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有末日的人生
战场从喧嚣到完全平静下来，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毫不夸张。
墨泠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刚刚时间停止过，亦或者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否则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前一刻还在和自己厮杀的人，下一秒就化作了齑粉，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偌大的盛心广场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个神秘人，对方身着一件黑色长袍，从上到下都裹得严严实实。
墨泠的目光在广场上方还在播放的歌唱视频和神秘人之间来回反复，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然而，还未等她把这个发现告诉叶洵，神秘人就跨越了大半个广场的距离来到她面前，轻轻按住她的肩。
叶洵下意识想要拉住墨泠，但碍于距离问题还是没能来得及，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神秘人带着墨泠从广场上消失了。
值得一提的是，刚刚两人擦肩而过时，叶洵与神秘人打了个照面，不出所望，看到了对方黑袍遮掩下的……另一张面具。
大夏天的，他不热么？
夏炎在维持身体平衡的同时，尽可能的不发出响动，他丝毫没有去看底下十米高空的打算，只专注的看着脚下。
那道本就不是给人行走的“路”宽度甚至不足以放下他的一只脚。
身后，屋子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但夏炎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果不其然，希真很快就证实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还没走。”
“夏炎，你斜下方有一个阳台，对，就是那里。我数到三，你就跳过去。”
汗水自额头淌下，夏炎的目光缓缓移动，这个距离未免有些勉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但他知道，希真既然提供给他，就说明这是最优的选择。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希真开始倒数，“三，二，一！”
夏炎毫不犹豫的跳下，同一时刻，夏炎刚刚所站的位置，被硬生生炸开一个窟窿。
而他这边的情况，也并不乐观，他未能顺利跳入阳台，只在下坠的瞬间勉强抓住了外围的栏杆，此时，整个人都悬挂在了半空。
这种姿势极其耗费体力，几乎每一秒都是在突破身体的极限，更糟糕的是，他发现，楼上的生化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
退无可退，夏炎松开双手，好在，希真所选的这个位置，底下就停着一辆货车可以做着陆点。
伴随着嘭的一声，剧烈的疼痛感一瞬间抵达四肢百骸，但严峻的情势不会给人缓冲的时间，此前守在楼下接应的生化人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夏炎强忍不适起身，差点摔下了车，他没有去考虑自己是否具备逃脱的能力，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却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另外一批生化人，前后包抄，已然是一个死局。
直到下一秒，一辆疾驰的越野恶狠狠的冲破了生化人的包围圈，几乎是擦着墙壁在夏炎面前停下，“夏炎，上车！”
见到夏炎的样子，许湘寒黑着脸撞开前头的生化人，“还撑得住吗？”
“死不了。”夏炎吐出了一口血沫，表情平淡的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一切还好吧？”
许湘寒看了眼希真传过来的画面，原本她还有点担心这么大的战斗他们如何应付，但看到在战斗中始终游刃有余的叶洵，和救回朵儿后战斗力明显直线上升的墨泠，她就知道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湘寒本以为，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荒唐，直到不久之后，他们看到偌大的广场被瞬间清空，神秘人带着墨泠从原地消失。
墨泠现在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似的，她确保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挪过一步，人就直接空降到了山顶上。
原以为对方这是打算上演一出荒野抛尸的戏码，但墨泠在这站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动静，心也就稍稍安了回去。
神秘人一言不发的站在观景台的最外围，俯瞰山下的风景。
说起来，这个地方墨泠并不陌生，是本市著名的风景区之一。
墨泠还记得上次来的景象，时间刚好是在傍晚，太阳的温度消散后不久，城市的灯一盏盏亮起，如同连缀了一片人间的银河。
每次站在高处，眺望这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总会带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只可惜，那样美丽的夜景，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墨泠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而后便把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神秘人身上。
说不忐忑是假的，毕竟她对神秘人一无所知，更重要的是，墨泠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且不说是友方，如果是敌人的话，墨泠回想了下对方瞬间秒杀数百号人的场面，大热天里硬生生把自己憋出了一身冷汗，面对生化人她还有反抗的想法，面对眼前这位，还是想想哪种死法比较体面吧。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清清冷冷的，语气带着点子漫不经心，墨泠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你听说过造梦师吗？”
墨泠摇头。
意料之中的回答，神秘人颔首，但他并未解释何为造梦师，只是顺着这个话题继续着说下去:“有人下了一笔订单，让我给你带一份礼物。记忆匣子你带了吗？”
并未迟疑太久，墨泠打开背包，记忆匣子是专门用来存储记忆的一种特殊装置，打开后可以看到匣子的内部镶嵌着一颗流光溢彩的水晶球。
“颜色很漂亮嘛。”神秘人忍不住赞了一声。
墨泠平日里有储存记忆的习惯，末世前和末世后的记忆混合在一起，水晶球呈现出一种半透明半浑浊的状态，说漂亮确实也漂亮，但不清澈。
记忆匣子有一个特性，不同的记忆组合在一起，水晶球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越欢乐的记忆颜色越明艳，反之，越痛苦的记忆颜色越暗沉。
墨泠记得网上最火的一张照片，整个水晶球都是全黑。
神秘人从他那宽大的袍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玩具照相机。
“这是？”墨泠怎么都想不到神秘人会拿出这样一个玩具。
“猜猜看？”神秘人边说边按下按下了快门，在两人的共同注视下，泡泡机在吹出第一个泡泡后，便再无动静。
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
“其实，这个泡泡机的质量还是挺好的。”神秘人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下去，飘浮在半空中的泡泡一靠近记忆匣子，就自动融入了水晶球当中。
自知抵抗无效，墨泠于是佛了：“既然说是礼物，那这个梦应该不坏？”
“那就看你如何定义好坏了。”神秘人示意墨泠开启记忆匣子。
虽然不知道神秘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墨泠还是依言照做，将手指附在水晶球上，食指指腹有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待身份验证成功后，水晶球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呈现出一片广阔无垠的宇宙太空，无数个星球围绕着她，仿佛，她就是宇宙的中心。
墨泠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在泡泡融入之后，太空里又发现了一个从未探索过的星球。
说实话，墨泠并不怎么相信神秘人的话，但神秘人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完全像是在说谎。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来送她一场梦的。
思绪被打断，神秘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墨泠看向身后，“来的倒是快。”
墨泠闻言，就看到叶洵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顶上。
叶洵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墨泠，得益于通讯器之间的位置共享，但他脸上的担忧并未在见到墨泠之后有所减弱，反而愈发凝重。
原因在于，在叶洵到达山顶之后，位于墨泠几步之外的神秘人身上突然释放出强烈的杀意，而后者浑然不觉自己正处在极大的危险当中。
哪怕是面对生化人，他也从没表现的如此紧张过。
“抓到你了。”就在叶洵来到他们面前的那一刻，神秘人身上的杀意尽数收敛，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隔着面具，叶洵也能感觉到对方笑得有多恶意。
不给叶洵开口的机会，神秘人眼疾手快的按下了探索。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墨泠根本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神秘人似乎很开心的说了一句:“亲，记得五星好评哦。”
“我记得，是在这里啊。”
又到了秋收的季节，四四方方的窗外，时不时有枫叶飘落而下，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间洒落而下，连气息都是暖融融的，屋内，满头银发的女人正站在卧室的一角内，面露踌躇。
短暂的沉默过后，墨泠打开了最下层的柜子，“找到了。”
翻开相册，入目皆是满满的回忆，以前总觉得未来的时间还很长，转眼间，两人都已经白发苍苍。
有时候相隔的时间太远，再回头看时，仿佛已经是两个人生。
翻页的声音停下，指腹轻拂过一张相片，乍一看，这只是一张墨泠年轻时在咖啡厅里的个人照，但有心观察就会发现，背景里有个人的轮廓和叶洵很像。
墨泠的神色逐渐柔和下来，这是两人相恋之后，她偶然翻出的一张照片，任谁也想不到，早在相识之前，他们就已经有过交集。
每次看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墨泠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在这庞大的世界里，一个人该有多幸运，才能和喜欢的人相遇相知，相恋相伴呢？
“这是……”正了正眼镜，墨泠拿出另一张照片仔细端详。
这是朵儿刚刚出生时的照片。
尚在襁褓中的朵儿目光清亮，所有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新奇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不仅感叹道，仿佛一闭眼，她躺在婴儿床中半睁着眼睛的画面还在眼前。
之后的相册里，朵儿的身影频繁出现，从喃喃学语的幼儿到活蹦乱跳的孩童，从乖巧灵动的少年到成熟稳重的青年，厚重的岁月化作薄薄的相片，被一点一滴的记录下来。
而伴随着孩子的长大，照片里的两人模样也发生了变化，鬓间的白发，眼角的皱纹一点点的明晰起来。
目光触及一张照片，墨泠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
那是一张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照，在被大雪覆盖的荒凉街道上，叶洵手持一把雨伞，与她相携而行。
彼时，她大病初愈，腿脚却落下了病根，同行的叶洵便走的格外的慢，自那以后，无论去哪里，他总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就在这时，一双手出现在墨泠的视线里，叶洵将一条厚重的毛毯盖在了墨泠身上，“在看什么？”
“还记得我以前拍这张照片时，和你说过什么吗？”此时，墨泠已经翻到了相册的最后一页，不同于其他页紧密的布局，这一页，仅有一张照片。
垂眸思考了片刻，叶洵微笑着说道：“你说，以后等我们老了，也要拍张类似的照片，就放在这张婚纱照的旁边。”
“没错。”说话间，墨泠已经将近照放在了婚纱照的旁边，数十年的变化被这一左一右两张照片清晰的呈现出来，凝视这一幕，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他们在时光的流逝中花白了头发，苍老了容颜，曾经光滑的肌肤也早就被皱纹和褐斑覆盖，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脸上的笑容。
墨泠缓缓合上相册，“但我觉得这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起点。”
“什么的起点？”像过往千万次那般，叶洵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下一趟旅途的起点。”
墨泠抬眸看向被林叶切割的细碎的天空，渐渐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沉重的困意袭来，她于是倚靠在了叶洵身上：“我累了。”
“那就睡吧。”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阳光和煦，微风吹拂而过时，林间枝叶沙沙作响，恰似一曲温柔的安眠曲，而她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仍旧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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