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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耳聪一重


  “叮——”

  苏怀瑾醒过来的时候, 果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觉,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 起初就像是晨起,有些睁不开眼睛, 犯困,不过后来慢慢就清醒了过来。

  苏怀瑾睁开眼睛,脑海中滚动着系统的文字。

  又有六个任意加成,可以让苏怀瑾自行分配, 不过奇怪但是, 大故五重触发的福气一重, 竟然自动升级了,而且不消耗任意加点。

  与此同时,系统有触发了大故六重的隐藏属性。

  苏怀瑾有些迷茫, 耳聪?

  那是什么?

  单纯是耳朵比较厉害?

  苏怀瑾有些不解, 就这个光景,她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随着她的动作,是听“沙沙沙”的声音,耳边还有风声。

  苏怀瑾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 这会子是真的完全醒了,睁大了眼睛, 看了看左右, 这一看之下, 顿时懵了。

  系统果然是管死不管埋!

  苏怀瑾跳崖之后,醒过来果然是在荒郊野岭的谷底!

  谷底有一条河水,四周荒凉的厉害,没有一丁点儿的人烟,天色暗沉的厉害,还起了阴冷的浓雾,苏怀瑾顿时冷的打了一个寒颤。

  这要怎么回去?

  苏怀瑾抬头往上看了看,中间深谷,两边峭壁,怪石嶙峋,直上直下,犹如刀削斧砍,这般模样,就算苏怀瑾是个会功夫的人,恐怕也难以徒手爬上去。

  若是从山谷往前走……

  苏怀瑾也不认识这里,不知山谷前后有没有通路,如今乃是寒冬,也不知周围有没有能入口的吃食,万一在遇到什么野狼……

  就在苏怀瑾环顾四周的时候,目光突然一顿,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因为河水边竟然有人,那人一抹白色,非常扎眼。

  苏怀瑾连忙起身,小跑着过去,走进了一看,登时更是惊讶不已。

  薛长瑜!

  薛长瑜一身翩翩佳公子的白色衣袍,已经蹭的血迹斑斑,整个人趴在河水边,衣服也湿了,头发凌乱,狼狈至极。

  不止如此,而且气息奄奄。

  苏怀瑾连忙把他扳过来,让薛长瑜仰躺在地上,薛长瑜身上都是伤口,这么一动,没有醒过来,嘴里却“嘶……”的露出一声下意识的闷哼,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薛长瑜气息很微弱,手边的睚眦佩剑从中间折断,双手十指已经抠破,磨得血粼粼的,指甲都翻了起来,不只如此,他的右手整个折断,白生生的骨头从肉里扎出来,染了鲜血,一片泥泞……

  薛长瑜大拇指上的红玉扳指碎了一条很明显的裂缝,但是并没有整个开裂,磕掉了一个小角,染上了薛长瑜的鲜血,变得更加明艳润泽了。

  苏怀瑾看的心里猛跳好几下,毕竟薛长瑜伤的太严重,看起来着实令人害怕。

  就这个光景,躺在地上的薛长瑜突然动了一下,嘴里呢喃了一声“瑾儿……”,随即猛地睁开眼睛。

  一双虎目带着棱角,锐利锋芒,在这阴沉的谷底,仿佛能发光,吓得苏怀瑾连忙收回手来,却“啪!”的一声,被薛长瑜死死攥住。

  薛长瑜陡然醒来,左手一撑,突然就坐了起来,就在苏怀瑾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嘭!”一声,紧紧将苏怀瑾搂在了怀中。

  苏怀瑾吃了一惊,薛长瑜却像是如梦惊醒,撒呓挣一般,死死搂着苏怀瑾,不撒手,非常用力,几乎要把苏怀瑾烙在自己中里一般。

  声音无比沙哑,带着粗穿,说:“瑾儿……瑾儿……真的是你!你没事太好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苏怀瑾想要挣扎,但是薛长瑜身上伤口太多,就说:“王爷怎么也……掉下来了?”

  当时显然侍卫占了上风,就算有黑衣人要抓苏怀瑾,薛长瑜也不可能掉下来,这令苏怀瑾实在匪夷所思。

  薛长瑜沙哑的笑了一声,说:“我不是掉下来的……”

  他说着,顿了顿,搂着苏怀瑾的手劲加重了一些,说:“我看着你掉下去,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想救你,就也跳下来了。”

  苏怀瑾一阵惊讶,吃惊不已,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想薛长瑜说的话。

  薛长瑜竟然是自己主动跳下来的?

  这么高的峭壁,没有系统的加持,跳下来做什么?

  做肉酱吗?!

  苏怀瑾喃喃的说:“你是疯了……”

  薛长瑜自嘲的笑了一声,也喃喃的说:“是了……我是疯了,我不能看着你在我眼前出事儿,不能……再也不能……”

  苏怀瑾听到薛长瑜的话,蹙了蹙眉头,有些没听清楚,说:“什么?”

  薛长瑜笑了笑,说:“我说……万幸你没事。”

  苏怀瑾仍然蹙着眉,十分狐疑,方才虽然没听清楚,但是薛长瑜说的绝对不是这个。

  薛长瑜见她这个表情,也怕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右臂,说:“嘶,有些个疼。”

  能不疼么?

  骨头都扎在外面,他们若是不能从这里上去,不知道薛长瑜的右臂会不会残废,或者留下什么病根儿。

  苏怀瑾看了一眼薛长瑜血粼粼的手臂,心里狠命的晃动了一下,随即说:“你等一会子。”

  她说着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就往前走去,四周有雾气,可见的距离很低,薛长瑜眼看她要消失在自己跟前,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大喊着:“瑾儿!”

  苏怀瑾一阵无奈,回头瞪了薛长瑜一眼,没好气的说:“别动,坐下,原地等着。”

  薛长瑜现在可是“惊弓之鸟”,毕竟他亲眼看到苏怀瑾从上面掉下来,如今苏怀瑾又要消失在他的眼前,薛长瑜心里还后怕着,怎么可能愿意?

  不过苏怀瑾一说,薛长瑜当即不敢动了,僵持在原地,最后被苏怀瑾一瞪,真的默默坐在了地上,张望着苏怀瑾的背影。

  苏怀瑾眉头一跳,怎么觉得四皇子这动作,那么像……大狗子呢?

  苏怀瑾见过护院训犬,家里头也有一些看家护院的大狗子,还有一些行猎用的猎犬,都是这般训练出来的,让坐下,立刻就呋呋叫着坐下来。

  而四皇子的头顶上,仿佛还有两只耳朵,趴在头上,一副蔫蔫儿的模样,好似很委屈,想要跟着苏怀瑾……

  苏怀瑾摇了摇头,错觉。

  一向面冷心冷的四皇子,手段雷厉风行的燕亲王,怎么可能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

  苏怀瑾赶紧往前走去,在旁边寻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然后又捡了好些比较小的树枝,用自己的裙摆兜着,很快又走了回来。

  薛长瑜还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右臂,正襟危坐,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水,必然是了,薛长瑜伤的不轻,嘴角还有些血,恐怕不只是骨折的外伤,也有不少内伤。

  苏怀瑾见薛长瑜这些伤口,必然是跳下来的时候,用佩剑划了山壁,因此佩剑才会折断,还有薛长瑜的双手,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手指,肯定还用手去抓了峭壁。

  不然这么高的距离,薛长瑜也没有系统加持,跳下来绝对变肉酱!

  幸而他武功不弱,只是断了胳膊,有些内伤,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苏怀瑾心里想着,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她虽这么想着,但是瞧着薛长瑜一脸期待忠犬的看着自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心里没来由打了一个抖。

  总觉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了,薛长瑜不像自己上辈子认识的那么刚愎自用,那么自我自负。

  苏怀瑾不知是不是自己重生的缘故,竟然改变了这么多?

  苏怀瑾走过去,把树枝扔在地上,将那几根比较粗的树枝拿过来,对着薛长瑜的手臂比了比,说:“我给你固定上。”

  她说着,薛长瑜却缩了一下手,苏怀瑾还以为碰疼了他,毕竟骨头扎在外面,看起来实在可怖。

  薛长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笑了一声,说:“我身上都是污泥,怕弄脏了你的手。”

  苏怀瑾一愣,随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薛长瑜,自言自语的说:“你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苏怀瑾完全是在感叹,四皇子怎么摔成了个傻子,现在难道是嫌弃脏不脏的问题?若不给薛长瑜固定,指不定一会子,薛长瑜就能成“脱骨鸡”了……

  薛长瑜听到苏怀瑾的自言自语,低笑了一声,声音十分沙哑,说:“我心里在想你。”

  苏怀瑾给薛长瑜固定的动作一顿,听着薛长瑜沙哑的嗓音,心里“梆梆”猛跳了两声,随即又开始继续包扎,不过薛长瑜却“嘶……”了一声,告饶说:“轻些,轻些个……”

  苏怀瑾笑了一声,说:“真对不住,怀瑾以为王爷还能顽笑,其实伤口并不疼呢。”

  苏怀瑾虽这么说,不过动作的确放轻了很多,小心仔细的给薛长瑜包扎伤口,用树枝固定住骨折的地方。

  薛长瑜低头看着苏怀瑾的动作,竟有如痴迷了一般,双目饱含着万千情绪,心里默默的想着,自己从没想过真正大辟苏怀瑾,不过那时候怒气冲头,薛长瑜脾性暴躁,再加上苏怀瑾也是不服输的人,才会一气之下下令大辟。

  但是大辟这种重刑,尤其是大辟皇贵妃,只下口谕,是没有人会去执行的,薛长瑜一时说了气话,没成想竟酿成如此大祸。

  薛长瑜盯着苏怀瑾的侧眼,喃喃的低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苏怀瑾给他包扎好手臂,狐疑的说:“什么?”

  薛长瑜咳嗽了一声,抬手将自己左边的血迹擦掉,说:“没什么?我说……瑾儿可有受伤?”

  苏怀瑾眼眸晃动了一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若说没受伤,肯定没人相信,恐怕还要把自己当怪物。

  苏怀瑾说:“没……没什么大事儿,摔下来的时候可能有树木垫着,只是一些划伤。”

  薛长瑜却深信不疑,连忙松了口气,说:“那便好。”

  谷底天色阴沉,四周都是雾气,很快就黑压压下来,本就是下午,如今已经过了黄昏,逼近入夜。

  苏怀瑾让薛长瑜在原地坐着,自己又在四周看了看,不认识,完全没印象,不知道该怎么走,山谷前后都有路,还有一条河水,但不知是不是死路,到底要去亲自走一走才知道。

  但现在,别说薛长瑜受了重伤,苏怀瑾也是又累又饿,自己虽然没有受伤,但是系统管死不管埋,也不提供吃食,谷底还阴冷的要紧,不知该如何才好。

  苏怀瑾无奈的叹口气,薛长瑜这光景已经伸手压着自己的胸口,扶着一棵大树,慢慢站起来。

  他一站起来,胸口钝疼,发出“嗬——”的一声倒抽。

  苏怀瑾听到动静,连忙回头,瞪着眼睛说:“为何站起来,不是让你坐着等么?”

  苏怀瑾说完,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必然是因为这山谷人生地不熟,因此苏怀瑾有些着急。

  薛长瑜却一丁点子都不动怒,反而因着瑾儿如此这般对他说话,语气很是熟稔,所以心里还偷偷欢心着。

  薛长瑜态度很是良好,还笑了笑,不过他的笑容十分勉强,压着自己的胸口,必然是有内伤,一动就疼痛难忍。

  苏怀瑾见他这副模样,说:“可伤到了内脏?”

  薛长瑜勉强笑了一下,说:“无碍,我自己清楚,一些个小伤。”

  薛长瑜说罢了,又说:“瑾儿可是……可是担心我了?”

  苏怀瑾一愣,随即淡淡的说:“王爷说笑了,眼下四下无人,若是王爷有个好歹,一来怀瑾担待不起,二来……这荒郊野岭的,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苏怀瑾说的是实话,薛长瑜听了又美滋滋的,苏怀瑾被他笑的直发毛,不知四皇子觉得笑点在何处?

  就听薛长瑜说:“是了,伴儿……”

  他说着,就说:“瑾儿可饿了?我帮你找些野味儿。”

  苏怀瑾的确饿坏了,不过如今是隆冬天气,连个果子都没有,动物也很少出没,再者薛长瑜身受重伤,手臂骨折,还有内伤,怎么可能打野味儿?

  薛长瑜见她一脸狐疑,笑着说:“劳烦你,帮我捡几颗石子。”

  苏怀瑾一脸狐疑,不过还是低头去捡石子,这山谷里最多的就是石子,要大的有大的,要小的有小的,要多少有多少!

  苏怀瑾捡了一些,放在薛长瑜手里,薛长瑜已经改成靠着树木站着,仰着头,后脑抵着树干,似乎在深吸气,额头上密密的汗珠滚动着,看起来疼痛难忍。

  不过苏怀瑾走过来的时候,薛长瑜就发现了,连忙笑了一下,还是有些勉强。

  苏怀瑾见他这般,心里一颤,说实话,的确是有些担心的。

  但是苏怀瑾心想着,自己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若是四皇子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是为自己跳崖的,丞相府多少要被牵连。

  薛长瑜接了石子,笑着说:“你等一等。”

  他说着,闭上眼睛,不知在干什么,不过微微蹙着双眉,就这光景,突听“沙沙”一声,薛长瑜猛地睁开眼睛,握着石子的左臂一震。

  “嗖——!”

  石子猛地掷出,夹杂着风声,仿佛要撕裂黑夜,竟然发出一声金属的嗡鸣,直冲而去。

  “嘭!!”一声,似乎是什么倒地的声音,苏怀瑾吃了一惊,那动静可谓是惊天动地,还不小,地面都晃了一晃。

  苏怀瑾过去一看,惊讶的说:“山……山猪?”

  好家伙,不小的一头,倒在地上。

  薛长瑜这才扶着树干,慢慢又坐下来,笑着说:“是了,方才我就听见动静了,不过怕吓着你,因此一直没说。”

  薛长瑜说着,单手把地上断掉的睚眦佩剑捡起来,似乎要开始收拾山猪。

  苏怀瑾是个大家闺秀,自是不会这些的,坐在一边看着,有些惊讶的瞧着薛长瑜的动作,干脆利索,好像还很熟悉。

  薛长瑜见她狐疑,就笑着说:“我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当时被刑国的军队突袭,困在了一个盆地里,整整半年,前三个月还好,有粮有水,不过后来……储备粮吃完了,水也喝干净了,兄弟们对着战马流泪,最后连草根都吃完了,也是这样的隆冬天气,哪知道突然冲出一只山猪来。”

  薛长瑜笑了笑,似乎在回忆,说:“兄弟们欢心坏了,当时大家都围着厨子,一起烧肉,一起唱军歌,然后……”

  薛长瑜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确十六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也与刑国交战,但是在薛长瑜三十六岁那年,他又与刑国交战,这也是薛长瑜的最后一战……

  因为丞相泄密,京城失守,他们被困盆地,刑国叫嚣着,让苏怀缜绑了薛国皇帝交出来,饶薛国士兵不死,薛长瑜已经心如死水,打算自刎谢罪。

  当时……

  苏怀缜就跪在他的面前,跟随的侍卫也跪在他的面前,众人叩头哀求薛长瑜。

  薛长瑜的动作顿住了,他回忆起了一些,最艰难的往事,那是他失去苏怀瑾之后,最艰难的日子。

  薛长瑜的眼珠子有些赤红,连忙低下头来,赶紧收拾手头上的猪肉,苏怀瑾帮忙生火,又弄了树枝过来,薛长瑜不让她动手碰生猪肉,自己切好快,串起来,然后放在火上烧烤。

  苏怀瑾抱膝坐在一边,看着薛长瑜烤猪肉,薛长瑜右手固定住,因此只能用左手,翻转着树枝,不让猪肉烤焦,手指上都是血迹。

  苏怀瑾目光有些闪烁,眯了眯眼睛,突然说:“王爷为何要跳下来?”

  薛长瑜抬起头来,注视着苏怀瑾,笑了笑,不过他还没有说话,苏怀瑾已经又说:“王爷的手臂骨折,可能会留下病根儿,说不准,往后不能再拉弓射箭,也用不得重兵刃,再严重些,恐无缘疆场……”

  薛国是个尚武的国家,作为一个薛国的皇子,若是无缘疆场,那么就代表着,薛长瑜不会再被皇上看重,将与皇位无缘。

  苏怀瑾低下头来,看着跳动的火焰,说:“怀瑾不过是个胆敢退婚王爷,又不知好歹的小女子,王爷这般头脑发热,值得么?”

  薛长瑜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又温柔,翻动着火上的猪肉,猪肉已经飘散出淡淡的焦香气息,说:“值得,自然值得!”

  薛长瑜看向迷茫的苏怀瑾,笑着说:“这是最值得的,因着可以不计后果。”

  他顿了顿,又说:“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会思虑再三,有不少人说我心思太重,心机深沉,只有瑾儿有这个能耐,让我头脑大热,不计后果,你说值不值得?”

  苏怀瑾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哪知道却惹来了薛长瑜这番情话儿。

  苏怀瑾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说:“熟了么?能食了么?”

  薛长瑜说:“再等一等,一会子便好。”

  苏怀瑾点了点头,薛长瑜用树枝去挑弄火堆,让火堆更旺盛一些,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沙沙”的声音,一个黑影潜伏在黑暗的枯草丛中,轻微动了一下。

  苏怀瑾浑身一紧,她刚要回头去看,薛长瑜立时脸色一沉,蹙着眉,压住嘴角,一脸肃杀,伸手拦住苏怀瑾,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苏怀瑾还以为又是山猪,不过显然不是,那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起初是两个,然后是四个,随即是六个,慢慢多了起来,寒光闪闪……

  是狼!

  苏怀瑾吓得不轻,薛长瑜已经忍着胸口的疼痛,慢慢的移动过来,将苏怀瑾拦在身后,那些狼也随着薛长瑜的移动,慢慢的移动着,从草丛中逼出,逼近他们,将包围慢慢缩小,似乎要将自己的猎物生生困死。

  薛长瑜将短剑握在左手中,眼睛注视着那些野狼,对苏怀瑾说:“别怕,这些狼怕火”

  苏怀瑾稍微点了点头,一下都不敢动,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苏怀瑾稍微歪了一下头,有些惊讶的低声说:“这些狼的耳朵上……”

  有耳环?

  经过苏怀瑾的提醒,薛长瑜也发现了,这些野狼的耳朵上,竟然都戴着耳环?

  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些野狼的耳环上竟然还标了序号。

  薛长瑜诧异的说:“有人饲养的?”

  养狼?

  真是闻所未闻。

  狼又不像是狗,可以养熟,俗话说,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就是这个道理儿?

  “哈哈!”

  苏怀瑾和薛长瑜正诧异着,黑暗中突然有人大笑了一声,随即是“沙沙沙”的脚步声,快速往这边逼近。

  奇怪的是,那些狼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并不回头,也不戒备,还是死死盯着薛长瑜和苏怀瑾两个人。

  脚步声近了,伴随着大笑声。

  “老大!看来前面是有猎物了!”

  “是了!咱们三天没开荤了,这会子终于要开荤了吗?”

  “什么味儿?这他娘的香!”

  “快看!”

  一伙人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多势众,而且手里都拿着兵刃,看起来像是一伙强盗一般。

  为何是强盗?

  因着薛长瑜一眼就看出来,那伙人手里的兵刃,那可是官府用的,而且是不同地方的官府用的,甚至还有刑国和商阳国的兵器,杂七杂八混在一起,因当时抢来的。

  那些人盯着山猪肉,大笑了起来,又看了看苏怀瑾和薛长瑜,最后把目光盯在苏怀瑾身上,大笑不止,调笑的说:“诶!不止有肉,竟然还有个美人儿!快看!老大,快来看啊!”

  “就是,我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儿!”

  “怕是神女下凡罢!”

  “哈哈!管她什么神女,叫咱们撞着了,就给老大压回去,做压寨夫人!”

  他们说着,人群自动分开,有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男子身材高大,肩膀很宽,异常壮硕,大冷天儿的,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纠结着肌肉,肩上扛着一柄大斧头,不止如此,一只眼睛上还横着一条刀疤,胡子拉碴,瞧起来十分怕人。

  虬髯大汉想必就是这些土匪口中的老大了。

  那头领一走出来,苏怀瑾和薛长瑜顿时齐刷刷的一愣,他们自然互不知晓对方的底细,还以为只有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苏怀瑾和薛长瑜,都认得这个虬髯大汉,也就是这群土匪的首领。

  苏怀瑾为何如此惊讶,正因为这个眼前的土匪头头,日后竟然是个响当当的名人。

  就在五六年之后,商阳国休养生息之后,竟然出了一名不世出的战神,打得薛国太子薛玉珒的兵马,落荒而逃,溃不成军,一手扭转了商阳国软弱的局势,令薛国朝臣慌乱不已。

  这个人,名唤祁沛。

  很多人管他叫做祁老九,不是因着祁沛在家中排行老九,而是因着祁沛这个人,用惯了九式铁斧,虽然来来回回就会九招,但竟然所向披靡,无人能及。

  而且据说祁老九是水匪出身,虽然曾经落草为寇,但是兵法出神入化,尤其善于攻水战,再配合了商阳国的地势优点,商阳国这个不及薛国两个城池大的小国,竟然固若金汤!

  祁老九是商阳国的战神,只是苏怀瑾没成想,原来祁沛并非是商阳国的人,如今的他竟然在薛国京郊做土匪?

  苏怀瑾有些狐疑,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头领,果然是祁沛,没有错的,她虽是个女子,但是祁沛的大名响当当,当年薛长瑜亲自出战,押解祁沛进京的时候,苏怀瑾也曾看过一眼。

  薛长瑜就更不用说了,他与祁沛可是宿敌,而且是死敌,别看薛长瑜当年一举歼灭商阳国,但是在祁沛手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祁老九从人群中走出来,哈哈大笑着说:“什么,有美人儿?令我瞧瞧?”

  祁老九端详着苏怀瑾,发现苏怀瑾竟然也端详着自己,而且毫不惧怕,顿时得了趣儿,毕竟从没有一个女子,见到自己不尖叫恐慌的。

  薛长瑜拦在苏怀瑾身前,见祁老九的神色不恭,顿时断喝说:“放肆!”

  祁老九这才把目光转向薛长瑜,祁老九现在可不认识薛长瑜,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薛长瑜身受重伤,似乎觉得没什么威胁,就冷笑一声,说:“你是何人?”

  薛长瑜沉着脸,眯眼说:“本王乃是当朝燕王。”

  祁老九一股吊儿郎当的模样,挥了挥手,说:“诶,我管你什么燕王还是阉人,别妨碍我与美人儿说话儿。”

  “噗嗤……”

  苏怀瑾真的没忍住,她并不是故意笑的,只是祁老九那话说的太有趣儿,这普天之下,竟然有人把位高权重的燕王与阉人相比。

  祁老九挥了挥手,说:“哪那么多废话,都带走!”

  他一挥手,身后那些狼突然狂吠起来,冲着苏怀瑾和薛长瑜示威一般,眼睛发光,嘴里还流着口水,顺着尖利的獠牙,哗啦啦的流下来。

  薛长瑜身上有伤,而且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根本不管用,对方人多势众,手上还有兵器,若是反抗,看起来的确不划算。

  苏怀瑾眯着眼睛想了想,示意了一眼薛长瑜,薛长瑜蹙着眉沉着脸,这恐怕是他的奇耻大辱了,竟然被一群土匪驱赶着。

  土匪们带着两个人往前走,还不忘把他们烤的猪肉也带走,一壁里走,一壁里笑着说:“今儿个收获不错,有这么多新鲜的肉吃,还有个美娇娘,就是这小子忒的碍事儿,不如一刀宰了。”

  另外一个人说:“哎,什么宰了?没听这小子说么,他是宫里头的阉人!”

  “还真是阉人啊?”

  “阉人是什么?”

  “公公啊!就是……就是太监!没鸟的那种!”

  薛长瑜跟着他们往前走,听到这里,额头上已经青筋暴突了,若是依照他以前的性子,若不是恐怕他们对苏怀瑾不利,薛长瑜此时已经跟他们动手了,哪容的这些人放肆?

  其实不是这些土匪故意羞辱薛长瑜,而是这些人,真的没什么文化,也没读过书,压根儿没听说过什么燕王,自然也不知道了。

  方才土匪头子祁沛开顽笑,哪知道兄弟们竟当了真,还讨论了起来。

  “人家是宫里头的,好歹咱们能敲诈一笔?”

  “管用么?不就是没鸟儿的么?会给赎金?”

  “不过听起来还是个阉人头头儿呢。”

  薛长瑜肺都要气炸了,但是并没有什么没办法。

  苏怀瑾则是环视了一下四周,暗暗记住他们走的路线,他们顺着河流往前走了一阵子,天色很暗,迷雾越来越大,拐进了一个山谷的小岔路,再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前方霍然开朗,犹似误入桃花源。

  耳中能听到“轰隆隆”的水流声,水声充沛,前方黑夜之中,一抹白色,仿佛从天际垂下的缎带,果然有一种飞流直下的气势。

  竟然是瀑布!

  一座大瀑布悬挂在半山腰,而围绕着瀑布上下,竟然依靠着山壁,建起了一座巨大的水寨!

  祁老九走在前面儿,似乎发现了苏怀瑾在暗自记路线,就笑着说:“哈哈,美人儿本事不小,还想记住路线?”

  他又说:“别废这功夫了,若没有我麾下兄弟领着你们,是没人能走出我的水寨,你放眼看看,这水寨里都是奇门遁甲的阵法,若不然,官府那帮子老贼,怎么可能找不到我们?”

  苏怀瑾没有说话,这时候,就听到水寨的哨兵吹响号角,有人大声传令:“开门,放行!”

  随即水寨里好些人大喊着:“老大回来了!”

  “主公回来了!”

  “主公回来了!”

  水寨巨大,依山而建,环绕峭壁,错落着无数房屋,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武场,因着是黑夜,武场上没有人,但是点起星星的火光,一片片连成串,撕裂了整个黑夜,耳朵里再听着瀑布犹如野兽嚎叫般的吼声,这气势竟不比任何一个军营差。

  薛长瑜从外面走进来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因着薛长瑜也在震惊,祁老九果然是祁老九,水寨的整个布兵严谨,训练有素,当真比薛国最精良的军队还要精良。

  而这些人,不过是没读过书的水匪罢了!

  祁老九被众人簇拥着,一直走进水寨里最大的厅堂,一进去,正手一张匾额悬挂在头上,果然是土匪,挂的是——忠义,二字。

  上手一张大椅,搭着虎皮,简直是山大王的标配了,下手两溜儿,一共十六张座椅,两张座椅中间配一张茶桌儿。

  祁老九走进去,笑着走上虎皮椅,坐下来,还翘着腿,大笑着说:“狼崽子们今儿个有功,好生喂了。”

  手底下的兄弟笑着说:“是,主公!你放心娶了夫人就是!”

  那些人说着,就看向苏怀瑾,随即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薛长瑜额头上青筋暴怒,立刻踏前一步,就要开口,不过被苏怀瑾一把抓住,对他摇了摇头。

  薛长瑜不知苏怀瑾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心中的怒火,在苏怀瑾拉住他的一刹那,莫名就被熄灭了,他是不忍心违逆苏怀瑾任何一个意思,当即就顿住了,也没有说话。

  在水匪们哈哈的大笑声中,苏怀瑾则是微微一笑,看起来一点子也不害怕,完全没有其他女子的娇滴滴,反而看起来稳稳当当,十分坦然。

  苏怀瑾走了两步,笑着对祁老九说:“小女子以为,相比娶一个陌生的女子,英雄应该更想找人下一盘好棋,是么?”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苏怀瑾按到了什么机括,大堂上顿时肃穆了起来。

  薛长瑜心头一紧,心口“梆梆”狠跳两下。

  为何这般狠跳?

  因着薛长瑜知道,自己这个宿敌祁老九,是个棋痴。

  祁老九是个粗人,不过他熟谙兵法,而且还是个棋痴,最喜欢下围棋,一下起围棋,可以不吃不喝。

  但薛长瑜不知苏怀瑾是如何得知的,难道……

  就在薛长瑜猜测的时候,祁老九也发问了,说:“哦?下棋?你觉得我一个老粗,会为了下棋,放过你这个美娇娘么?”

  苏怀瑾笑了笑,仍旧十分坦然,也不见半点子害怕,说:“英雄说笑了,您是不是老粗,小女子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英雄喜不喜欢下棋,小女子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说着,转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厅外,有条不紊的说:“水寨的奇门遁甲阵法,是按照围棋来排布的,水寨的排兵规格,也是按照围棋来排布的,横纵各十九路,而这里……”

  苏怀瑾笑着指了指脚下的位置,说:“则是棋盘的天元,英雄,不知小女子说的对不对?”

  祁老九愣了一下,终于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性子,坐正了,看着苏怀瑾,眯了眯虎目,挑唇一笑,说:“是了,你说的对,好,我同你下棋!”

  他说着,摆了摆手,旁边的水匪赶紧捧出棋盘,是一局残局,下了一半,黑棋势头正好,一条大龙势不可挡,而白子则是惨淡落魄,被冲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只差黑子最后收拾残局,已经没什么意外了。

  祁老九笑着说:“我执黑,你执白,咱们就来赌一赌,若是我赢了,你就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咱们今晚上就洞房花烛,如何?”

  他说完,旁边的水匪们又“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兄弟们没什么学问,但是跟着老大看下棋看多了,也知道这局黑子赢定了,就单单从数量上看,黑子也是压倒式的优势。

  薛长瑜顿时眼珠子都赤红了,冷笑说:“好歹是一寨之主,竟然如此愚弄弱女子,你还有没有脸皮?”

  祁老九啧了啧舌,说:“有脸皮的人,也不做水匪,不是么?要脸皮又吃不饱肚子,娶不得美人儿?”

  苏怀瑾示意了一下薛长瑜,让他稍安勿躁,随即笑着对祁老九说:“英雄也是快人快语,好,小女子就奉陪到底,但若是小女子赢了,也请英雄言而有信,答应我一个条件。”

  祁老九想都没想,“嘭!”一声一拍桌子,说:“好!一言为定,请罢!”

  当即祁老九就走下来,坐在下手的茶桌边,苏怀瑾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两个人就着一张茶桌,开始下这局残局。

  薛长瑜好歹是文武双全,看了这局面,心里替苏怀瑾捏了一把冷汗,白子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不过苏怀瑾一点子也不担心,坐下来笑眯眯的,气定神闲的下棋,而且也不着急,仿佛还十分得趣儿,乐在其中似的。

  其实薛长瑜不知,苏怀瑾是下棋的一把好手儿,只是苏正一直说,下围棋勾心斗角,那是男子的专长,苏怀瑾应当习学习学女红针黹,不该玩耍这些阴谋,因此不让苏怀瑾多动棋盘。

  尤其是上辈子嫁给薛长瑜之后,就更没动过棋盘和棋子了。

  薛长瑜在旁边掠阵,一帮子水匪也来凑热闹,那些人看的似懂非懂,大多看个热闹罢了。

  因着已经是残局,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一盘棋要是找到了对手,兴许下个一天,而苏怀瑾这一盘子,也就过了半个时辰,祁老九先是兴奋,然后欢心,一炷香之后,突然开始有些蹙眉,随即冒冷汗,抬起手来擦汗。

  到后来,那些水匪们也看得出来,棋盘上的局势似乎发生了变化,黑子和白子竟然一般儿多了,还有水匪不甘心的开始数棋子,最后发现,白子竟然只比黑子少了一颗,真的快要一边儿多了。

  祁老九咬了咬牙,就这个光景,突然眼神一亮,笑了起来,说:“看来今儿个晚上,还是咱们的良宵。”

  祁老九说着,“啪!”一声落子,随即捣毁了白子刚刚成型的一条大龙。

  祁老九“哈哈”大笑,狂拍了两下桌子,说:“怎么?还不投子认输?死撑到底么?”

  苏怀瑾却不说话,只是对祁老九笑了一笑,然后又开始落子。

  祁老九一阵欢心,连忙继续吃大龙,只是没一会子,突然如梦初醒,竟然拍着桌子跳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可以说是刚猛异常,一拍桌子蹦起来,吓坏了好几个水匪,连忙大叫着:“主公,怎的了?!”

  祁老九则是一脸悔恨,指着棋盘,说:“你竟然用自己的大龙引我上钩!”

  薛长瑜在一边掠阵,看到这一幕,顿时笑了起来,原来方才苏怀瑾是故意让给祁老九,让他的一些甜头,其实阴招还在后面儿,祁老九进入了苏怀瑾布下的圈套,不得已继续往里钻,一直钻,已经无法回头,而苏怀瑾则是闭门打狗。

  水匪们一阵迷茫,老大先是狂喜,又是悔恨,不知什么意思。

  那面儿苏怀瑾则是笑眯眯的,用食指中指捏着一颗白子,放在唇边,轻轻一笑,那模样有两分的狡黠,更多的则是游刃有余和淡定自若,说:“英雄,还不投子认输么?”

  “哗啦!”一声,祁老九把黑子扔在棋盘上,十分爽快的说:“我输了!”

  他说着,“嗤——”一声,将旁边的大斧头直接扛起来,薛长瑜一惊,顿时上前一步,立刻将苏怀瑾拦在身后,护的严严实实。

  祁老九却将斧头往前一扔,“嘭!”一声,扔在薛长瑜脚前,随即说:“我祁老九,愿赌服输!就算现在要我的脑袋,割了便是!”

  薛长瑜这才明白,祁老九并非是恼羞成怒,这斧头竟然是给苏怀瑾用的?

  苏怀瑾笑了笑,从薛长瑜身后走出来,说:“我要祁先生的脑袋做什么?我又没有这种癖好。”

  祁老九一阵诧异,说:“那你要什么?条件你开,只管说就是!”

  苏怀瑾看了看薛长瑜,随即说:“不知祁先生之中有没有大夫,再弄些草药,给我这位友人,看一看伤口。”

  她的话一落,薛长瑜一阵吃惊,他没成想,苏怀瑾的条件竟然是给自己开的,心里有些欢喜,仿佛吃了蜜一样。

  不过又有些不对味儿,因着自己怎么变成了瑾儿的……友人?

  但转念一想,从友人开始做起,也算是个好的,总比拒自己千里之外的好,所幸跳崖果然是值得的。

  祁老九也是一阵吃惊,说:“就这样儿?”

  苏怀瑾点头说:“是这样儿。”

  祁老九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随即招手,说:“叫大夫过来。”

  他说着,又转头对着苏怀瑾,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不过这次的目光,可不只是停留在苏怀瑾的容貌上,说:“好好好,你这姑娘,年纪不大,但我祁老九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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