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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章 一份好礼


  这个梁稳,除了是安平府的家奴,还是世子妃的陪嫁。

  简而言之,能够作陪嫁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心腹、是肱骨。

  所以,尽管他的脖子被锋刃比着,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一群人,都是无所畏惧的。

  陈家公子再狠,充其量也就能让他流点血,除此之外,还敢怎样?

  正基于此,那一帮随从竞相在旁煽风点火,威胁陈艾清“有胆情管试试”。

  他们从不曾跟陈艾清打过交道,对这个少年可谓是知之甚少。

  即使是若萤,自认阅人无数,但看陈艾清面对挑衅无动于衷,心下也是没底的。

  陈艾清不是善茬儿,也并非是个器量宏阔的。记仇,十分记仇,而且,有仇必报。

  况且,以他现在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涵养再怎么好,也还是有限度的。

  看着他的眼睛不易察觉地眯紧,若萤的心也被一只无形的手、一寸寸攥紧。

  她很担心那些人的叫嚣与恐吓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梁稳再怎么了不起,终究也只是个高等级的奴仆。陈艾清若是“失手”杀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成阶下囚。

  人人心中有一杆秤,危急关头,何去何从,哪能没个算计?

  若萤闭紧了嘴巴,瞬间闭了下眼睛。

  梁稳的脖子上突然就多出了一道红线。

  随着鲜血一起涌出的,是梁稳杀猪一般的嚎叫:“陈公子饶命!”

  他倒也不傻,生死存亡关头,没有向周围群众求救,而是明智地选择了屈从。

  因为他很清楚,操纵他的生死的,不是别人,正是背后的这位素日里不声不响阴沉如苔的陈公子。

  俗话常说:咬人多狗不露齿。指的大概就是陈公子这种。

  见了红的喽啰们这下子彻底傻了眼儿,张口结舌地竟是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谁都看得出来,陈公子根本就不是个能讲客气的。只消他的手腕子再那么轻轻往前推一下,估计梁稳就该身首异处了。

  想来也是。

  面对面较量的话,陈公子或许动不得侯爷或者是世子妃,可梁稳只是个奴仆啊,以陈公子的身份与地位,杀个奴婢又能算是什么事儿呢?

  好不好呢,甚至连官府都不必去,赔上一笔钱就拉倒了。

  “快、快回去禀报世子妃……”

  有胆小的趁机想要逃离是非圈。

  陈艾清将宝剑在梁稳的身上擦了两下,嫌恶地推开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陈艾清随时恭候她的大驾光临!”

  梁稳哪里顾得上回应这个?第一时间先直着嗓子叫来左右,吩咐赶紧带他去看医生。

  李祥廷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叫住他,朝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捻钱的动作。

  “怎么,打了人就完了?打残打伤听天由命是不是?你们的性命要紧,别人就不值钱了,是吗?”

  他原本威名在外,那些人哪里有胆子同他硬碰硬?见他要钱,虽然心下一百一万个不情愿,但技不如人,实在是无可奈何。

  就有人朝若萤这边抛过来几个钱。

  李祥廷不买账,怒目虎睛蓦地一张,吓得对方手一哆嗦,索性连钱袋子一并丢了过来。

  吃了败仗的一干人等狼狈地一哄而散。

  远远的,几个巡警朝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两眼,跟周围的群众交头接耳片刻,也没有走过来,转身去了。

  这种世家之间的纠纷,升斗小民最好是绕道而行。别吃不到狐狸肉、反惹一身臊。

  眼见围观的人群渐渐离去,若萤转身拾起地上的钱,一一装入钱袋中,递给那孩子的母亲。

  那妇人诚惶诚恐的躲闪着,不敢收。

  若萤看得一阵心酸,硬是拖过她的手,塞给了她。

  “拿着,回头请医生给孩子看看,看看有没有给打落牙齿、打聋耳朵。他已经受了大惊吓,千万不要训斥他,别吓出个好歹来,可就白白辜负你这些年的含辛茹苦了。好生教他知道这种行为的危险性,往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对了……小孩子嘛,经常会犯这样那样的错儿,要是不犯错,岂不成了圣人了?”

  那母亲跪在地上,流着泪、千恩万谢、点头不已。

  若萤少不得又开解她几句:“你也莫怪人家过激,你也看见了,才刚人家可是直接从车里摔出来的。你该庆幸人家没有摔残或者摔死,不然,你怎么办?论起来,你们都有不是,若能相互体谅三分,就好了。”

  不是她心性纯良,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太出乎她的预料之外了。

  偏巧出事的是世子妃的人。

  不论她是否承认,起码在世人眼中,她欠着安平府和世子妃的一个很大的人情。

  就说今天这俄事儿吧,假如她冷眼旁观,这孩子便要吃大亏。梁稳那几个耳光甩下来,不吓破这孩子的胆、便能将这孩子破相。

  她无法容忍这种惨剧在面前发生,所以,她本能地挡在了中间。

  梁稳的愤怒她能够理解,因此,接下的那一巴掌,她并不觉得委屈。

  但要她公然袒护梁稳,这却是她的自尊所不允许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地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为这对平民母子、为安平府,减轻一些责任与损失。

  成为生员后的这段日子,希望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希望能够无风无浪地早些回家。

  这便是她竭力息事宁人的原因所在。

  但陈艾清的出手却多多少少大乱了她的计划。

  她现在担心的是,梁稳等人是否会实事求是地跟自己的主子讲明原委?梁从鸾又会对此次事件作何评判呢?

  世子妃原本就对夫家及夫家的亲戚抱有偏见,经此纠纷,会不会加深彼此间的隔阂?

  这些问题不能不去考虑。

  但是李祥廷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顾虑。

  他见若萤沉默不语,只道是哪里不舒服,便问她是不是刚才给打得厉害了?

  “疼的话,你刚才就该说。哥哥绝对饶不了他们。”

  若萤摇摇头:“二哥放心,我没那么羸弱的。想来那人也是吓坏了、气急了,这种事儿,换谁身上,都这个样子。”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陈艾清听的。

  他面色一如往常,冷飕飕、硬邦邦。若萤不由得暗中叹口气,心想这个人哪怕能有一分的暖和气儿,也好。就他这个模样,不知道得吓跑多少好姑娘、错过多少好因缘!

  一路千思百想,及至听到一声“到了”,方才恍然惊醒。抬眼望去,原来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箭馆。

  一进门就看到了吴真。他正跟箭馆的馆长比划着一张短梢弓。

  看到若萤一行,他扭头笑了笑,并无丝毫意外之感,应该是提早一步等候在此了。

  若萤上前去行了礼。

  当若萤和吴真见礼的时候,陈艾清则从馆长手上接过短梢弓,仔细地端详着。

  看了两眼,递给李祥廷。

  李祥廷轻轻抛了两下,笑了一下,转而交到若萤手上:“你的东西,你自己感觉一下。”

  若萤就知道他为何发笑了。

  她跟他自是无法抗衡武力的。

  他一贯用的是长梢弓,弓稍比弓臂长,整张弓的长度比较大。

  这种形制的弓在以往的汉唐宋时期相当流行,历史上有名的射士用的基本都是长稍弓。

  论箭速的话,长梢弓低于短梢弓,但更适合射重箭,作战中,用以压制敌方火力,因此,对远距离和破甲的要求很高。为增强威力,因此便有了长梢弓的重与长。

  短梢弓则恰好相反。弓小而轻,箭速快射程远,但箭的重量轻,威力和穿甲比不过长稍弓。比较适用于对付快速移动的单个目标。

  对若萤而言,这辈子都未必能够有机会参军作战,因此,利用短梢弓练习射击技巧与礼仪,以及强身护体,应该说是最为实际的选择。

  若萤便试了弓臂的弹性,勾起弓弦,试了试韧性。

  那馆长招招手,旁边的伙计便捧过来一包羽箭。

  若萤拾了一支在手,自箭头、箭杆至箭羽,从头至尾摩挲了一番:箭头为铁,杆为竹,羽为鹰羽。

  是件正儿八经的好东西,比起她爹曾经给她做的那套弓箭,不知高强精细了多少倍去!

  她满心欢喜,不由得跃跃欲试。

  那馆长倒也是个识趣的,及时地自柜台上抓了一把指夬过来。

  若萤从中选了个大小适合的套在指头上,双腿呈丁字形站立,同时腰身微微仰,将弓握在左手上,然后右手虚晃作出剔箭上弦的动作,假前方某一点为的,凝神平息,徐徐开弓。

  在气力极端处,倏地松开手指,“嗡”的一声长鸣,瞬间叩开了她的的每个毛孔。

  “很好!”

  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爱不释手地端详着这把属于她的、真正意义上的短弓。

  无论是重量、张力、手感,都令她非常满意。

  不,是满足。

  李祥廷拍着陈艾清的肩膀,当仁不让地笑道:“那是!所以说,这种事儿你根本不用操心,全权交给哥哥们去办就行了。”

  既知吴真也是凑了分子的,若萤当下再次给他作揖道谢。

  吴真嘿嘿笑着,显得蛮不好意思:“都是兄弟,四郎无需客气……”

  陈艾清把头扭向一旁,完全就是一幅不打算领情的模样。

  碰了一鼻子灰的若萤丝毫不恼。对付这种口是心非的别扭家伙,她有的是法子。

  她捉住了他的手。

  起初,他是抗拒的,却又不是十分强烈。

  那感觉,就像是被小虫子叮咬了一下,微微有些异常,但是还能忍受。

  说到底,这人并非他所表现出的那样麻木冷清,也绝非铁石心肠存心伤人的人。

  她的把握很坚定、也很有力。她已经算计好了,他想要摆脱她,就只能把她甩到地上去。

  而她能够感觉到,他业已洞察了她的企图。

  害她当众摔倒、甚至是受伤,这种举动他绝对做不出来。不说李祥廷不会答应,就算他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犯下这样幼稚愚蠢的错误。

  他和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休戚与共、唇亡齿寒的一个紧密集合。

  是必须要共同御侮、一致对外的朋友、战友和亲人。

  所以,在他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她被默许了欺负他、戏耍他的权利。

  她很懂得利用这种“过期不候”的特权与机会。

  在她暗中的坚持下,他不得不面对她,面对她的一脸真诚、满目感动,还有令他长久以来闻之则会新生动摇的暖暖呢喃。

  “艾清,谢谢你……”

  陈艾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种筋骨酥麻的异样感觉充斥周身。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肯和钟若萤靠得太近的原因。

  四郎就像是他的身体所不能适应的一味药,无毒却会引起他浑身的不自在,不自在却又并不厌恶。

  至今为止,他都无法确定,究竟是钟四郎不对劲,还是他本身就有问题?

  四郎管李祥廷叫“二哥”,叫得理直气壮,叫得娴熟流畅,却偏偏只管叫他的名字。

  明明是三人中个子最小、年纪最小的,为什么他却总是有一种“他陈艾清才是最孩子气的那一个的”错觉呢?

  他眼中怀疑,四郎这是故意的,故意踩着他的肩膀、打压他的地位。

  他很是不忿,却又张不开嘴,要四郎改口。

  他无法想象,那声“哥哥”会带给他怎样的心神战栗、魂不守舍。

  家里不是没有喊他哥哥的人,但是,没有谁、光是想象一下那声称呼,就能够令他的心如此动荡不安的。

  他唯有瞪着她,以此表达自己的不痛快、不满意。

  然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拾起他的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此情此景,让他油然联想起了酒馆里的一道家常菜:蚂蚁上树。

  不是肉末掺粉条,而是真真切切的一群蚂蚁、拖泥带水地蜿蜒爬上大树的感觉。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稀里呼通的,像是木桶漂水。

  他毫不怀疑,别人或许也能听到这种异常动静。

  他有些懵,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也正是钟四郎给他造成的一种病症,持续已有很久了。

  正当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一记轻吻忽地落了下来。

  如同蜻蜓点水,自他的手背开始,至他的心底,只是眨眼之间,便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你!——”

  宛若被火星烫到了一般,他刷地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此时他的脸上,就如玫瑰花开,竞相红艳。

  李祥廷先是一愣,旋即大笑着摇头道:“干什么呢,艾清?不就是亲了手吗?什么大不了的!你没听莱哲说过吗?在西洋,这亲手背就同咱们这儿的作揖一样寻常!”

  陈艾清浑身都在冒气。袖子底下的手,那被碰过的地方,就像是着了火。

  心里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不停地怂恿他:擦掉、擦掉!你不是不想让他碰吗?为什么还要让他的温度和气息留在身上、渗透到身体里去?

  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遍自问,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自以为无限存在的勇气,此时此刻却一丝也提不起来。

  李祥廷说的或许是对的,不过是西洋人的普通礼节,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钟四郎尚且不以为意,那么,他又何必庸人自扰、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再退一步讲,权当是给蚊子叮了,过两天不就好了?

  为什么非要傻乎乎地受钟四郎那小子的影响呢?

  他又不是牛,由着钟若萤牵着鼻子走!

  嗯,就是这个道理!

  钟若萤想要看他的笑话,下辈子吧!

  PS:名词解释

  指夬:射箭时用来钩弦的。用象骨制作,用熟皮拴着,戴在右手拇指上。

  明代《武经射学正宗》:前口厂,中多分肉。控弦时大指不必极力紧扣。……后面稍后,两边极薄如钱。引弓彀时,指机底离箭根不过一线许。……于指机底前,用两足砥住弓弦,不使控在两边极薄处。只以指机前边平底,控弦则弦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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