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易达成
云南，好遥远的地方，叶白露并不了解，只隐约听过何骁的名字，听说他杀人如麻，在前朝时便与朝廷对着干，直到荻人坐了天下，几次三番征讨云南，勉强打了个平手。何骁虽然勇猛，但抵不过元苍玄的包围，两方便开始议和，何骁将世子何宇庆送入焕京当质子，元苍玄封了他一个金吾将军的虚职，也解除了对云南的包围。
只是，这何宇庆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自己的妹妹又是怎么认识的？叶白露一概不知，叶皎兰抿着嘴唇，似乎也不想多说。
“这件事情，父亲和母亲可知道？”叶白露斟酌着问。
叶皎兰摇摇头，“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他们马上就会让我嫁给那个张家的书呆子，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对你怎么样？他的家庭怎么样？家里有没有姨娘？以后你们是在京城生活还是去云南？如果去了云南，父母怎么办？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看着叶皎兰满眼都是他的神情，叶白露不由得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毕竟对于女人来说，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互相喜欢就一定会幸福。
叶皎兰愣了一下，她好像真的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何宇庆也没有提过。她觉得，只要互相喜欢，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不用多问，我反正非他不嫁。”
不知道为什么，叶白露看着她，心里涌起不安。是什么力量驱使她竟勇敢地放弃被规定好的安稳人生，要去跟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浪迹天涯呢？白露想起来她看过的话本，难道是里面女主人公所追求的“爱情”？她没有喜欢过男人，不懂得爱情是一种什么东西，就要马上步入婚姻，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婚姻……叶皎兰应该懂得什么是爱情，她在说非他不嫁的时候，声音颤抖着好像要哭出来，但眼神却无比坚定，白露竟有些羡慕，羡慕她能拥有为之奋不顾身的爱情。
“你凭什么能确定我会帮你？或者我说得难听一点，我凭什么帮你？”
叶白露决定直率一点，因为她自己的未来还是一团迷雾，她真的不想去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
叶皎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这么说吧，我并不确定你会帮我，你也并没有理由帮我，可是，我想我们毕竟同病相怜，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可能我比较幸运，还有争的余地。”
“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
“我的话都说完了，如果你能够帮我这个忙，你可以随意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尽力去做。”
“他真的值得吗？”叶白露用怀疑地眼神看她。
“说实话，我不知道，只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这话叶皎兰说得很轻，好似自言自语。一阵风穿堂而过，阳光透过窗纱洒到她的脸上，发丝都染上了光彩。叶白露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从她嘴角轻轻的笑意里，看出了坚定、勇敢、希望和极力隐藏的对未知的恐惧。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而且还是瞒着父母家人，她和何宇庆虽说已经海誓山盟，都互相许诺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但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打鼓。这可能就是追求自由与幸福要付出的代价吧，动荡不安的生活，看不透的前程，只凭着那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消散的爱意，叶皎兰也不知道未来是否光明。但她必须走，离开这个地方，生活才会有新的可能，如果留下来，那自己的人生就真的是一眼望到头了。
虽说是闺阁女子，但她宁愿在暴风雨中挣扎求生，也不愿浑浑噩噩一辈子。
雪已经完全停了，丫鬟婆子们开始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就扫出一条路来。荷香将叶皎兰主仆二人送出朝晞苑，满怀心事地看向正在窗前发呆的叶白露，欲言又止。
“你觉得我不应该答应她？”
“奴婢没有，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是不是应该回禀夫人……”
“你是我的丫鬟，还是夫人的丫鬟？”
叶白露慵懒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把素来谨慎的荷香都吓了一跳，忙跪下，“奴婢不敢。”
她刚才是看错了吗？怎么感觉姑娘竟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她原本以为白露只是比平常女子聪明些，没想到竟如此有气势。
“我不是责怪你，起来吧。”叶白露叹了口气，示意荷香起身，“我是要把你当心腹培养的，因此任何事情都不避着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奴婢永不背叛姑娘。”荷香心中莫名激动，仿佛自己的价值终于被承认，接过来一个重担似的。多年以后，当她陪着白露经历风风雨雨，还会不时想起这个雪天的早晨，稚气未脱的女子蜷在美人榻上，用淡淡的口气说出最凌厉的话语，从此她便跟定了她，成为她精彩人生的亲历者。
“其实我并没有这么好心，这是场交易。”叶白露的手指在发尾绕圈，“我缺钱，十分缺钱，等进了宫，会更缺钱。现在我手里除了从每年他们送过来的钱里攒下来的之外，一家铺子也没有，估计他们也不会分给我，最多给点嫁妆，也肯定多不了。但叶皎兰就不一样了，家里的产业基本上都是她和叶谨的，我帮她追求爱情，她给我一半的产业，这是场公平的交易。”
叶白露现在连老爷夫人都不愿意叫了，直接叫“他们”，荷香听着心里发冷，但也无可奈何，确实是他们薄情，她是打心眼里心疼白露。
“姑娘，荷香姐姐，二小姐走了吗？”
窗子外突然冒出两个圆圆的发髻来，随即便是春草那滴溜溜转的眼睛。叶白露扑哧一笑，“早走了，你快进来，外面冷。”
“那个，姑娘，茜儿想见你。”白露侧过身一看，果然看到茜儿低着头站在门前发抖，察觉到白露看她，头更低了。
“一同进来便是，你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姑娘，是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茜儿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白露始料未及，忙指挥春草上前搀扶，“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动不动跪的，我这里不兴这个。”
“是奴婢心高气傲，听说要来伺候姑娘，心里有怨气，才故意出言顶撞，实在是大不敬。”
“怨气？是因为你觉得在我这里没有前途，想回去伺候二小姐，或者去大少爷那里，看能不能混成人上人？”
白露昨日并没有仔细打量茜儿，今日细细看来，眉眼间似乎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奴婢不敢。”茜儿大惊失色，重重磕了个头：“奴婢是想回去没错，也想去大少爷院里，只不过不是因为奴婢想攀高枝，而是……”
“而是什么？”叶白露眯起眼睛，她实在想不出来，一个丫鬟费尽心思想去少爷房里伺候，不是抱着攀高枝的心，还能有什么。
“回禀姑娘，茜儿她是看上了大少爷院里的小厨房，这丫头嘴最馋，偏又不肯承认。府里大厨房的菜是公认的难吃，来咱们院里之后便要吃大厨房的菜，她为此哭了好几个晚上。”春芍看茜儿“而是”了半天说不出来，便知道她平日里好面子，不肯让人知道她嘴馋，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反而更让人误会，索性替她说了出来。
这下就连春草也呆住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更小孩子心性的人。茜儿羞红了脸，想着索性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承认吧，“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奴婢知道肯定要吃大厨房的菜，才去了二小姐那里想蹭饭，没想到饿着肚子就被赶回来了，然后又去夫人那里，还是一点东西也没吃到就被赶回来。回到房里才看见姑娘给我留的肉和菜，突然就觉得很对不起姑娘……”
虽然茜儿说的话乍一听很离谱，但白露也想不到她撒这个拙劣的谎有什么好处，就勉强信了。没想到她昨天随手给茜儿盛了一碗放到她屋子里去，会得来这个结果。不过也好，虽然是丫鬟，但轻易还是不要与人结怨。既然进宫的命运就此注定，那她尽可能活得长一点吧，最起码不要连累身边的人。
荷香、春草、春芍还有茜儿，都是要陪她进宫的。现在看来人品倒都是没有什么大毛病，春草和茜儿有些稚气，特别是茜儿，容易惹麻烦，荷香和春芍看起来是个稳重的，让她们多管教着便是了。对了，还有一个人，叶白露敲敲脑袋，刘妈！她去哪儿了？
“不是吧，跟个小姑娘喝酒喝成这个样子？乐雅你行不行啊。”永安王独孤飏看着满脸通红的妻子刘乐雅，笑得停不下来。元苍玄看着已经年过五十的叔叔婶婶还和小孩子似的打闹，心里有一丝触动，但很快就被他掩盖下去了。
“难得碰上个谈得来的小姑娘嘛，”刘乐雅撇撇嘴，“昭心还小不能喝酒，你平时都陪着你那狐朋狗友去喝酒，好久都没有喝得这么爽过了。”
“谈得来？白露都跟你谈什么了？”元苍玄挑挑眉，突然有些好奇。自己这个婶子是个爱玩的，功夫也了得，听说他想找人暗中保护叶白露，以免有人借题发挥，便自告奋勇承担起了“保护”侄媳妇的责任，扮作厨娘顺利混入了叶府。
“不是吧，这就叫上人家小姑娘的名字了？”刘乐雅顺利抓住重点，调笑地看着有些尴尬的元苍玄，“你的白露啊真的是个宝贝，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正好让她进宫来教你诗书。”
“那我这是娶了个媳妇，还是请了个老师啊。”元苍玄无奈，在他们俩面前，他摆不起皇帝的架子来。
“你没听说过历史上那个钟无艳嘛，是有名的贤后，治理国家有她一半的功劳，就连皇上也自愧不如呢。”独孤飏感叹道：“听乐雅这么一说，我感觉咱们这个侄媳妇一定是一个才貌双全的人，配苍玄是绰绰有余。”
“说不定苍玄还配不上人家。”刘乐雅挤挤眼，两人笑作一团。
元苍玄扶额，他应该是第一个被人说配不上皇后的皇帝吧。但他并不生气，反而对于叶白露更感兴趣了。
“婶子你快回去吧，时间长了叶府那边会怀疑的。”
“你看，这就生气了，要赶我走呢。”刘乐雅假装生气，“果然还是女孩子贴心，等白露入宫了，我看你怎么解释厨娘变婶娘的事情。”
等两人都出去了，元苍玄静静坐在书桌前，想着刘乐雅告诉他的关于叶白露的事情。她这个人是一干二净，完全没有任何背景，入宫纯粹是被亲爹坑了一把。但叶白露的身边是风起云涌啊，那个何宇庆，他早就看出他不老实，没想到是搭上了叶府二小姐，想要夺回势力。可怜那二小姐被人算计却不自知，反而求到了他的白露身上。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他们既然“两情相悦”，那他乐得让白露做这个顺水人情。还有他们家那个姨娘和庶子，看起来总是要计划什么似的。再加上近来的风言风语，说新皇后是汉人，还是从乡下来的，都在对白露极尽贬低。而叶府非但不管，还火上浇油，看来他是该对天下人表现一下他对于皇后的重视了。
若说什么最能直接表达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重视，不是海誓山盟，不是来世相约，而是钱，是权力、地位。
不是说叶白露身份低微吗？他就要让世人看看，她的身份低微与否，全在于他的决定。
“培羽，给朕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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