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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章 出发前夜


  梁从风的呼喊充满愤怒并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四郎——四郎——你在这儿是不是?别不承认了,你娘说你上山了。东方在这儿,朱昭葵,别说你不在!你们背着爷做什么呢?”

  听他话说的难听,若萤下意识地便要起身予以阻止。

  心念甫动,肩膀上倏地就是一沉。

  朱昭葵扬声回应道:“四郎不在这儿。侯爷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呢?”

  梁从风根本不信:“惠民药局说她没去过,她不在这儿能在哪儿?爷可是把她能去的地方全都找遍了!”

  “侯爷不信,过来看看便是。不过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侯爷扰了本王的清静,可是要赔礼道歉的。”

  梁从风嗤之以鼻:“爷不道歉,你能把爷怎样?”

  “侯爷应该知道,本王此番出门,可是奉了贵府老太君的重托,专程请侯爷回去的。”

  “你也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了。爷就不听你的,怎样?大不了回去吃一顿板子,什么要紧的!”

  朱昭葵也动了怒:“侯爷莫要忘了,这儿可不是济南城。天这么黑、路这么险,侯爷就不怕失足绊掉牙齿、磕破脑袋?”

  这便是明晃晃的的威胁了。

  可惜梁从风并不买账。

  “爷是吓大的?果然没人在跟前,你就原形毕露了。恐吓算什么本事?跟爷真刀真枪干一架试试!要下手就直说,跟爷遮遮掩掩的害什么羞?你害爷吃的亏还少?你个口是心非的笑面虎!

  四郎应该早就发现了吧?对外打着保护的旗号,说一套、做一套。是,她人是你救的、医的,吃你的、喝你的,还跟你睡在一起。还有呢?你还为她做过什么?她想要实现梦想,你却横加阻挠,这不是表里不一是什么?我告诉你姓朱的,我还要告诉四郎,天底下最坏的人就是你!你等着吧!”

  “你怎么就敢肯定四郎会听你的?”

  “凭什么?凭我和她——”

  差点中计的梁从风及时地悬崖勒马。

  若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朱昭葵便听到了自己的心中最细的那根弦“铮”地跳了一下,呼吸遂为之滞了一滞。

  他清楚地感应到了掌中之人的刹那剧变,变得坚冷如石。

  很显然,她是被梁从风的话惊吓到了。

  而梁从风的那句中道而殂的话里究竟蕴藏着什么信息,竟能够激她如此显而易见的恐惧呢?

  凭直觉,他从中嗅出了某种极具威胁的气息,而这种威胁,足以毁掉一个人。

  他察觉到她的抵触,似乎有要挣脱开束缚的意思。

  他本能地攥紧了她的手,甚至忘了用力过猛会让她害疼受伤。

  从她才猝然回首中,他愈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看到了惊讶和慌乱。

  如果记得不错,之前梁从风也曾说过同样的半截话。

  梁从风的理由,应该是四郎所不愿面对的。

  却是他的迫切需要。

  “让他说!”

  低沉的声音不怒而威,让她恍然记起他的身份、他的本性中冷漠薄情的一角。

  若萤不禁怔住了。

  而就在这电光火舌的短暂间隙中,梁从风也已经完成了一次艰难的利弊权衡、生死较量。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朱昭葵已经知晓了四郎的真正身份。

  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四郎伤重期间,姓朱的可是一直都陪伴在侧的。

  给四郎诊治的,是王府良医所的人,但迄今为止,整个王府上下都不曾透露出一丝一毫关于四郎的真实身份的消息。

  这不是很可疑么?

  他们为何悉数对此保持了缄默?

  没错,一定是有人、有足够能让他们假装眼瞎的力量在其中起了作用。

  而这股力量,除了朱昭葵,他再不作他想。

  结合朱昭葵前后矛盾的行为更加可以肯定这一点。

  他阻止四郎考试,应该就是出于这一原因。

  四郎对朱昭葵是个什么心思,他暂时还吃不准,但朱昭葵对四郎的心思,他这个旁观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正常男人面对着喜欢的女人满心想要抱上床才会有的反应,那眼神、那笑容,连每根头发丝、都写满了欲望。

  明明有这个心,姓朱的至今都不肯承认这个真相,煞有介事地在人前假装成礼贤下士的正人君子,暗中却跟四郎眉来眼去、你知我知。

  好吧,为了保护四郎和四郎得来不易的声名,这么做到也无可厚非。而且,仔细想想,这种局面对他反而很有利。

  就算四郎真是个男子,他也会不惧世人的非议而争取得到她,可姓朱的就没有这份胆量。

  为了维护面子,这断袖分桃的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他沾上边。

  再说了,姓朱的就算有这个企图,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四郎的关系,就如四郎的真实身份,不能为外人道、却是铁打的事实。

  关于这一点,朱昭葵绝对想不到,而四郎也决计不会对外透露出一点风声来。

  先前他差点说漏嘴,瞧瞧四郎那眼神,真能一口吞了他似的!那情景,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他背心冒汗。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此后的四郎连他的衣角都不再碰一下,真真正正地将他当成了狼虫虎豹。

  他时常想,假如他这边知难而退偃旗息鼓的话,四郎那头定会愈行愈远,最终成为他的一场巫山春梦。

  所以,他绝对不可以气馁,尤其是有朱昭葵在,他就更加不能轻言放弃了。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姓朱的。

  而且,他的底细也不能轻易暴露给朱昭葵,这是自保、更是为了保护四郎。

  吹弹得破的紧张局面倏地破了冰。

  梁从风挺直了后背,讥嘲之余,更充满了挑衅意味:“你要问爷凭什么?很简单!只要爷乐意,立马就能变成四郎的亲人。你也知道了不是么?爷刚跟钟伴读求过亲。虽说不合适,但是别忘了,钟家可不只有一个钟伴读。所以,朱昭葵,真心奉劝你一句,原有的不切实际的念头趁早打消,凭你心机用尽,也是没办法跟爷斗的!”

  黑暗的这边,朱昭葵低低地骂了句“不要脸”。

  声音几不可闻,但若萤却听得真真切切。

  她从未听他骂过人,这是第一次。

  她因此感到惊讶,但也明白,要不是气坏了,这个人断不会如此失态。

  大概也有被戏耍的懊恼在内。

  不过,也没见过小侯爷那么混账的,说的话愣没一句顺耳顺心的。

  但是她却感到了放松,犹如大病将愈,出了一身透汗般。

  关键时候,小侯爷终究是刹住了车。

  那件事所能引发的变故,已经不是她个人所能控制得了的。就算她不在乎,却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

  人心如堤防,而那件事,极有可能会成为冲毁这道堤防的洪流。

  她希望此事到此为止,然而梁从风却在那里滔滔不绝。

  要知道,言多必有失,那家伙大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

  针对王世子说的每句话,都很难听,难道说并非出于一时激愤,而是明知道她在这儿,却是说给她听的?

  倘如此,这家伙倒是很会装傻。

  而且,他应该也很明白,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狠狠地打击王世子,而后者因碍于她在场,为了保全自己的完美形象,会不得不忍气吞声。

  唉,男人一旦犯了小心眼,比女人还会算计。

  “她迟早会成为爷的人,”听声气,似乎那志得意满的一天就在眼前,“管她是人还是妖,爷既然看上她,就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管别人说什么,爷就是要和她好。这一点,你做不到,绝对做不到。在你心里,面子胜过一切。迄今为止,你爱过谁?你有爱过什么人么?你爱什么?”

  若萤原本还在腹诽不已,听了这几句话,心念微动,倒是不那么恨他的口无遮拦了。

  其实,只要所谈不牵涉到她,她会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倾听者。

  “人人都说你完美无缺,人人羡慕你人生圆满,但在爷看来,你才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人……”

  敢说王世子“可悲”的,天底下大概就只有这位了吧?

  要说任性,小侯爷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一个人,到了死都死不了的份儿上,难道不也是一种悲哀?

  半斤八两的两个人,谁笑话谁?

  她想笑,又不敢,怕点着了身边的那个火雷。

  她担心,梁从风却是巴不得将仇敌炸到天上去。

  “你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你爱过谁?你对谁不是一时兴起?你这个人,才是最最薄情、最最铁石心肠的。四郎不是傻子,不,她比任何人都聪明、机敏。你觉得她会看不清你的本质?她的命是你救的,按理说,该对你言听计从,可结果呢?至今她跟你还保持着距离,对不对?

  你不敢跨越那条界限,而她也不肯跨越过来,这就是事实。你很清楚,她不想靠你太近。她对你存着戒备,对不对?你救过她和她要做的事,根本就是两回事,她分得很清楚,你是你,她是她,两个人,泾渭分明。你该怎么做?你能怎么办?……”

  听到这里,若萤的心噌地跳到了嗓子眼儿里。

  她知道情况不妙了。

  按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变得如山一般沉重。

  在这两个男人的战争里,她成了一根导火线,同时也是交战双方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小侯爷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让她莫名地觉得解气。

  小侯爷没有说错,而她也并未看错,王世子这个人表面文雅,骨子里却缺少温度与执著。

  一切随缘、不予强求,这并不是参透天地玄理之后的大彻大悟,仅仅是因为拥有的太多、太多,得来太过于容易,使得珍稀不再珍稀、美好亦不再难得,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心想事成,试问又如何能够产生世间最普通的七情六欲?

  没有患得患失,便不存在什么了不得。

  小侯爷道出了她隐藏在心已久的某些不满。没错儿,虽不认为自己强势,但她却看不惯王世子的绵软清淡。

  年纪轻轻,怎跟个老人家似的、拿石头砸都砸不出个火星来?

  这一刻,她真想替梁从风拍手叫好,以至于疏忽了近在咫尺的威胁。

  没有人知道,此刻王世子的脸有多黑。

  他很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

  以他的为人,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跟那个多嘴多事的小侯爷斤斤计较,这本来就够让他怄气的了,不曾想身边的这人竟然对梁从风的鬼话“心有戚戚焉”,饶是他自制力再强,至此也忍无可忍了。

  论打嘴仗,他固然打不过梁从风,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会一筹莫展。

  什么叫“你是你、她是她”?姓梁的知道什么?四郎现在就在他身边、在他的把握之中。只要他想,得到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是的,天底下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在被扑倒的瞬间,若萤着实吓了一大跳。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梁从风的挑衅、误判了自己的处境,也高看了王世子的忍耐力。

  她张口要喊,却没来得及,一只温暖的大手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有些事,无需言语便可领会。

  倘若她敢吱声,他就敢做给小侯爷看。

  想要惹怒一个人,总是有很多的办法。

  她登时就不动了。

  身下的石阶犹存着白天的余温。她并不反感这种触觉,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对方虽然在盛怒之中,行为却极为温柔体贴,一只胳膊托着她的脖子,一只手则垫在她的腰间,避免了她被坚硬的石头硌着。

  若萤微微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善良的人。

  抢在对方行动之前,她伸出双手,环上那人的颈项,稍稍用力,将他拉低下来,在他耳边低低道:“世子生气了吗?”

  正准备大张旗鼓的某人顿时给钉住了。

  黑暗中,四目相对,看不清、却感受真切。彼此的呼吸、心跳,一丝一缕、轻重缓急,全部收纳于彼此的心中。

  明天会如何,是会烈日炎炎还是暴风骤雨,已经没有谁去关心。

  夜,就该是宁静的,宁静中酝酿一切、想象无限。

  不远处,小侯爷的呼喊声已是强弩之末。

  也不知道东方和姜汁说了什么,就听小侯爷扯着喉咙叫道:“又来了不是?说不过爷就开始装聋作哑,装你的大智若愚,然后背地里谋划着打击报复。这不就是你一贯的手段么?有什么招数,情管使出来,爷等着呢!……”

  口中絮絮不止,脚步声却渐渐往上去了。

  看来,过不了多久,大显就该给从被窝里拎起来了。

  世界似乎陷入了停顿。

  虫声唧唧,再度自四面八方响起来。

  风的流动、草的苏醒、小兽的蜿蜒,簌簌可辨。

  满蓄了烟火与兵戈的人,一寸寸地缓和下来,最终如薄被一领,裹覆了若萤。

  作为回应,他也在她耳边低低道:“不生气……有什么好气的……”

  “他欺负你,你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从小到大就那样儿,怪声怪气的。本王要较真,早十年八年前就给他怄死了。本王只是恼他那样说你……很容易叫人误会……”

  “世子呢?世子当时没作他想吗?”

  “想过……想过又如何?或许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本王确实信不过他,但却相信若萤。若萤是值得相信的,是么?”

  “在下倒是觉得,世子最该对自己多几分自信。心中有光明,再黑也无所畏惧。”

  “本王信你不好么?”

  “世事难料,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就像种瓜未必得瓜,或许会颗粒无收。如此,世子还会寄予希望么?”

  “本王想不到那么远,别人要怎样是别人的事。本王是本王,自有自己的道路。即便知道明日会阴霾满天,难道就舍弃此刻的安好?你也常说,人生苦短,若就此放弃一切,又何必投生在这人世中?”

  “这么说,世子已做好了觉悟?希望过后也许是失望,到那时,世子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如何让自己振作起来?”

  “这不是四郎常说的么?倘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又如何能奢望别人的怜惜?”

  “据说,说这种话的人,都是不曾真心相爱,也不曾倾力付出过。没有爱,何来恨?何来伤筋动骨的痛苦?”

  “不大的油灯若是配上过粗的灯芯,亮、固然会很亮,但也没有办法烧得长久吧?与其寄望于倾力争取也无法有所回报,为什么不选地老天荒的两情相悦?日子总是要过的,那么多年,不可能时时刻刻惊心动魄,能够安神的,才是最合适的……”

  “……”

  “怎么不说话了?”

  “……世子好像变了呢……”

  “变好还是变得糟糕了?”

  “好像变得豁达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吃一堑、长一智?”

  “世子觉得吃亏了么?在下倒是觉得,肯教你开悟的,都是值得敬重的……世子不要不爱听,你知道在下指的是谁。”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提别人?”

  “不说别人,在下的腰也许不会怎样,可世子的胳膊不酸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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