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魇

白平钊穿上金珩准备好的衣服，说是睡衣其实就是一件灰色短袖，质地很柔软，上面还有洗衣粉的香气，不过应该是放了很久没人穿过，折痕以外还有些樟脑丸的味道，而且尺码很大，金珩和金玹是肯定撑不起来的

        白平钊走出卫生间，却只看见了金玹，金玹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白平钊出来，便从沙发上起来，带她到准备好的房间去

        “正好我家多出一个房间，我姐说你可以呆到危机解除”金玹把灯点开让白平钊进去，却见白平钊有些束手束脚，不太自然的样子

        “你有工作吗？”金玹问道

        “在便利店上白班，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白平钊乖乖回答道，她知道自己成了人家的麻烦，所以不论金玹问什么都如实供出

        金玹微仰着头看了白平钊半晌，白平钊倒没什么不自在的感觉，两人便安静的对视着，随即金玹又说道

        “我不管你那个什么特异功能，你想怎么解决？”金玹脸上倒也没什么不悦，气势很足，但也因小小的身体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白平钊很贴心的微微低下身体听她说话，随即抿起嘴思考了一下

        “只能是把那个人找出来才行···”

        “这事儿还有别人知道吗？”白平钊话说到一半，却见金珩倚在厨房的隔断处，面色同样有些凝重的说道

        白平钊一副很认真的思考状，随即回答道

        “应该是没有了才对”

        “不能是应该，仔细想”金珩很快回答道

        白平钊先前以为只有金玹是那样气势汹汹的，没想到金珩也有这样的一面

        “啊”

        白平钊突然啊了一声，两姐妹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参州···参州的白桦树林···”

        “送君台风景区？”金珩赶紧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但是参州有一片白桦树林，我的···一个朋友说提到过”白平钊的表情懵懵懂懂的，话也说的断断续续，好像机器人在复盘一个程序

        “朋友”金玹皱起眉来

        “她已经死了”白平钊答道，金玹眉头随即松下来，表情也带上了些抱歉，白平钊却眨了眨眼睛，好像没看懂金玹的表情似的，姐妹俩的视线一齐投向白平钊，两人都在这个过分轻松的表情里品味出了些异样的感觉

        “没关系，我不介意”顿了半秒，待白平钊接收到了来自玹珩二人目光里的信息时，她这样笑着回答道

        金玹看她的表情好像真的很不介意的样子，也便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心里种下了些难以言述的疑问

        金珩摸着下巴想了想：“嗯···我本来也想带金玹去那边玩，要不等金玹放假咱们一块去？”

        金玹眼中蹦出了几分雀跃，不过很快便被一些严谨的思考盖过

        “那如果这段时间那人再来，咱们岂不是都会有危险？”

        “不，他近期应该不会再来了”白平钊的语气很笃定

        “破坏我身体的人都会被···”白平钊歪歪头皱起了眉，好像在思考一个很难解释的概念，金珩和金玹倒是很耐心的等着，没有催促的意思

        “恩···是这样的，我的身体不再成长了···还有我身上的一些别的状况，都是因为···”白平钊看了看两人的表情，这两人的接受能力强的可怕，她倒是没什么可顾虑的

        “因为都被偷走了”

        金玹和金珩对视一眼，很同步的一起微微后仰，然后抿起嘴继续看着白平钊

        “我能看到一团黑色的雾气，随着我不再生长，它在逐渐长大，我失去的部分都是被它偷走了，但是···我受到的伤害，外在体现在我身上，内在则是在它身上，它怨气很重，会进行很猛烈的反击，我可以用身体攻击别人的身体，它则是···”

        “攻击别人的内在”

        “什么形式的？”金珩脑补了类似灵魂出窍后互殴的场景

        “会···类似器官坏死，失明···？这种的”

        金玹见白平钊自己也说的犹犹豫豫的，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估计是有人遭受过这种反击了

        金珩也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所以说程度轻重你也不确定，只是知道攻击你的人会被黑雾反击，对吗？”

        “我不能确定，所以还是要找出那个人，确定他已经死了才行”白平钊答道

        金珩注意到白平钊似乎毫不忌讳“死”这个字，总是说的很自然，窗户外大雪纷飞，灰蒙蒙的一片，三个人一时陷入沉默，金玹点了点头，现在她至少看出了白平钊不想伤害她们的决心，那双真诚如犬的浅棕色眼睛属实让人难以联想到欺骗

        “好啦，就这么定了，金玹，回屋睡觉去，你也是”金珩打破了有些凝重的氛围，笑着说道，金玹很听话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进屋去了

        金珩也准备离开，她怕自己跟白平钊说多了叫她觉得束缚，干脆什么都不说，转头就走，脚刚迈出去，却被白平钊叫住了

        “金珩，明天中午能跟我回一下那边吗”

        白平钊说话总是很认真，配上坚定的眼神，若不是金珩和她已有了接触，听了这话非要反应一会儿

        金珩疑惑的歪了下头，随即笑着回答道

        “为什么不行？”

        白平钊愣了愣也回给了金珩一个笑容，金珩想起半年前见到白平钊时那双冰冷的眼睛，很难想象那个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竟能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因为刚刚流出去的血有些还在那里···啧”白平钊轻轻揉着胸口，感觉缺了些滋味，在金珩看来，则是一个悻悻的表情

        “你在哪工作？我中午去找你吧”金珩说道

        “人德路跟繁华街交叉路口那，有个家庭便利商店，离我家不远”白平钊回答道

        “嗯，那就我中午去找你，正好买点东西，嗯，应该有午休吧，不过可能需要抓紧，但是离得近也没什么，应该很快的···”

        金珩的语言组织能力强的过分，白平钊点头都跟不上金珩的语速

        金珩说着便离开了，只剩白平钊一个人留在门口，整个屋子只剩下白平钊屋里的灯光还亮着，把空间渲染成温暖的亮色，照着白平钊的后背，显得处于黑暗中的正面更加黑暗

        白平钊摆弄了自己的手机，竟然奇迹般的成功开了机，每日相同的闹钟模式显示在显示器最上端，手指抚过屏幕，有血迹的斑驳

        白平钊躺在床上闭上眼，便好像能看见自己身上被刀子穿透留下的深红色空洞像烟似的狰狞抖动着，迫使她再一次睁开眼

        “你想把她们都卷进来”黑影压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双空洞的眼睛匐在白平钊身侧盯着她的侧脸

        “闭嘴”白平钊不为所动，吐出两个寒气逼人的字来

        “你个小偷，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白平钊闭上眼睛，感觉胸口像浸在一池潭水中似的发闷，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却依旧没有睁开眼

        “笑什么，给谁看，你这张脸啊”

        窗外的雪好像停了，浓稠的夜色将整个房间充满，静的让人心凉，白平钊翻了个身，摸着自己的脸又捏了捏，仅仅是确认了下自己还存在，便又闭上了眼

        ……

        金珩看见一个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她摸着金珩的脸，吊着一双因疲惫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金珩从那双眼睛的角落里能瞥见一丝丝从未有过的温柔

        “珩珩啊，只有钱永远不会背叛，所以人人都喜欢···拿在谁手上就是谁的”

        “可能···呵···”女人顶着蓬乱的头发轻笑了一声

        “可能人喜欢的不是钱，是···哈哈···不会背叛吧···哈哈哈”她好像把自己逗笑了，拍着大腿好像想要打醒自己

        充满着破碎的房间里，女人的声音很轻也很无力，金玹发着抖在金珩身后哽咽

        “珩珩···”女人伸出手好像想抱金珩，金珩反手环住身后的妹妹向后躲开了

        “我知道了”金珩很认真的看着女人的眼睛说道

        金珩不知道那天她和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对视了多久，她看着她，好像要把过去少看的那些都看一遍，她看着她，让她认清那盆泼出去的水终究难以收回

        “那时候你才这么大呢”女人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卢玉琴！你他妈跟我闺女絮叨啥呢！你个臭女的！我操···”

        女人拎着地上滚到金珩脚边的酒瓶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体两旁，好像一双假肢

        在这个灰蒙蒙的夜里，两人都度过了一个多梦的夜晚

        白平钊醒来时感觉有些恶心，一夜多梦害得她连连起夜，精神空乏，纵使是常态，白平钊也始终无法适应这样剥夺睡眠的常态，白平钊抹了把脸让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快了些，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闹钟才醒，白平钊看着屏幕，连缝隙里都是红色的

        尽管如此，白平钊觉得它应该还能再抢救一下

        费劲的把内衣的肩带打了个结穿上，套上那件破烂的白色衬衫，穿上外套，从外面看倒是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白平钊看到门缝处传来微弱的灯光，缓缓推开门，却见金珩睡衣外套了个外套，正把菜往桌上端

        金珩也注意到了白平钊：“啊！你起的好早，粥还是烫的，慢慢吃”

        金珩搓着手坐下，看着站在原地的白平钊

        看着金珩特意给自己做了一份，白平钊真心不太好意思说出自己不需要吃东西的话

        “我每个月付给你食宿费吧”白平钊说道

        白平钊一个人独居，身体本身就是不进不出的状态，每天不吃不喝，不需要生活用品，不需要煤气水电，也没有房租，却仍然每天工作，账户里的钱只增不减，也攒了些钱，其实钱对白平钊来说就是没什么用的废纸而已，工作只是给每天的生活消磨些时间，既然自己不需要，变相的交给金珩也挺好的

        “不用，每天做的饭我和金玹都吃不了，而且，我知道你不用吃东西”金珩嗦了两口粥，吐出了一口热热的气

        “吃几口嘛，没有人不需要吃东西的，吃东西会很快乐啊！吃东西会很幸福，所以就算长胖也没关系”金珩语重心长的边说着边夹了一口炒角瓜吃，被自己的厨艺折服了似的，看着很享受

        白平钊感觉就金珩这个性格，上学的时候肯定是个班长或班干部之类的，她的笑真的很有感染力，让人听了也想跟着笑

        “那有什么活我可以帮忙干”

        白平钊这才终于坐下，夹起一片角瓜放进嘴里，没有味道，看着碗里白花花的大米粒，白平钊捧着粥喝了一口，一股暖意顺着食道到达胸前，瞬间将刚刚角瓜的存在掩盖了，看着金珩的脸，白平钊知道她们永远不在一个世界

        “好吃吗？”金珩问道

        “好吃”白平钊看着金珩期待的表情这样说道

        本来就一无所有，终于得到了些，就不要再奢求更多的了

        “一会儿金玹也该醒了，你是不是也要去工作了？”金珩面前的饭碗已经空了，白平钊也早就也趁她不注意一口把稀粥给掫了,如今面前也是个空碗

        “嗯，我这就走了”白平钊把碗筷放进水池，紧了紧外衣的拉链，她怕金珩看见，看见了又要麻烦人家

        “噢”白平钊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一顿，把一张长条的纸放在金珩面前

        “这是我的电话号，你给我打一个吧”

        白平钊拿着手机站在餐桌对面，金珩知道这个场景和哪个时刻产生了雷同，顿时忍俊不禁，笑的白平钊一愣，金珩边笑边点头拨号，白平钊的手机铃声响起后瞬间失声，金珩看着白平钊的手机有些出神

        “为什么只响一声就挂断了”

        “因为进血了，音响好像堵上了”白平钊在屏幕上摁了下，挂断了电话，托起手机闭上一只眼睛往手机的音响孔里瞧

        白平钊这答案有些猝不及防，白平钊在音响孔里没看到什么异物便放下手机，两人对视，空气一度陷入安静

        “啊”白平钊先反应了过来，难道是自己反应错了？赶紧又补充道

        “是因为费电话费吧”

        白平钊的二次顿悟彻底击垮了金珩，金珩捂着脸无声笑了几声，压着嘴角叫她快走

        白平钊三步两回头的走了，关门声响起，金珩的面色慢慢淡了下去，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对面楼里已有几家几户点开了灯，像金珩一样迎接新的一天

        金珩拿起纸条，字迹有棱有角，即使在数字上也能看出，白平钊写字应该很好看，金珩咧嘴笑了起来

        “这就是答案吗？”

        偏头吸了口气，放空的眼神消退，重新充满光亮

        “挺好的，挺好的”金珩同样把碗筷放进水池，叠在白平钊碗的上面，那只碗早已经凉了，金珩眼前重现刚刚在她眼前的画面

        虽然细的难以看清，手机中的血液也像昨晚那样，凝成了红色的丝线钻进了白平钊手上的伤痕中，这种事对白平钊来说似乎像心脏跳动一样习惯，白平钊不但不吃不喝，没冷没热，还要和偷走她生命的黑气相伴，金珩眉头微皱，又若有所思

        “怎么能习惯这种事呢”

        生命不同于物件的地方就在于生命有着无穷的潜力，没有永远的成功和失败，付出了辛苦就会看到改变，如果失去了这种意识，就不会再为美好的发生作出任何付出，所以物件亘古不变却麻木无情，生命转瞬即逝却铿锵有力

        金珩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指，她总是为别人的故事长吁短叹，即使决定做的很仓促，但金珩并不后悔救下白平钊，除去人间大义真情在的因素，还有其他的原因

        吸引力，白平钊身上无源头的吸引力大的可怕，几近于摄人心智，金珩的大脑在告诉她，你一定会从她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金珩想起那天看到白平钊眼睛时无端而生的可怕想法

        “想挖出来放在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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