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小说网 > 东鲁传 > 437章 关于名刺

437章 关于名刺


  取了弓箭,与吴真道别后,若萤在李陈二人的护送下,回到袁家。

  大热的天,朴时敏却并不在家。经询问,得知他去了真武庙。

  为什么会去那里,这还有个缘故。

  真武庙的大师父知道他的来历,有心想要结识,先前派人来邀请过两次。

  倒不是朴时敏嫌对方市侩,纯粹是他没有那个心情。

  不过这阵子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呆在家里的话,一来触目所及,毫无风景可赏,二来屋舍狭窄,就如同被关了紧闭一般。

  加上若萤一直在外奔波,连一起吃顿饭的工夫几乎都没有,这让朴时敏好生郁闷。

  他以为只要自己生气,若萤必定会跟从前那样,主动凑过来讨好他。

  可惜,这次他打错了算盘。

  若萤根本就顾不上多看他一眼,又哪里知道他的心情好坏呢?

  越想越是憋屈,就越发觉得日日受煎熬。

  赶巧真武庙那边又来相邀,说那里是暑天里极好的一个去处。

  真武庙的甜水井是出了名的好吃,大师父手头上很是贮存了些好茶,就等着知音赏鉴了。

  在此诱惑下,朴时敏终于动了心。早间的时候,若萤前脚刚出门,后脚他便领着北斗、坐上凉轿,去了真武庙了。

  临走前还给若萤留了张字条。

  真正的字如其人。

  看着那一张不知是符还是画抑或是自成一体的草书,若萤禁不住扬起了嘴角。

  她将留书顺手递给腊月:“收着吧,哪天受了惊吓,贴着也好、烧了化水喝也好,有备无患。”

  一句话,说得屋内的几个人全都笑了。

  李祥廷道:“这话也就是你能说,换成我们,那半仙又该十天半个月不给我们好脸子了。”

  腊月赶忙朝外扫了一眼,嘘声道:“二爷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

  李祥廷为人实在,当下吓了一大跳:“怎么,他在?”

  及至众人都笑了,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吓唬自己。

  袁昆现从水缸里捞了个西瓜以待客用。

  若萤却嫌一身燥热,想要先行沐浴。

  那边,袁仲和腊月三下两下预备好了热水,并关好了浴室的门窗,以防被穿堂风扑着。

  沐浴之后,若萤换了一身家居的裋褐,也没有扎腰带,只管将长衫松垮跨地系着。脚上靸了拖鞋,捧了一牙西瓜,坐到正间门口,慢慢啃着。

  腊月捧着大手巾,站在身后帮她绞着头发。

  借着这个机会,腊月悄悄汇报了这几日的行动:“小的让人一直盯着老金,发现他基本上都呆在晴雨轩里,偶尔也会去逛个街道,和人互请吃饭喝酒,再没往别处去。估计再这么盯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四爷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他?”

  若萤神情淡然:“不急。我已有了主意,到时候,你只管见机行事就行了。——我要你做的名刺,怎样了?今天到黑能拿到不?”

  腊月打了个激灵,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五寸见方的小方匣子。

  盒子是崭新的,红漆雕花,刻镂细致。依稀还能闻到清漆的味道。

  若萤揭开盒子,意外地发现,这小东西居然是活页的设计,如此,倒省得开关麻烦了。

  盒子里弥漫着浓浓的兰香,猝不及防之下,倒熏得她窒了一窒。

  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摞名刺,用的是土黄色中厚水纹砑花皮纸。

  纸片背面印制着三两杆墨竹,寓意虚心向上与君子气节。

  正面则印刷有她的名字、身份及籍贯。

  字体采用的是赵氏正楷。

  若萤不由得眉峰微蹙。

  这香气……

  这字体……

  “这是你定的?”

  她当时交待的是,要腊月看着办。不要弄得跟暴发户似的,又是洒金、又是涂银的;也不要太寒酸,连张像样的纸都舍不得用,揣在怀里半天就能磨出毛边来,没的叫两头的人尴尬。

  本来觉得挺简单的一件事儿,怎就给办成了这么个结果呢?

  见她面色有变,腊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爷那天出门的时候,顺手把正在看的那本书给了小的。小的顺手就揣身上了,寻思着等去办完了名刺的事儿,再把书送回家……”

  结果到了书社,人家问起他的定制意向,打算使用哪种字体、如何排版,险些没把他问倒。

  关键时刻,他掏出了那本书。

  那本书,是若萤自世子府借来的。其实,更严谨的说法是:那本书是王世子“要”若萤看的。

  但是腊月并不了解这当中的弯弯绕。

  书社的问她要什么字体,他便取了书中的一张书简给对方做参考。

  他以为那是小主人的笔迹,并对此深信不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竟然是王世子作下的注解。

  对方又要他确认名刺的味道。

  对此,腊月表示大开眼界。之前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单纯只是印个名刺,当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无论是纸张的名称、产地、质地、颜色,还是名刺的长短、大小、厚薄,以及内容的排版、装饰,最后,居然还可以弄出香味来!

  腊月不禁挠头想了半天。

  要问四爷喜欢什么味道,他觉得应该是药铺子里的那个味儿。

  所谓“旁观者清”,这几年下来,他发现一件事:每当四爷合柳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深呼吸,并时不时地用鼻子去触碰柳公子。

  他能看出来,四爷喜欢柳公子身上的味道。柳公子那个人,永远都是一身干净的、洗得略发白的青色长衫,还有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隐隐淡淡的药香。

  四爷对那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可是,要把这药味儿涂在名刺上,似乎有些不妥。

  腊月便很自然地想起了曾经在世子府中闻过的一种气味儿。

  那种香气,在世子府赐给四爷的每件东西上面,都能闻得到。

  四爷曾经说过,那是兰香。

  为此,腊月还专门悄悄地做过验证。

  老宅里养着几盆兰花,据说是挺名贵的品种。价值几何,腊月没兴趣,花开的时候,他却趁机凑近前去嗅过香味儿。

  结果正如四爷所言,兰香清雅、令人陶醉。

  腊月当时就与书社拍了板,确定将这名刺喷涂上兰花香。

  空谷幽兰,多么高洁的品质!

  所谓“闻香识美人”,单凭这个味道,先就在心里勾勒出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唯美形象,多好!

  好?

  听完陈述的若萤屈指弹了弹名刺,暗中苦笑。

  阴差阳错的,岂不是又把她和朱家拴在了一起?

  罢了,这事儿不是说撇、就能撇清的。世人千万万,可由不得她一个人左右舆论。

  “就这样吧。”她把盒子又递给腊月,“明天一早,你随我去徐府走一趟。”

  腊月如释重负,欢欢喜喜道:“好嘞!那小的今晚从头到脚洗刷干净,换身好看的衣裳,可不能给四爷您丢脸!”

  这边,李陈二人和袁昆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要起身告辞。

  若萤也不相留,一直送出院门,却在陈艾清转身离开之际,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陈艾清就像是一只刺猬,腾地一下子,浑身毛刺倒竖。

  “艾清,安平府那边会不会有麻烦?”

  一句话,顷刻间卸下了陈艾清的浑身戒备。

  他闪烁的目光表露出的是惭愧与羞赧。

  为什么定要把这孩子定性为无赖、麻烦呢?

  为什么总是不受控制地要对其动怒呢?

  明明、四郎是如此地关心他!

  可以拒绝吗?能够说“不”吗?

  自己可以做到如此无情无义吗?

  就算四郎的关切不是发自肺腑,如此冷漠嫌弃的抵触,就是对的吗?

  看着那张脸上的凝重与隐忧,陈艾清自觉地罪孽深重。

  当此时,他的心里哪还有一星半点的烟火?

  说出来的话,亦如过耳微风,轻忽得令他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该怎么应付,你不必担心……”

  本来想说的是“操心”,话到嘴边却改了词儿。

  无他,他觉得“操心”二字含有太过分的鄙薄的意味,说得倒像是对方很无聊似的。

  “有什么疑问,艾清记得说出来。我和二哥就算帮不上忙,但能确定艾清你好好的,也是莫大的安慰。艾清你知道吗?你就是不爱说话,什么都一个人承担,你这个样子,然我们怎么想?还算是你的朋友、你的兄弟吗?”

  一边絮絮着,两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腰身。

  应该是个极为寻常的习惯性动作,却在陈艾清的心里制造出了一场云龙风虎、山河浩荡千万里。

  这种震撼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没了他的神志,一种“就此融入其中化为混沌又何妨”的微妙念头,油然而生。

  他无法确定,这个拥抱是否别有用意,但却能体会出其中的缠绵与依赖。

  他知道钟若萤并不喜欢粘糊人,更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是,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泾渭分明的态度。

  钟若萤似乎只跟寥寥几个人可亲,一个朴时敏,一个柳静言,还有一个就是李祥廷。

  除去这三个人,他再没见他对谁动手动脚过。

  以前的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毕竟,他自己就喜欢别人触碰。

  可是今天不同。

  仿佛只有在此刻,他才终于能够确定,那只是个孩子,一个叉手便能举过顶、抄在胁下也能飞檐走壁的弱小孩童,一个连短梢弓都拉不满的毛孩子。

  他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不想让对方误会他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

  可李祥廷却煞了风景。

  他被拽开了,被最好的兄弟、毫不负责任地从那个温软的怀抱中、扯开了。

  “走了!大热天的腻歪在一起,也不嫌热!若萤才刚洗了澡,没的又闹出一身臭汗来。”

  陈艾清默然不语。看着若萤挥舞着小手,心下隐隐觉得像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却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背后,腊月长出了口气:“四爷,刚才可把小的吓坏了……”

  若萤奇道:“你怕什么?”

  “怕什么?四爷你拉住陈公子,没发现他那脸色。小的看得真真的,那叫一个恐怖!小的当时真的害怕他一晃膀子,把四爷你给甩出去!”

  若萤歪头想了想方才的经历,淡然笑道:“不会。”

  “不怕一万。”

  腊月仍旧心有余悸。

  若萤掀了掀嘴角。

  她相信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她的拥抱固然吓了对方一大跳,但是,若问对方是何心意的话,她相信彼此的身体所透露的信息,胜过最有力的语言。

  很多时候,身体远比话语更诚实。

  不是她生性轻佻,也绝无戏弄打趣的意思,她只是想让那个人适应这样的相处方式,慢慢接受、渐渐习惯,习惯这种无需言语便能心领神会的相处之道。

  他还年轻,没必要一下子铸就一生的形象。

  他还没有婚娶,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心意;

  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很多的窍门与沟壑;

  不知道单凭他的那一副表情、一种脾气,并不能够无往不利。

  作为他毫不知情的亲人,她必须要守护他,更要教他学会自保。

  爱,不是放纵,更不是顺从,而是能够肩并肩站在同一阵线、同一高度,朝向同样光明的地方。

  若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那儿记得立上个草靶子。”她忽然指着菜园的南头,“墙上找东西挡挡,别不小心射偏了,伤及无辜。”

  既然已经成为正式的生员,这文武两道便一日都不能松懈。

  她有特权住在外面,却并不表示就有特权不必遵守学校里的其他规定。

  学校课程所规定的礼、射、书、数四科,每天都有学习内容和必做的作业,如果完成不了或者是完成得不好,都会给记入档案,影响最终的科举。

  她自是没打算要考武举,但却想以武举所要求的条件为努力方向,加强自己在这方面的锻炼。

  步射十中三四,马射十中二三,看似要求不高,但是,以她目前的水平而言,根本连进入决赛的资格都没有。

  就是在府学的同窗当中,她的身体素质也是垫底的那个。

  她不想给人同情,更不想示弱于人。

  因此,她只有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方能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受到别人的尊重。

  “准备纸笔。”

  她吩咐腊月。

  她要写几个字贴到窗棂上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个习射的学生。

  这是规矩,也是一种无声的荣耀。

  第一次去李祥廷的住处的时候,她就留意上了这件事,长期以来,一直耿耿于怀。

  射以观德。

  就是这四个字,大咧咧地贴在窗户上,彰显出的是一种不同于俗的英气勃发,一种志在保家卫国的豪情万丈。

  “还有。”

  若萤忽然叫住了袁仲。

  后者正端着一盘子的瓜皮,准备扔出去。

  “这么好的东西,你怎舍得丢掉?”

  袁仲纳闷道:“难不成这个都能吃?”

  腊月微微笑着插嘴道:“袁二姐不知道,这丝瓜皮又名‘西瓜翠衣’,不但能作药用,还能做菜就饭吃呢。”

  “是真的?”袁仲半信半疑地看着若萤,“这也是书上教的?要不说四爷你真厉害。我见过那么多的读书人,别说这种事儿一窍不通,就连五谷杂粮,都没几个人能分得清楚。四爷,你太博学了……”

  若萤含笑不语。

  不是她博学,只不过是习惯使然。因为每到夏天吃西瓜的季节,母亲总会充分利用起这些西瓜皮,或凉拌、或煮汤、或晒干,饱腹、治病、开胃,变废为宝。

  简单说,这些瓜皮让她的思乡之情越发地强烈起来。

  PS:名词解释

  1、砑花纸:明清流行的砑花纸,纸料为上等较坚韧的皮纸,有厚有薄,图案多山水、花鸟、鱼虫、龙凤、云纹和水纹,也有人物故事和文字。

  这种纸透光看,能显示出一幅美丽的暗纹图画。这种纸加工时加粉、染色,把画稿刻在硬木模上,再以蜡砑纸,模上凸出的画纹因压力作用,呈现出光亮透明的画面。

  2、西瓜皮:别名西瓜翠。性味归经,性凉,味甘,无毒。有清暑解热、止渴、利小便之功效。用于暑热烦渴、小便短少、水肿、口舌生疮。


  (https://www.xdzxsw.cc/book/10202/6382837.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