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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章 容身之地


  若萤首先转向自己的父亲:“老爷方才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凡事皆有可能,但一点:清夏既然一口咬定老爷是事主,老爷既无物证、也无人证来洗清自己的嫌疑,少不得就得暂时担下这个名声。或许清夏另有苦衷也不一定。依孩儿之见,老爷在此事上,不妨放开心胸,学学那个被女人诬陷、默默无声地替别人抚养妻儿的老和尚。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怕什么呢?”

  老三便扁着嘴嘟囔道:“你读书多,我是说不过你。反正说什么我都不认,随便你们!”

  顿了一下,画蛇添足道:“反正那个家也轮不着我做主,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听这话,叶氏当即就恼了:“你做主?现在就交给你做主,好不好?”

  若萤作了个手势,阻止了这两个人的争吵。

  “太太先不忙动气,你的身子要紧。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好好想法子解决就是了。”

  然后,她转向清夏,心平气和道:“发生这种事,不说别人,我们太太是最不愿见的。

  你也知道,我们屋子里人丁单薄,这一直都是太太的一块心病。单就为了保全我这根独苗,过去的十多年,太太不惜欺骗了所有的人。此举虽有失光明正大,但念在护子心切的份儿上,相信老天爷定会予以宽宥吧。”

  清夏鼓足勇气,紧紧地盯着说话的人,心下有一百一千的不情愿。

  是的,尽管不愿意,却不能够否认。

  她已经觉悟到了,四郎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所说的话都容不得悖逆。

  她不会傻到硬碰硬,在这个所有人都保持了容忍的时刻。

  她不会傻乎乎地将自己置于对方的敌对面,在她四面孤立无援的时刻。

  她已经决定装疯卖傻了,但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她如被针扎般苏醒过来。

  “清夏你口口声声说有人害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上,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萤的口吻始终是不冷不热、不疾不徐,像在叙说别人家的故事,“那可是你的宝贝,你为何不小心守护?当然,现在追究谁的责任,已无多大益处。所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好生将养着,好在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毕竟能生养乃是为妾的本分,不然,与奴婢何异?”

  边上的邹氏等人闻此纷纷点头称是。

  叶氏的面色也渐渐地缓和下来。

  她相信,自己的孩子定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也许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若萤出面最为合适。

  若萤,已经具备了代表她、代表整个三房的资格。

  从当初的那个赶集永远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孩子,到而今的从容游走江湖、身边群英荟萃的“山东道第一少年”,她的若萤已经做成了父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达到了父母想都不曾想过的高度。

  接下来,这孩子还能做出什么事,叶氏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慌乱了,隐隐地倒也开始有所期待了。

  此刻,花厅内外鸦雀无声,或许也都同她抱有同样的好奇吧?

  一个未及束发的孩子,当众侃侃而谈这人生与处世之道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幼稚,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奇与钦佩。

  所以说,大爷会嫉妒也就不难理解了。

  嫡不如庶,谁能受得了这种打脸啪啪的羞辱?

  “你是老太太身边的体面大丫头,”说话当中,若萤缓缓打量着周遭,将每个人的表情网罗在心,“你不嫌弃我们家境寻常,这段缘分实属可贵。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乍失去所有,确实会无所适从。方才老太太也说了,这是三房的事情,然则,我们必须得有所表示才行。”

  若萤顿了一下,微微倾身:“那么,我就代表我们太太给你个准话儿,不知你要听不要听?”

  此时,她已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

  清夏近乎绝望地垂下头,弱弱地回应道:“请四爷指点迷津……”

  本来她应该说“一切由四爷做主”,可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尽管,她明白自己的挣扎无济于事。

  四郎看似在给她面子,实际上呢?她说不听、四郎就不会说了么?

  恐怕老太太她们的心里早就猫抓一般急切了吧?

  若萤点点头,负手而立,神态淡泊,威而不露:“往后,你和香姨娘无论是身份还是待遇,都是一样的,太太决不会厚此薄彼,有所偏袒。但前提是,你得先养好身子。届时择个好日子,让老爷把你热热闹闹地迎进门来。该你的体面,太太必不会短了你。老太太、太太们和老爷们在,不妨都替你做个见证,你看,如此可好?”

  清夏一下子便蒙了。

  怎么回事?这跟自己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作为谋害她的嫌疑人的四郎,怎么会将她留下来呢?三房的每个人都不待见她,四郎难道看不出来么?为了家庭和睦,难道不该想方设法把她驱赶出门么?

  这是唱的哪一出?

  还是说,四郎已经看穿了她一心想要摆脱三房的意图?

  还是说,四郎跟那个阴阳生学会了窥探人心的本事?

  知道她想要什么,偏不遂她的意,以此来打击她、惩罚她吗?

  可不管怎么说,清夏很清楚一点:如果眼下不争取,那么,她这一辈子真的要埋葬在三房了。

  “太太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做出这等错事,实在有愧太太的期望,奴婢……没脸待在太太身边,更没脸跟香姨娘相提并论……”

  若萤微微一笑,温润如玉,语重心长的语气更是无端令人唏嘘:“你既这么说,可知是个明白事理的,到底是老太太亲自TIAO教出来的。至于说有脸没脸,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若是担心太太会处事不公,有些事情,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就先说道说道,彼此心里有了底,就能避免发生各种矛盾。倘一方受了委屈,也好有个说理的地方、有个评理的人。”

  话音刚落,邹氏先就笑了:“四郎这是要给我们说你们屋里的规矩呢。也好。平日里妯娌们在一起,常说你们太太教养孩子有一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程二跟了一句:“先小人后君子,却也是大丈夫的行径。”

  若萤静静地看着上首。

  连老太太都有了表情,唯独钟若芝从头到尾无所表示,此间的一切,仿佛都充耳未闻。

  如果这不是轻蔑,不是不屑,不是否决,那会是什么心意呢?

  无数的目光中蕴含着期待。

  若萤很明白这种态度的由来。

  他们在乎的不仅仅是她对此事的意见,更是对她身后的那些人的敬畏,对她的秀才身份的忌惮,更是对她的未来的高山仰止。

  钟家自老太爷往下,四代了,有三代都止步于举人的门槛外。如果说她能够再进一步,则地下的列祖列宗都要以她为荣了,钟家的规矩都得随之而发生变化了。

  作为钟家未来的一块金字招牌,四郎的话,谁敢不以为然?

  而且,别人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但凡是个人,都会好奇的。

  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说她噤了口,现场的人怕是要记恨她好几年吧?

  若萤暗中冷笑着,再看钟若芝,发现后者的目光同样地冷冽。

  只冷给她看。

  钟若芝对她,绝无半分迁就与善意。

  心头蓄有冰雪,说出的话难免就有几许薄凉。

  “我们屋子里,和别人家不一样……”

  此话一出,不少人倏地笑了。

  大太太甚至差点喷了茶水:“谁家跟别家是一模一样的呢?四郎这开场白,委实有点故弄玄虚。”

  “太太说的是。”若萤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禀报,说后头梁宅来人了。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倒是二太太邹氏反应最为灵敏,腾地起身,欢喜不尽地吩咐道:“快、快请!”

  “回太太,是街上的孙婆子。”报信的强调说。

  老太太坐正了身子:“老二家的,你去看看。”

  邹氏干脆地答应着,在一群丫头的簇拥下出去了。

  “好了,她去办她的事,四郎你接着安排你们的。”

  话虽如此,谁都能看得出来老太太的心不在焉。

  先是说梁宅,而后又说是孙媒婆,前后的关联性一目了然。

  若萤不禁暗中皱眉,她可不相信梁从风会乖乖听她的话,打消插手钟家事务的念头。

  孙婆子今天来,无非只有两个结果。梁氏和钟氏的姻缘,要么成,要么黄。

  看二太太那个表现,看来是要成的节奏?

  当此时,若萤也不由得有些分神。

  于是,她便找了一个能够明白她的心意且最为了解三房的人,替她为翘首以待的众人答疑解惑。

  “姨娘,你来给清夏说说咱家的情况。”

  原本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来的香蒲,乍被点名,不禁惊喜交加。

  在她看来,能够在场面上代表太太和公子,这可是无尚的光荣呢。

  定定神,香蒲越过人群站到了场子里。先是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等人行了礼貌,最后才转向清夏。

  “我们屋子里,规矩是辰时前就得起来,一个人准备生火烧水煮饭,另一个人去替换看管鱼塘的老爷和二舅。这个不能耽搁,因为老爷和二舅他们要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去地里干活儿。

  在家的人要负责担水劈柴、喂鸡喂鸭、洒扫庭除、清理圈肥、晾晒被褥,还要去菜园浇水捉虫锄地施肥。不会特地指派专人负责,谁得空、谁来做。

  赶上春秋两季农忙,家里除了留个看门的,其他人都要下地帮忙:播种、锄草、浇水、收割、晾晒、收仓……

  好在这两年家里添了一头牛,这些事情也没那么辛苦了。赶在以前,拉犁、刨地、搬运粮食,那才是真的没有出头之日。

  当然,也有不用做这些事情的,比方说咱们大姑娘。绣花的人是沾不得这些粗活的。但是一样的,大姑娘可不是吃闲饭的人,她能做绣活儿挣钱贴补家用。如果清夏你也有这样的技艺,也可以不用下地做事。

  我们屋子里不养懒人,即便是萧哥儿,也不是只会吃饭睡觉和读书,平日里也要帮家里烧火、扫地、擦桌子、跑腿打杂剁鸡食。

  家里的人,要买什么、吃什么,须得报太太知道。没有月钱一说,太太手头宽裕了,兴许一高兴能给你两三个零花钱。终归是饿不着、冻不着,病了会给你请医生诊治。这么说吧,在我们屋子里,有没有私房钱其实没什么差别,有太太在,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是不用咱们担心的……”

  她越说越平淡,却不妨众人越听越惊诧,而清夏更是彻底吓呆了。

  这哪里是姨娘过的日子?童养媳大概也就这样的境遇了吧?睁开眼就是做不完的家务,这跟使唤牲口有什么不一样?而且还只管吃穿,连个零用钱都不给!

  就这样的人家,有什么资格纳妾,而且还是两个?!

  然而,让清夏更加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还没完。

  “太太一向管得严,想必清夏你早就听说过了。你要是进了门,切忌不要犯那指桑骂槐、幸灾乐祸的毛病,那都是小人所为,不该是咱这样的人家应有的风气。萧哥儿、正哥儿和天生都还是学礼仪规矩的年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绝对不能让不好的东西污了他们的心眼,到时候有样学样,出息不了个正经东西……”

  这话大是在理,现场的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香蒲接着说道:“太太管着家里的一切,里里外外,凡有事,必先请示了太太。平日里,姨娘可以陪姑娘一起做针线,陪哥儿看书写字,只要真心实意当成自己的孩儿来看顾,就不存在别人家那种挑拨离间的事儿。况且,太太也不是睁眼的瞎子,能任由你在孩子们跟前搬弄是非、胡说八道。

  后院里的事,红姑负责统筹安排。外头的消息若是不能及时通报到家里,以至于引起不必要的损失或名誉损害,则就该腊月负全责。

  家里的收入支出归六姑娘管,但要动用银钱,则必须经过腊月的斟酌,最后报到太太跟前。

  太太对人不薄的,做事做的好,时不时都会有奖励,或是衣裳,或是零钱,或是首饰脂粉。但若是犯了错,也是一定会受罚的,挨骂、挨训算是家常便饭。你若是不服,尽可以跟太太讲理,讲你的难处和苦衷,太太不会不体谅人。但若衔恨报复,令家里蒙羞受辱,那时候,可不单纯只是挨一顿教训那么简单了。

  总而言之,咱们是读书人家,凡事遵纪守法就对了……”

  花厅里的寂静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起码在清夏感觉中,就像是半辈子那么难熬。

  她听得浑身冰冷,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一星光亮。

  她在三房住了那么久,不可能毫不知情,但是香蒲现在所说的,跟她所经历的显然有很大的出入。

  清夏怀疑,这是三房的一个阴谋,故意当众给她下套,平白无故地弄一副枷锁戴在她的身上。

  如果她同意香蒲所说的,就等于是自己往陷阱里跳。

  这是算准了她不会当众抗议么?

  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合伙欺负她?

  想她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却过得比三娘还轻松自在。现在却要把她发配到边关,四面无援、吃苦受罪,这怎么行!

  她还年轻,凭什么要受这等折磨?凭什么要为三房付出这么多?

  这样的日子,哪里赶得上一头牲畜?牲畜尚且还能卖个好价钱呢,等她年老色衰,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一波波的怒火与愤恨,在清夏的心里翻滚。

  再三权衡利弊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谁都指望不上,不是还有自己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她说错了话,也总不至于被当场打死吧?

  PS:名词解释

  束发之年岁束发-15岁左右弱冠-20岁而立之年-30岁不惑之年-40岁知命之年、年逾半百、知非之年、知命之年、艾服之年、大衍之年-50岁花甲、平头甲子、耳顺之年、杖乡之年-60岁古稀、杖国之年、致事之年、致政之年-70岁杖朝之年-80岁耄耋之年-□□十岁鲐背之年-90岁期颐之年-10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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