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近距观察
看着安禄山欢天喜地的样子, 李隆基有些诧异的笑着说：“朕并没有赏赐你什么金银，也没擢升你的官职, 你怎么还是这样欢喜呢？”
安禄山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很诚恳的说：“我视陛下为父亲，贵妃自然是母亲了。我见到贵妃只感觉好像是见到了母亲一样。当年我在草原上跟着母亲放羊的时候, 母亲总是把好吃的东西留给我，她一边安静的看着我吃。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把最好的肉，最鲜美的乳酪放给母亲。谁知——”安禄山说着竟然眼圈一红, 要哭了。
不当演员真是糟践了材料。杨玉环心里冷笑, 李隆基听着安禄山的话, 却觉得这个人心底淳朴。别人见到贵妃大多是惊讶于她的美丽, 也就是这个安禄山竟然想起来自己的娘了。皇帝有些感慨的叹口气：“你真是个天真淳朴的人啊。赏给安禄山一百匹锦缎，十件玉器, 不过这些东西是给你做法事为你的母亲祈福用的。”
安禄山听着皇帝的话又是感恩戴德一番。这个时候马戏表演已经结束了，杨玉环和皇帝赏赐了马戏班子。
酒宴重新换个地方，大家到湖边上一处临水的宫殿前接着欣赏歌舞了。
虽然刚才吃了不少珍馐美味, 换个地方安禄山依旧是还胃口的大快朵颐，拿着一条羊腿吃的津津有味。因为皇帝的夸奖和赏赐，大家的眼光有意无意的都落在了安禄山身上。见着他竟然还能吃下一条羊腿, 众人的脸色都忍不住露出来惊讶。
连着李隆基都感觉不可思议：“没想到爱卿好胃口, 你还能吃下东西吗？” 李隆基觉得安禄山的肚子别是个无底洞啊。刚才安禄山已经吃了不少的烤肉，鱼脍，蒸饼, 酥酪和无数的干鲜果品。那些东西一个正常人别说一顿了, 就是一天也未必能吃完。谁知安禄山竟然好像是没吃饱的样子, 这会抱着个羊腿在啃！李隆基都担心别是安禄山这个乡巴佬第一次见到如此丰盛的食物，吃得太多最后被撑死了。他现在还不能死呢。
谁知安禄山笑呵呵的摸摸肚子说：“回禀陛下，臣的饭量一向比别人大。今天虽然吃的比平日多一点，但是等一会臣为陛下和娘子献舞，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跳舞呢？”什么？听着安禄山德华，她一会还要跳舞？一边的李琎实在忍不住了：“你这副样子还有力气跳舞吗？”
安禄山仰着头，信心满满的说：“诸位不知道，我天生禀赋异于常人。这会我已经吃个八成饱了，正好跳舞运动下。这样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要装腔作势，故作矜持呢。我才不会遮遮掩掩的，我就是撑死了，也要把这些没吃过，没见过的好东西吃一遍。就是立刻死了也不枉此生了！”说着安禄山一挥手，对着乐队说：“我要为陛下和娘子献上我最拿手的胡旋舞！”
安禄山话音未落，有惹来一片哄笑，人家跳胡旋舞的舞娘都是腰肢纤细，有着蛇一般曼妙身姿的女子，安禄山一个魁梧的汉子，跳那样香艳的舞蹈实在是，想想就想笑啊！李琎忍着笑，伸手拿过来鼓槌，对着安禄山说：“我为将军击鼓，但是你要跳的不好，可要挨罚的。”说着李琎伸手一指边上一个酒坛子：“跳的不好的喝一坛子！”
满场都是欢声笑语，大家哪有心情喝酒欣赏舞姬们的表演，都一门心思的拿着安禄山取笑，看西洋景呢。杨玉环嘴角上带着笑意，但是眼里却是冷冷清清。
安禄山脱掉身上碍事的袍子，里面是胡人精干贴身的短打扮，各种颜色鲜艳的锦缎做成一件及膝袍子，腰上挂着五彩璎珞，就像是一条五色斑斓的裙子。随着鼓声一响，安禄山竟然像是一个陀螺一样随着节奏旋转起来。
李琎仿佛要故意考差下安禄山的本事，手上不由得加快了节奏，刚开始大家还以为安禄山这个小丑，肯定是又要出丑惹得皇帝和贵妃一笑，谁知安禄山不仅没大家预想中的那样在皇帝面前摔个狗吃屎，反而是显露出来绝妙的舞技。大家都被安禄山的舞蹈给吸引住了，忍不住为他鼓掌打节奏。
看着场上不断的蹲下，跃起，旋转的安禄山，杨玉环也忍不住露出来惊讶的神色，安禄山的胡旋舞更像是现代哥萨克的舞蹈，跳跃，快速旋转，这很考验人的平衡能力和身体素质。一般只有经过训练的舞者才会尝试挑战。谁知安禄山竟然有这身本事。安禄山没说大话，他的确是天赋异禀。一般人像是这个身材，想要做这样的托马斯回旋阿姆斯特朗旋转喷气加速式阿姆斯特朗上升踢腿根本是痴人说梦。谁知安禄山竟然灵巧的像一只猴子，地球引力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连着李隆基都被安禄山的舞蹈给吸引住了，忍不住为了安禄山鼓掌打节奏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大家都如痴如狂，一起跟着节奏鼓掌跺脚，欢呼起来。
李隆基忽然转过身凑近杨玉环的耳朵，低声的说：“娘子有没有兴趣也去下场和安禄山比个高下呢？”
杨玉环笑着说：“这个舞，是要展示男人的阳刚之气，我去岂不是不伦不类？再说了，我真的下去，安禄山必然是要让着我，就不肯拿出真本事了。”这个时候鼓声一停，大家都欢呼起来。安禄山对着皇帝和贵妃深深一躬身，用得意洋洋的语气说：“陛下，娘子，臣献丑了。”
李隆基看着安禄山，有些惊讶的说：“没想到爱卿还有这个本事，朕刚才还和娘子说，不知道你和娘子谁的胡旋舞跳的好。你的舞跳得好，连着娘子都夸奖你，说她自愧不如呢。”听着皇帝的话，安禄山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臣怎么能和贵妃比呢。这都是在草原上放羊闲暇的时候打发时间的，而且这种舞蹈都是男人跳的。娘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怎么能跳这样粗鄙的舞蹈。”
说着安禄山看看杨玉环的表情，试探着说：“要是娘子不嫌弃，我愿意为娘子伴舞！只是跳的不好，还请陛下和娘子别介意！”
他一点也不傻，而且还很精明，善于察言观色。安禄山看出来李隆基的心思，立刻试探着邀请杨玉环下场共舞。杨玉环看看皇帝，嫣然一笑，等着皇帝表态发话。
“好，既然娘子雅兴，就请娘子辛苦了，朕亲自为娘子击鼓！”皇帝欣然应允，大家都提起精神，期待着接下来贵妃的舞姿了。
舞品就是人品，杨玉环对着安禄山越发的好奇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一个精明狡猾的坏蛋？还是个抓住了机会的冒险家？
安禄山从来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杨玉环，他一瞬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个女人真是上天的杰作，她身上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而且杨玉环身上散发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澈，最洁白无瑕的存在，内心一切阴暗的东西都一扫而空。再也不敢生出来一点丑陋的念头。
杨玉环对着安禄山表现有些诧异，看着安禄山的言行举止，他的确不是个文质彬彬的人，从来受过礼仪教育，但是和杨玉环共舞的时候，安禄山竟然彬彬有礼，细致周到。这个人还真是教人看不透啊。
安禄山不再像刚才那样展示自己的技巧，他化身成了丑角，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衬托杨玉环的美好，羹惹来大家的欢笑。
一曲舞罢，李隆基对着安禄山的印象更好了，给了安禄山不少的赏赐，仍旧叫他第二天进宫来。
晚上，杨玉环坐在镜子前边叫小喜给她梳头发，一抬头正看见镜子里面皇帝躲闪的眼光。杨玉环有些疑惑，今天宴会之后，皇帝就好像有些不对劲，到了晚上更明显了。这一晚上，李隆基就像是一只要出来溜达的老鼠，躲在洞口四处查看猫咪的踪迹。杨玉环被李隆基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闹得哭笑不得，对着小喜做个手势，小喜带着侍女们放下幔帐退出去了。
“三郎在看什么，我哪里长得像猫了？”杨玉环站到皇帝面前，满是揶揄。
李隆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哈哈一笑，掩饰着说：“哪有，是娘子天生丽质，我一是看得出神了。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着李隆基伸手要拉她。杨玉环一闪身，躲开了皇帝的手，一下子到了李隆基身后，力道适中的给他按摩着肩膀：“今天宴会之后，三郎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要是连这个也看不出来，三郎岂不寒心？”杨玉环表示都是老夫老妻了，她还能看不出来吗？
被杨玉环揭去了伪装，李隆基很无奈的苦笑了下，感慨的说：“朕今天看娘子跳舞，不由得感叹自己到底是老了。你就像是刚绽放的花朵，我却是已经是要风烛残年了。玉环，我真的耽误了你了。”原来李隆基看着安禄山惟妙惟肖的饰演丑角，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是喜欢饰演丑角的。但是安禄山那些激烈的动作，自己现在再也不敢做了。这一瞬间皇帝 有种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感慨。
杨玉环在心里翻翻白眼，抓着李隆基的手臂很泼辣的咬下去，李隆基哎呦一声，傻眼了的看着杨玉环：“三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干脆回太真观接着做女道士去。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说着杨玉环俯身，在皇帝的耳边低声的说了句什么，李隆基顿时眼睛一亮，翻身把杨玉环压在床上：“既然是娘子吩咐，我自然竭尽全力。”
幔帐被扯下来，夜晚还长着呢。
这几天安禄山真的都每天进宫奉旨陪贵妃进膳，其实不是陪贵妃进膳，说是安禄山表演吃饭给贵妃看更贴切一点。不过和一个好胃口的人一起吃饭，的确是个很舒服的事情，连着李隆基都被安禄山那种满足的吃相给感染了，胃口好了不少。不过杨玉环还是那个样子，只是不再那样厌食了。
看着安禄山愉快的吃下一只烤乳猪，杨玉环有些惊讶的说：“只以为你喜欢羊肉，谁知你还喜欢这个。把那个给安禄山。”杨玉环指着面前的一盘酱猪肘，立刻有内侍上来把一整盘子，足足有三四个酱肘子放在安禄山面前。
抹抹嘴上的油，安禄山笑嘻嘻的说：“我这几天就像是狗熊掉进了蜂蜜罐，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实在草原上长大的，自然喜欢草原上的风味。但是这些东西味道太好了，比羊肉还要好吃呢。我父亲曾经说过，要认真地吃东西，只要眼前又能吃的东西就要尽力的吃，越多越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杨玉环想起安禄山说过自己不知道生父是谁，这会怎么又冒出了父亲来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怎么又出来个父亲了？”杨玉环很轻松的和安禄山先聊起来。
“我这个不是亲生的父亲，但是他娶了我的母亲，养我好些年，就算是我的父亲了。”安禄山一边用刀子切割者猪肘子，一边说起来自己的经历：“……我跟着母亲在草原上各处辗转，后来跟着他一起生活。我这个父亲一向没什么耐心，他一向按着草原上的规矩，那就是用拳头说话。说起来他对我不错，给我吃穿，还教给我放羊和各种谋生的本事。但是他的脾气实在不好，叫人做事只说一遍，要是没听明白或者做错了，就是一顿打。开始我吃饭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每次见我吃饭不合他的意思就打我，说要想在草原上生活，就要先把肚子填满，谁知道下一顿在什么地方，能多吃一点就多一点，这样才有可能活下来！磨磨蹭蹭的，要是还没吃完就要被狼撵上来了！后来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听着安禄山说起以前的事情，杨玉环叹道：“这也是实话，很有道理。不过现在不是在草原上，有句话叫入乡随俗，你应该知道的。既然你喜欢，那就带回去慢慢的吃。你们装上一只烤乳猪给安禄山给他带回去慢慢的吃。”
安禄山听杨玉环的话，楞了一下，有些吃惊的看着她。杨玉环垂着眼睛淡淡的说：“你也是节度使了，掌握着一方军民安宁，你虽然是胡人，还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也不用在人前出乖卖丑。好好办事，做个朝廷栋梁之才谁能小看了你呢。我也累了，你回去吧。明天我自然会和陛下说，叫你不用来这里了！”
“娘子是嫌弃我了吗？”安禄山听着杨玉环的话，一脸惊慌的站起来，眼里全是无助和惶恐，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助。
“你没做错什么，你是节度使，掌管着平卢一方边境的安全。你这副样子传到了边镇上会有损你的威严的。做领兵打仗的将军，最不能失去权威。陛下明察秋毫，你只要忠于朝廷，尽心办事，不管你出身如何，是不是学富五车，陛下都会重用你的。何必做这些投机取巧教人取笑的事情呢。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的。”杨玉环说着挥挥手，转身走了。
安禄山站在那里看着杨玉环的背影，“这是娘子赏赐给你的东西。”一个侍女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本经书。安禄山很疑惑的看着侍女：“这是什么书？”
“这是娘子亲手抄写的金刚经和心经。一般人连看一眼的福气都没有呢。”小侍女把盘子放到安禄山的手上，转身走了。
安禄山心里乱糟糟的，手上捧着两卷经书，感觉有千钧重。他跟着两个内侍走在出宫的路上，谁知迎面却遇见了一个老熟人——身兼四处节度使的王忠嗣！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听见了危险的信号，安禄山顿时挺直身体，紧紧地盯着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王忠嗣。“王将军，别来无恙啊。没想到在神都咱们又见面了！哈哈哈！”安禄山笑哈哈的和王忠嗣打招呼。谁知王忠嗣回答却是一声轻蔑的冷哼：“哼，原来是在陛下面前做饕餮的安将军啊。”说着王忠嗣看也不看给自己拱手的安禄山，挺胸仰头，一甩袖子昂首阔步的走了。
风声中传来王忠嗣轻蔑的讥笑：“别以为抓住贵妃的裙带就能爬上去了，偷羊贼就是偷羊贼，一百年也改不了的贼骨头！”安禄山握紧拳头，他眼光落在了这两册经书上，深深地吸口气，他装着什么也没听见跟着内侍出宫去了。
王忠嗣有些忐忑的站在勤政殿里面，李隆基正在听李林甫汇报着杜有邻图谶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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