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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章 净身出户


  想到这里,清夏冷冷地笑了起来。

  “太太和姨娘容不得奴婢就直说,何必这么费尽心思地找出这样的理由来?果然是读书人家,说话办事都比别人婉转。姨娘不如给个干脆,就说在三房人不如畜牲,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的比牛多。说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说什么一视同仁?奴婢没来的时候,倒没听说有这个那个的规矩,奴婢来了,忽然就出现了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什么意思呢?无非是不希望奴婢进门,所以故意说得这么狠,好让奴婢知难而退罢了!”

  此言一出,香蒲登时给撞了个目瞪口呆,就连心不在焉的若萤,也禁不住看过来。

  而此时,清夏再次向老太太磕头不已:“老太太你都听到了,她们这是在故意刁难奴婢。只有你把奴婢当个人,你发发慈悲,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再回到你身边吧。哪怕是扫地洗衣,奴婢也无怨无悔……”

  说这话的清夏并非有勇无谋,她深知老太太这边对叶氏和老三两口子是多么地憎恨厌恶,所以,只要她咬定叶氏阴险狡猾,那么就会在老太太那里得分不少。

  她要让老太太相信,她失足实在是因为三老爷的卑鄙无耻,而她,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时无刻不偏心于老太太、偏向于老宅这方。

  而且,她觉得她这个事儿,其实并不算什么。老太太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上天入地。

  使顺了手。

  整个钟家都是老太太的,要谁屋里的一个丫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而且,她心下很明白,关于她失去的这个孩子的来历,包括老太太在内,老宅这边谁不知道?之所以不予以揭穿,无非是“各扫自家门前雪”罢了,还有就是跟四老爷说的那样,这是“这些年四房大力孝敬”的结果。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她的恳求使得老太太犹豫了片刻,随即,老太太看了看满面隐怒的叶氏,叹口气,颇为无力地回复清夏道:“你是三房的人,凡事都给听你们太太的。这会儿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这不是打你们太太的脸么?你是觉得吃不了苦,是么?你觉得她们是在故意为难你?你这不是把一家子的人全当成恶人了么?

  我听香姨娘说的,倒没什么。你觉得零零碎碎很多事儿,其实,哪家不都要做那些?怎么到了你这儿偏就做不得了呢?

  也是,当初你在我身边,只一门心思管好四季的衣裳,别的一概不问。只是这做丫头和做姨娘是不同的,这个道理,你在老三那里过了那么久,竟还没明白么?”

  冯氏附和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这么说,等于是在告诉别人,老太太TIAO教出来的,净是些反复无常的绣花枕头。亏得老太太素日信你、疼你,你就这么报答她?”

  程二姑娘则抿嘴笑向香蒲,道:“姨娘,你可吓着她了……这些事,回头家去说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

  汪氏翘着兰花指,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十根手指上的戒指五彩缤纷,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自言自语地跟了一句:“天底下的人,有的是丫鬟的身子小姐命,有的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照我说,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老太太便征询叶氏的意见。

  叶氏给气得不行:“牛不喝水还能硬摁头不是?你倒是说说,要怎么样才能达到你的满意?”

  清夏抱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心思,也是豁出去了:“要给三老爷做小,说句实话老太太、太太不要恼,奴婢还没有这样的觉悟。与其给人拉犁扛活,还不如行行好,卖了奴婢呢……”

  叶氏藤地就变了脸色,险些拍案而起。

  为了跟三房撇清关系,这女人竟不惜做到这个程度吗?什么时候三房的人变得如蛇蝎一样了?这不是在败坏她叶三娘的名声吗?

  世人会怎么议论她?说她忌恨老太太长期的轻视,所以“杀鸡骇猴”?

  她是这种人么?

  叶氏才待要张口,眼前一暗,却被若萤拦下了。

  “清夏,”若萤无所动容地唤道,“你要明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看见是她,清夏倏地拔高了声调:“四爷你当家作主,你大人大量行个便利,就把奴婢打发了吧。糙好都能卖几串钱养家糊口不是!奴婢知道,你们屋子里一向缺钱。奴婢自知干不了农活儿、累活儿,从一开始就不被太太老爷待见。

  既得不到老爷的垂爱,这辈子够呛会再有机会生孩子。不能下蛋的母鸡除了浪费粮食,还用什么用?勉强留着混吃等死,不说太太老爷瞧着心烦,就是奴婢自己,也会嫌弃自己。反正奴婢生来就是件货物,卖来卖去也没什么稀罕。奴婢不介意,还请太太、四爷成全!”

  花厅瞬间被窃窃私语填满。

  自动请鬻,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儿。真不知道清夏这份勇气是打哪儿来的,可真没办法叫人钦佩。

  为了离开三房,这丫头竟然真的做到了“既往不咎”了,既不问孩子的失落之因,也不追究老三的放纵之过,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么?

  若萤凝视着脚下的女人,说实话,她多少也有点困惑。

  老宅的这片风水似乎真的有些奇怪,好好的人住进来,隔一阵子就会变得特别反常。前头有三姨娘胭脂,后头出了个冯恬,而今又多了个清夏。

  这个世道由不得人任性,尤其是女人。

  关于这一点,清夏是否心里有数?

  “出了这个门,会进哪个门,会不会进错门,你可曾想过?”

  对此,清夏的回答干脆利落:“生死由命,富贵由天!”

  为奴为娼,她根本不在乎。被一个男人睡和被十个男人睡,又有多少区别?无非都是完事后提起裤子就走。

  像她这种,还不如教坊里的女人呢。起码后者还能名正言顺地用身体换取缠头,好的话,等到年老色衰,用攒下来的钱买个埋骨之地,入赘个听话老实的男人,收养个听话老实的孩子,百年后去了下面,也不愁没有吃穿,有何不可?

  这年头,替人养孩子的事儿还少么?

  想到这里,清夏再次磕头有声:“求四爷成全!”

  若萤暗中叹口气,问道:“如果我们是像四叔家那样的条件,你是不是就肯留下?”

  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清夏目中的惊恐一闪而过。

  她迅即地抬头,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一点什么,但很可惜,什么也没有。

  就如她一直所预料的那般,四郎的那张脸有时候就是壁上的画,风吹都不起皱。

  “如果家境殷实、太太又是个好性子像二太太那种,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清夏止不住地颤抖,根本不敢贸然接话。

  二房的四姨娘即鹏哥儿的生母便笑了:“好好的,又扯上我们做什么?这种事哪好作比较?”

  汪氏嗤地笑了:“若是冲着家产而来的,凭你再貌美如花、再能生养,谁敢要?迎进门来,等着父子反目、夫妻不和?想享受荣华富贵之前,先找个相士给瞧一瞧面、称一称骨,看自己有没有那个造化才是!”

  如此针对鲜明的讥嘲,字字句句如钢针一般戳中清夏的痛处。

  她紧紧盯着高高在上的汪氏,眼底心底燃烧着熊熊烈火。

  为什么她会受这些苦?说到底,全都是拜四太太所赐!要不是这女人自私霸道,要不是她那个杀猪的哥哥野蛮无理,这会儿的她,早就给风风光光地迎进四房,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呼奴唤婢的幸福生活了!她的孩子不会掉,母以子贵,这辈子,她都有靠了!

  说什么“造化”不“造化”?凭什么趾高气昂?得了便宜还卖乖,吝啬如铁公鸡一般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清夏嗤地笑了,回以同样的蔑视:“太太有福没福、命好不好,奴婢不知道,这种事儿,总须等到盖棺论定的那一天。现在笑得欢的,未必就能笑得到最后。但有一件事,奴婢十清楚的。那就是:只要太太在一日,命再好的人一旦进了太太的屋子里,也会变成苦命人。这大概就不是谁命好、命不好的问题了,这是比的命硬不硬。太太也不用生奴婢的气,因为这些话可不是奴婢编的,街面上的人可都这么传着呢……”

  汪氏涨红了脸,忽地起身,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扬手便要打人。

  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早就有所防备的清夏却已经做出了回击。

  她抢先一步抬起手臂,“啪”地格开了汪氏的巴掌,并毫不留情地予以了嘲讽:“四太太请自重!老太太大太太都在这儿,奴婢纵然有千般不是,也轮不着太太你管教吧?”

  汪氏气得咬牙切齿,却再也伸不出手去。

  她转向叶氏,恨声道:“三嫂,不是我多嘴,这种丫头倒贴钱、你也不能要!你也听见了吧?听听,这都说了些什么!眼里哪还有上下尊卑?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叶氏感同身受,才待要跟两句,眼角瞥见若萤的神情,分明有警告之意,叶氏便很机警地选择了沉默。

  若萤看看气急败坏的汪氏,又看看义愤填膺的清夏,心中不胜悲凉。

  这种闺阁之争,好比螺蛳壳里做道场,回头望去,恰如槐南一梦。

  而最为可悲的是,当局者迷。

  她能做的并不多,希望适度的提醒能够给执迷不悟的人以启发。

  “天底下的幸事,莫过于你情我愿。清夏,你当真已经决定了吗?我知道你刚受过打击,就有些反常、鲁莽,也是情有可原的。终归事情不着急解决,你不妨给自己多点考虑的时间。”

  这些话落在清夏的耳朵里,却完全地变了味道。

  她认为这是三房的缓兵之计,是想把她强行留下来,然后从身体和精神上对她进行羞辱和打击。

  甚至还可以认为,她和四老爷的事儿已经被某些人察觉,为了报复她和四老爷,知情的人故意不让她和四老爷在一起。

  一定是这样的!

  仔细想想,四郎凭什么要对她好?她又不曾为三房付出过什么。

  还有四太太那不可一世的嘴脸,她早就看够了!

  还有四老爷,原来那就是一个说一套、做一套的软骨头!起初为了跟她好,什么恶毒的誓言没有给?骗取了她的信任、尝完了甜头后,就想做缩头乌龟了。

  害怕家里的母老虎,就弄了个馊主意,把她塞给三老爷。

  知道不知道,当三老爷被骗喝醉后,她守在旁边伺机行动时候的心情?

  她的恐惧和孤独,谁能体谅?

  为了能够顺利地产下肚子里的孩子,她忍辱负重留在了三房,度日如年地和那里的人周旋、应承,心情何曾有一日舒坦过!

  而四老爷呢?一心光惦记着府城的生意、白花花的银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想去见一面,都给避之不及地打发了回来。

  曾经许下的承诺,一样也没有兑现,也许是她的时运不济,但谁又能否认,这不是当事的其他人的蓄意而为之?

  望不见的前途,中断了的希望,孤立无援的处境,还指望她相信谁?

  除了自己,还能信谁?

  但天底下的道路,未必只有那么三两条吧?

  清夏重新拜下去,语意坚定:“既然是当着老太太和太太、老爷们的面说这些,奴婢就敢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人。求四爷、太太开恩,允许奴婢任性这一遭,奴婢定会没齿不忘!”

  若萤点点头,转向上首:“孙儿想请老太太定夺。”

  要她亲口裁定一个人的生死,这确实很难。况且,她并不认为她和清夏之间有那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就算要她做恶人,她也不会傻傻地独立担负起这份重责。

  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做主。得罪人的事,也不能由她一个人做。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再阻止叶氏发声的根本原因。

  沉默既是一种态度,也是一层保护色。

  就好像整个事件的主角——四老爷钟德略,好巧不巧地闹起了肚子,以至于缺席了今天的公审。

  对他而言,躲避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可是清夏怎么办?那个男人究竟有没有替清夏着想过一天?

  说的多、做得少的男人,从一开始就该多一分戒备。

  说到底,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过于苛刻。

  对于她的请求,老太太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她口口声声求的是四郎,想必只相信你一个。你就代你们太太发付了她吧。自伴读回来,再到你和你四叔回来,这一个接一个地跟走马灯似的,闹得我这些天就没睡个囫囵觉,这会儿又出了这么一档子,要搁在二十年前,兴许我还有那个精力……”

  听得这话,几房媳妇儿赶忙起身告罪,一时间倒都顾不上理会清夏了。

  若萤朝上作了个揖:“既如此,那孙儿就僭越了。”

  说完,即刻吩咐门外:“才刚孙婆子过来了不是?如果还在,烦请她老人家过来一趟。”

  于是,满花厅的男男女女齐齐地睁大了眼睛。

  孙婆子不光说媒,还兼着买卖人口的牙婆身份,这事儿从来不说在明面上,但所有人都知道。

  PS:牙婆---又称牙嫂,“牙”是指买双方中间的介绍人,有“互”之意。牙婆这是一种专做人口贩子的女性。这种牙婆既有专为府宅官方奔波,也有为富豪私家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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