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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半晌沉默之后,徐歌续上了话。

        “我去做家教,只是为了赚钱,谁来上课都是一样,没想抓你小辫子。”

        “哦……”

        罗放应了一声,刚想问“你很缺钱吗?”脑袋里一条神经猛地一蹦。

        他想起了去送水果那天,葛姨介绍家教的时候说的话——

        “这小青年可是不容易的……”

        “他家是单亲家庭,就一直是他妈妈做点小生意养着他。”

        “他爸爸不是离婚走掉的,是进了精神病院。”

        ……

        昨天在徐歌面前表演了火鸡之舞之后,罗放一直忙着感冒忙着尴尬,完全忘了调取这段记忆。

        那天葛姨说这话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少年,脸上刻着沧桑,眼里写着坎坷,肩头上扛着千斤重担,拉出来走两圈就能拍个《感动中国》那种。

        阳光又偏斜了一点,徐歌的右半边身子都被打上了暖光,他大概是腿蹲得有点麻,换了个姿势,一条腿撑高了许多,这么一动,校服的裤管便向上移了几寸,露出了一截过分白皙的小腿,脖子和脊背拉出修长的线条,挺拔地浸在半身阳光里。

        这个人,罗放心想,是拉出来走两圈就能拍个《罗马奇遇记》,扒光了就能直接放进美术馆的那种少年,跟《感动中国》毫不沾边。

        “你……是不是很怕叫家长?”罗放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不怕?”

        “我不是怕,就是烦。但你吧,好像其他事都特淡定,一提到叫家长,每次都敢跟老师放狠话。怎么,你家里管你挺严的?”

        “不是。”

        罗放的试探被一锤定音的两个字顶了回来,语气里并没有想深入话题的意思。罗放撇了撇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屁股又进了小卖部。

        再出来的时候,罗放拿着一条东西,对徐歌怼了过去。

        “干什么?”

        这一下贴的太近,徐歌猛地向后一躲,直接坐在了草坪上。

        “别动!”

        罗放就着这个姿势,把一条创可贴贴上了徐歌的额角,贴完又给他展示了一下包装。

        “呐,你看啊,普通的,我可没买hellokitty的,够意思吧?”

        徐歌看了一眼包装盒,说:“万一我就喜欢hellokitty的呢?”

        “啊?不是吧?”

        徐歌看着罗放一脸认真的样子,憋着笑站起身,喝光了最后几口饮料,拍拍屁股往回走。

        “你等等。”

        徐歌回了头。

        “其实……”罗放干咳了一声,“我一直有话想跟你说,我……”

        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他的话音。

        “徐歌——罗放——”班长裴天明从教学楼里圆滚滚地跑了过来。

        靠,这话被打断两次了!

        罗放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句子被拦腰斩断,胸中一股无明业火腾蹭蹭蹿到了脑子里,他无视了班长,拉起徐歌的胳膊就跑。

        “喂,你俩站住!物理老师叫你们回去呢!”

        裴班长的步幅根本追不上他们,罗放一直把徐歌带到车棚里面,这才站定。

        “你干什么?我只是逃课,没打算逃学。”徐歌喘着气问。

        “对不起。”

        车棚里很暗,很静,有一股铁皮被阳光晒过之后的生涩味道。罗放的这句话闷闷地响着,撞出了一点回音。

        “开学那天,在校门口的事,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很扯淡,但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故意比那个手势的。”

        罗放停了停,看徐歌没什么反应,有点焦躁,语速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

        “其实那天早上我就想跟你道歉来着,可是你根本就没想好好听我说话。反正……反正你别把我想的那么low,我干不出那种事来。”

        “罗放——徐歌——快,回来——”

        裴班长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喊得凄凄切切,上气不接下气,跟寻找失孤似的。

        昏暗的光线里,徐歌的眼睛亮得有些过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走吧,别让班长再跑了,不然他就要因公殉职了。”

        “啊?哦……”罗放跟在徐歌身后向外走,有点不爽,“这就完了?”

        “不然呢?”徐歌问,“还想要个拥抱么?”

        “滚蛋。”罗放白了他一眼。

        徐歌回了头,笑了。

        后来过了很久,罗放才意识到,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徐歌笑。

        不是因为作弄人成功而而笑,不是因为嘲讽挖苦而笑,而是一个真正的,愉快的笑容。

        找家长这种事对于罗放来说轻车熟路,从初中开始,什么打架斗殴啦,破坏公物啦,藐视老师啦疑似早恋啦,种种原因不一而足,都被请过家长。

        罗放按照过往经验,提前跟老爸老妈报备了这次请家长的原因,以免他们跟老师会面的时候还有什么意外惊喜,然后就开启屏蔽模式承受他们的一顿人身攻击就行了。

        不过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罗放的预想,因为这次来见刘女士的人是老爸。

        在罗放家里,且不论质量怎么样,老妈一直承担着所有跟教育孩子有关的职责,什么开家长会,找家长签字,找家长收钱,罗放都很自觉地跟老妈对接,老爸只负责阶段性点评。而昨天晚上的点评,老爸从罗放一直说到了罗妈妈头上,“这孩子都是让你惯坏的”等老掉牙发言反复循环,终于惹毛了罗妈妈,两个人的争吵以一声“你有本事你去!”的嘶吼结束,这才有了今天罗爸爸的历史性一刻。

        罗爸爸生平第一次开家长会,大概是真的缺乏经验,也缺乏对于老师、学生、家长之间食物链的基本认知。而且他这个人有一种强大的本能,就是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要维持自己说一不二的地位,任何敢跟他挑刺的人,都会遭遇无差别攻击。

        徐歌的妈妈是一大早赶过来的,很快就结束了谈话,她出办公室的时候罗放正好下课,瞥到了一眼,人家是带着微笑客客气气地退出来的,一看就是个很端庄得体的阿姨。

        到了下午罗爸爸过来的时候,画风突变。

        “我就这态度怎么了!”

        第一节自习课上到一半,罗放正对着一张数学卷子打瞌睡,猛地就捕捉到了这声叫喊。

        高一二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第二个屋,离文科办公室挺远的。这声音传到他们这里已经很混沌,除了罗放没有人注意到。

        但是紧接着传来的第二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他妈少教育我!我不是你学生!”

        罗放撒腿就往办公室跑,起身的时候把椅子都撞翻了。

        教室里窸窸窣窣地响动起来,八卦小王子郑磊磊同学最先打开了后门,向外探了探头。

        “怎么回事?”

        “谁跟谁吵起来了?”

        “我靠,是咱班刘老师,让人骂了!”

        郑磊磊回头汇报着。

        “什么?!”

        几乎所有好事的全都挤到了门口围观,大分贝的吵嚷声穿透了整个走廊。有人嚷着“叫保安”,有人嚷着“注意素质”,有人骂着“去你妈的”。

        徐歌坐在原地,在一片交叠着的乱吼之中准确地摘出了罗放的声音。

        “你还能让我在这儿做个人吗?!”

        他心里揪了一下。

        罗放哭了。不是感冒的鼻音,全是哽着的呜咽。

        “唉我去,是罗放他家长!”

        走廊里这会儿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学生,有一个冲到前线的看清了战况,转回头叫道。

        “好了好了都别看了。”班长走到了讲台上,举高双手向下压了压,郑重地说:“大家都回座位,继续说上自习,我们要尊重一下同学,不要看了。”

        “唉对对对,别看了别看了,教导主任都上来了,别看戏了啊。”郑磊磊跟着帮腔,顺手关上了后门。

        那天下午还有一节自习课,本来刘女士说她要占用一下讲卷子,结果课时快到一半她才进来。

        刘女士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圆规姿势师太脸,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提高语速抓住重点,赶在下课铃之前完美地结束了教学任务,就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罗放没回来。

        这周换完座位之后,罗放是坐在徐歌的左前方。打放学铃的时候,徐歌瞥了瞥那张一直空着的座位,继续埋头做题。

        崔晓雯拿了张数学卷子过来,跟徐歌问了问一道大题的解法,徐歌讲得很细致。直到崔晓雯也走了,教室里只剩了两个值日生。

        “徐歌还不走啊?要锁门啦。”

        “哦,这就走。”

        徐歌收拾了书包,又往罗放的空座上看了看,转头走了。

        之后的三天,一直到周五放学,罗放的座位都一直空着。一摞数学卷子散在桌面上,笔袋半敞着,书包塞在桌肚里——每次徐歌看过去,都是这幅景象。

        周五下午,徐歌终于没忍住,去问了班长。

        “罗放怎么了?”

        “他请病假了。”

        “请了多久?”

        “不知道,我本来想着说把书包给他送家里去,可是刘老师说不用。”

        “你们是还没看明白吗?这件事啊,他不是病,我看这位同学八成是要辍学了。”

        这声音乍一听,跟谁拧开了评书频道电匣子似的。徐歌和裴天明扭头一看,是张超凡。

        张同学是徐歌的新同桌,这说书人一样的声音跟长相倒是挺匹配的,此君脱了校服就是活脱脱一位老学究,是那种自己可以冒充自己家长的少年。

        张超凡头也不抬地继续讲:“且不说教导主任会不会因为家长迁怒到他身上,给他个处分,就说他自己,心里这道关就很难过得去啊,太伤自尊了。就算这位同学能迈过心里这道坎,就说以后的日子,你让他如何面对同学的非议,又如何面对刘老师的偏见啊。”

        这段评书以一个沉重的叹息收尾,又一拍三叹地来了句:“难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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