严雪梅忽然跟她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言下之意很明白,是要她敞开心胸,宽待钟家。

  既然要宽待,就不应该仅仅只针对那个庶女。

  这是个很浅显明白的道理:庶女之所以能风光嫁给李家,靠的不仅仅是其自身的优秀,更得益于娘家的实力。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眼前就会无数次地重复着钟四郎的背影,一个前方和后方都被万丈光芒包围着的小小背影。

  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不敢直视。

  像钟四郎那种,迟早是要高人一等的。即使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要身边的贵人们需要,他就能站到人上去。

  到那时,功成名就、富贵双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到那时,谁还会介意今天的庶女和侧室?

  昔日恶紫能夺朱,今朝如何不能郑声乱雅乐?

  不能等到那时候了,防微杜渐方为远见。如果三房是个懂道理、明是非的,然则,应该能够感念别人的友善吧?应该会做出恰当的回应吧?

  但要如何表达出自己的善意?怎么做、才能让钟氏念她的好、领她的情?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么……

  设想假如三房的庶女是她的孩子、是她的丈夫与妾室所生的,身为正室的她,该当如何对待这个庶出的孩子?

  在想过了这些事情后,丁氏渐渐觉得心里头没有那么拥堵了。

  眼前之所见、所闻,让她心底的某种想法,慢慢地定了型。

  她可以接受将钟家的女儿视若己出,但却不会毫无原则地全盘接受。

  为妾的那个庶女,就身份而言,不足以承接她以及她身后的丁氏、严氏两姓的庇佑。但是——

  作为嫡出之女的那个孩子,倒是有资格。

  不说别的,为娘的叶氏可是受过官府旌表过的“义妇”,这种荣誉,足以让她出入像今天这样的场合。

  其次,唐氏与叶氏格外亲厚,冲着这一点可以推断出,叶氏其人的品行定是不错的。今天有幸见面,听其言、观其行,谁相信竟是个土生土长的乡间妇人?看那气派,要是不说,说是从簪缨世家走出来的怕也没有人会怀疑。

  再看看钟四郎,就更加的“一言难尽”了。

  不管坊间如何沸沸扬扬、褒贬不一,但能让上至世子府、下至老鸦山那个土匪窝都围着转悠的,要没有三两把刷子,焉能做得到?

  小小年纪,一试而成食俸儒生,这在山东道上,百年不曾一遇。要是肚子里的墨水不够浓,焉能做到?

  平日里,她们这些太太夫人们坐在一起,说起这些事儿,谁不羡慕叶氏好福气?有四郎那样懂事又能干的儿子,凤冠霞帔迟早是要披上身的。

  从来水就低、人走高,凤凰止于梧桐、飞龙翔于青天,人与人交往,不都是这样的吗?若只看眼前与一时的得失,又怎么能望到远处、走到高处?

  一念至此,丁氏主意大定。

  顺着小姑子严氏的话,她微笑着转向唐氏,一如诉说家常般:“这孩子怪伶俐的。妹妹有所不知,当初有我们嘉许时,一心希望她能活泼些。结果跟着她的兄长们多读了两本书,倒把性子生生地变得老气了。我看这萌丫头好,瞧着就招人心疼、叫人眼馋。”

  唐氏便揶揄道:“像你这么齐全的人,居然会说这种话?没的寒碜我们。既然眼馋,索性就要了来解馋就是。不过我先跟你提个醒儿,他们家四郎,你也知道的。我可是打一开始就想要了来。我们家大郎也是,惦记四郎惦记了多久?结果倒好,最后竟成了安平府和仪宾的人。这事儿,想起来就怪生气的!要怪就怪自己下手慢、不够狠。真就抢过来怎的?先下手为强,谁先抢到算谁的!没有谁会嫌弃儿女多,多子多福,对吧?”

  丁氏笑着连连点头:“你这么个雷厉风行的都碰了壁,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点痴心妄想呢?”

  唐氏便招手将若萌拉到跟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你也听见了,我们这位丁太太为了你,吃不香、睡不香,你不想跟她说句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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