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姐
刚出门，就见三小姐愹暄带了些人笑着走过来了。
愹晞还未来得及招呼，愹暄已经离了众人快步走过来，还一边笑道：“我说什么来着，稚如果真还没走远吧！”
“姐姐走慢些，这天冷的很，小心吸了凉风，胃该不舒服了！”愹晞急忙上前，又问道：“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
愹暄是愹晞的胞姐，蒋氏的第一个女儿。
愹晞就住在明嫣堂的后面，与蒋氏是同一个院子，而愹暄今年已经快十四，另辟院知浣斋独居。
愹暄眨眨眼睛，“一大早还没醒呢，陈妈妈就进来叫我了，说娘今天早上醒得早。估摸着你肯定要赖床，不愿起来，我就从一旁角门进来叫你。”
陈妈妈就是愹暄的乳娘陈子鹤家的。
愹晞有些羞赧地笑道：“我是懒了一小会儿！刚才出门的时候看了时辰，想着姐姐大约已经走了，我以为你直接去正屋了！”
愹暄走过来拉了愹晞的手，一阵温热的感觉就传进了手心，“这不是怕你还在躲懒，过来催催你啊！走吧走吧，今儿樊姨娘要来正屋请安的，我们可别去迟了让人误会我们故意给姨娘难堪。”
三姐一如既往的直率。
“我知道我知道！”愹晞道，“吃过饭了吗？今天早上的红薯小米粥可香了，我喝了两碗……”
两人说着走至夹在明嫣堂和桂梨斋中间的砚生阁，方妈妈正抱了黎哥儿出来。
黎哥儿永昀排永字辈老九，如今有四岁，是傅洪武身边樊姨娘所出，打出生便养在蒋氏身边，而樊姨娘这几年更是深入浅出，整日闷在屋里礼佛，倒像是在家里头做了居士一般。
见到愹暄和愹晞两人方妈妈赶忙屈身行礼：“两位小姐早。”
两人笑着点头。
愹暄看着缩在方妈妈怀里睡眼朦胧的黎哥儿，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九弟是庶出的，不是娘亲生的儿子，底下人难免就说三道四。黎哥儿将来有出息了，别人会说这是娘应该的；要是病了，别人就会说是娘亲偏心，未曾尽力；要是碌碌无为甚至冥顽不灵，别人就会说娘亲有失公允，甚至会诋毁她心思歹毒。
就像大房的歳二婶，一生无出，膝下养着陪嫁丫鬟舍命生的儿子。她们时常都会听到有人说何时四爷又病了，到底亲娘没在跟前云云。歳二婶打不敢下重手，说不能下狠话，永曜七八岁的年纪了，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要是孩子都能长在亲娘身边就好了！
她实在不忍娘亲在这方面的进退两难，娘亲过得实在是辛苦。
作为宗妇，她要处理全族上下的关系；作为儿媳，她要服侍婆母；作为嫂子，她要处理妯娌间的关系；作为妻子，她要照顾丈夫的起居；作为母亲，她要教育子女……这么多事情，娘亲都要一一去做，并且时时注意言行举止，只怕在三从四德出错惹人说道。她不能允许有人抹黑母亲的品行。
可庶子养在嫡母身边，这是祖上的老规矩了。
他们几个兄弟姊妹，总不能出个纨绔来，让娘亲的心血白费。
愹暄沉气，扫了一眼方妈妈道：“多大了还要奶娘抱！男子汉大丈夫，头顶天脚踩地，黎哥儿，你要下来自己走！知道吗？”
愹暄在众人面前待兄弟们一向严厉。黎哥儿委屈的憋着嘴，方妈妈有些心疼道：“三小姐，早起天冷，哥儿只怕是还没睡醒呢。还是我抱着吧，免得地下冷，冻着了哥儿。”
愹暄毫不让步，“方妈妈心疼他也要有个度。九弟今年已经三岁了，出出进进都要人抱着像什么个样儿？昨天在娘屋里，我仔细瞧了，九弟自己走上十来步就摇摇晃晃了。我们傅家的男儿读的了四书五经，在沙场上那也是绝不含糊的。父亲四岁时，曾祖父已经带在身边亲自传授身手了，黎哥儿虽然不必如此，我们也不指望他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毕竟刀剑无眼，但也不该长于妇人之手，立不起自己的身。你别觉得处处顺着他的意就是为了他好，就拉着让他自己走！”
这是在说方妈妈目光短浅，只知奉承主子的意思，却不为爷们的成长考虑。
方妈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再辩驳什么。
愹晞见状上前从方妈妈手中把黎哥儿抱下来，冲着黎哥儿道：“咱们自己走好不好？五姐拉着你走，嗯？”
黎哥儿转过头糊涂地看了看愹暄，又转过来望了眼方妈妈，迟钝地点了头。
愹暄面色微霁，向着黎哥儿伸手：“三姐拉着你这边走。”
黎哥儿飞快地睃了她一眼，乖乖过来拉了愹暄的手。
“冷不冷？拿这个暖着手。”愹暄半蹲着，取下手上的手套小心翼翼给黎哥儿戴上，“是不是暖和了些？”
手套戴在黎哥儿的手上显得很臃肿。
黎哥儿笑着点头，头上戴着的帽子上的玉珠上下摇摆。
愹暄很高兴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弟弟，紧紧地搂住黎哥儿道：“我们黎哥儿真乖！”
愹晞看着姐弟两人的和谐，回头冲着方妈妈淡淡笑了笑，却看见方妈妈眼底都是感激。
一行人起身往前走去。
空旷的院子里响起愹暄的声音：“……今天去你姨娘那里，可要懂事些。你姨娘清静惯了，可不许累着她。最近不是跟着母亲背了千家诗吗？你到时候背给你姨娘听，你姨娘肯定高兴。我记得你喜欢吃鸡骨香糕、荷叶酥、金钱饼是不是？这天气荷叶饼是没有了，我们换成什锦豆腐，南边的吃食，喜不喜欢？今天就让厨房做了给送到玉芜斋里，你说好不好？”
这点主她还是能做的。
“好啊！”黎哥儿很高兴，声音软软糯糯的：“娘亲喜欢紫米八宝饭，厨房也能做吗？”
娘亲肯定疼爱黎哥儿，否则黎哥儿怎么会记得娘亲最爱的吃食。
愹晞心里不知为何像松了口气似的。
愹暄自然也明白，她更感动的是黎哥儿也敬重娘亲。她摸了摸黎哥儿的头道：“那你要去问娘啊！三姐可不知道娘今天想吃什么。那你知道你姨娘喜欢什么吗？我们也可以让厨房做啊！”
走在后面的方妈妈闻言心中一紧。
愹晞有些探究似的望向愹暄。
似是感受到愹晞的目光，愹暄回头望过来一笑，大而亮的杏眼中流露着真挚的光。
姐姐是真的想给樊姨娘添菜吧！
愹晞很喜欢姐姐这样，用真情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维护每个人。言语行动从来就是直来直去的，不喜欢拐弯抹角在心里打算盘。
就像池塘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黎哥儿则很茫然。
愹暄失望的叹了口气。
樊姨娘每月只跟黎哥儿相处一天，自然是黎哥儿喜欢什么就准备什么，黎哥儿怎么会知道自己生母喜欢什么呢？
愹暄再次望向黎哥儿的眼神就有了一丝怜悯：“那你还记得上个月姨娘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次，黎哥儿小小的人儿却显得异常认真：“姨娘说要我跟着母亲哥哥们好好读书，进宗学，长大了才有出息。”
樊姨娘倒是个乖觉的，也不枉费娘宽待她。
愹暄的声音很温和，全然没有刚才的严厉：“你姨娘说的对，咱们傅家都是好儿郎，能文能武，你也要有出息些，方不负母亲和你姨娘的辛劳。”
黎哥儿紧紧攥着她的手：“三姐，那我长大了能跟二哥一样骑马耍大刀吗？能和父亲一起去打仗吗？”
傅家是行伍起家的，可经过近百年来的繁衍，傅家已经不单单只走武官的路了，那些在文思上颇有建树的先辈们也已经为傅家的后人领了读书的头。
“那我可不知道了”，愹暄道：“你要问爹爹啊！爹爹肯定知道我们黎哥儿是读书好还是打仗厉害。你敢不敢问？”
父亲严肃的面孔在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潜意识里，黎哥儿还是觉得有些害怕。他缩了缩脖子：“我……我不知道……”
愹晞却早已落后一步，跟方妈妈走在一起。
“还劳你今儿问问樊姨娘有没有想添的菜。她素日礼佛，也不知道能不能动荤腥。何况我们不知道她的喜好，也不好白白拿主意。好歹是个主子，她体贴娘亲，娘亲也念着她呢！”愹晞轻声道。
方妈妈连称不敢：“哪里说得上‘劳烦’，这是姨娘和哥儿的福气！太太和小姐待姨娘宽和，姨娘也时常在哥儿面前念叨呢！”
她知道只有樊姨娘不惹太太烦心，黎哥儿才能得好。
愹晞瞥了她一眼。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用得着吗？就算樊氏再不知好歹，以娘亲和姐姐的性子，难道就会苛待黎哥儿了不成？
孩子都是无辜的，何必把上一辈的矛盾转嫁到下一辈的身上。
愹晞的笑容渐收：“方妈妈，黎哥儿可是傅家的爷们，是娘的儿子。娘对他好，要外人强调和感恩戴德吗？”
方妈妈惊出一身冷汗。
五小姐这是在警告她，不要总念着樊姨娘是黎哥儿的生母就忘了自己的本分！要知道养大哥儿的是太太！
“是是是！”方妈妈心里那的感激被畏惧之情替代了，“奴婢不会说话，让小姐见笑了。”
两人安静下来了，前面愹暄的声音也就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https://www.xdzxsw.cc/book/9598/5320554.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