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独处
十一小长假要到了，海城七中的国庆假期基本不存在补课一说，高一到高三全是正常放假。
放假的天数多，作业自然也乘了个倍。所以在放假的最后一天，等老师布置完作业后，上课时间里同学们都在奋笔疾书地写作业。
包括徐阅。
在程冉生日过去以后，徐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戴耳机，不再玩花绳，坐姿端正了很多，上课也不拿手机编撰文案了，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写作业的路上。
有时候程冉找他说话，他都不理睬。
程冉从来都摸不清楚这个人身上变化的原因，他现在也确实无暇摸索，因为他面临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不同于周末，法定节假日学生是不允许留校的，那么他这七天的去处就很成问题。
住外面太烧钱，虽然他和舍友关系都不错，但住同学家又担心会麻烦别人。
他思来想去，缓缓打开了手机。
在a605全员大帅逼+圣骑士大傻逼群中发了条消息。
冉：国庆假期求收留。
圣骑士：哟吼！
若水多好的名字啊：呦吼！
不是溯甲鱼：哦吼！
张行睿：你们在呦吼什么……
若水多好的名字啊：当然是看我程哥怎么表演一波马猴烧酒地苏。
冉：滚边去，我就…问问你们谁国庆家里方便的……
程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觉得这样不妥，潦草收回了话。
冉：算了，当我没说。
但大家都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一条消息一条消息蹦出来。
不是溯甲鱼：没事啊程哥，就是我女朋友国庆要过来，收留不住了兄弟。
圣骑士：我这你当然可以来，我还巴不得你来和我玩，但前提是我妈不把我拽去旅游。［叹气］
若水多好的名字啊：啊啊啊我爹妈不让我带同学回去，我好恨。［大哭］
张行睿：我要参加个体育项目活动，如果你来可能天天都要等我比赛完。
程冉没想到他们还会回复，一时有点感动，正想回答没关系，只要有地方睡，就看到李骅发来的消息，码字的手一停。
努力写网文［李骅］：我国庆要去采风，应该要去外地，要不你直接艾特一下徐阅？他家不是在学校附近吗？
他顿了顿，转头看了眼专心致志写作业的徐阅，思索着为什么这人就在旁边，他还要在微信群里艾特对方。
这样想着，他随手抽出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画了个艾特符号，又写了一行字，丢了过去。
纸团在徐阅卷子上滚了两圈，他搁下笔，打开纸条，颇为复杂地看着面前这粉红爱心形状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和……
神秘の金主求收留。
他目光一顿，缓缓下移，发现纸条右下角还画了一只蹲在箱子里的简笔猫，虽然箱子就是一个粗糙的碗状线条，猫就是个火柴人加个猫耳……
不到片刻，程冉就收到了另一张小纸条，和他那张粉色的爱心形不同，这张蓝色的方块形就显得正常多了。
：这算包养吗？
程冉脸上变幻莫测，正想反驳，又是一团纸条飞了过来。
：我家大概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确定要来吗？
…不是我想的哪个样子……？
他悄悄瞅了眼身边人的表情，和刚刚没什么变化。
：没事，爸爸我不care，有床就行。
放假当天，程冉把书包里的书清空，背了点必备生活用品就跟着徐阅走出了校门。
走在前面的徐阅虽然没有戴耳机，但比平时还要沉默，程冉试着叫了一声他名字，前面的人回过了头。
“你是不是…不想我来？”程冉探头试探道。
“没有。”徐阅脚步一停，缓缓摇头，“冉哥，你不要多想。”
有时候，程冉对情绪感知的敏锐程度让他有点头疼。
两人并肩绕过好几个小巷，来到了一片通往老城区的狭窄小道上。
这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道，地上是层次不齐的石地板，石缝间生了杂草。
这一次程冉走到了前面，徐阅跟在后面，看着少年的背脊，好像比升旗那会更瘦了些。
“徐阅，最近你为什么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了啊？”前面的人突然开口，却没有回头。
徐阅闻言收回视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对你以前同桌也这样吗？”
程冉：“哪样？”
“他们不跟你说话，你就不高兴。”徐阅道。
“我哪有不高兴！”程冉下意识反驳，但这次徐阅好像说中了。
他确实不高兴，没有理由的不高兴。在他生日以后，徐阅就很少主动跟他搭话了。
但是之前他换过这么多个同桌，也没出现一两个几天不搭理他，他就别扭成这样的情况。
“我以前同桌那都是傻逼，我才懒得搭理他们。”程冉毫不留情地把包括沈齐晟在内的所有前同桌拉出来损了一通，“哦，女生除外。”
徐阅不知不觉中捏紧了书包一角：“比较愿意和女生说话？”
“不啊，是不骂女生的意思。”程冉没看到身后人的反应，自顾自道，“我不知道怎么样跟女生相处，开开玩笑还好，私下接触就不行。”
徐阅下意识松开了手：“不是不理你，是期中考快到了，需要时间做功课。”
程冉这才反应过来话题已经偏了，嘟囔道：“你们学霸是真的强。老师都还没催，你就先赶趟了。”他和苏嘉煜同一个宿舍久了，时不时也冒出几口东北话。
“你不也是吗？”徐阅问道，“我听说，你之前成绩在文理分班前进过年级前十。”
“你听谁说的啊？圣骑士？”程冉摆了摆手，抱头笑着往前走，“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没什么目标，也没什么学习的动力，就这样吧。”
跟在后面的徐阅听着他状似轻松的语调，垂眸没有多问什么，出了小道带着他来到居民区。
和他上次来没有什么变化，这一块依旧是缠绕着的电线，杂乱摆放的自行车，和狭窄拥挤的走道。
这次街角多了几个路边吆喝的小摊。
程冉踏进这一片街道的时候，有些惊讶。
他看着面前低矮的楼房和发黑发潮的墙面，回忆起了徐阅说的那句话。
这里确实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他以为徐阅家至少是高楼别墅，因为他的装扮和行为举止都不像一个穷小子。
而此地让他无由想起了当时离家出走时住的旅馆，虽然没有那个小旅馆破旧，但老旧的地方总有趋同之处。
那是一种，不同于兴荣之地的沉郁感。
徐阅带着他走上楼梯，开了门：“进来吧。”
不同于外界的脏乱，徐阅家收整得很干净，白净的瓷砖地板，空无一物的玻璃桌面，柜子上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多余的杂物。
明明只有不到他们教室一半大小的客厅，却显得比教室还要宽敞。
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程冉换上脱鞋，大致参观了一番，却发现整个房子只有一个房间，房里是单人床，房外靠墙的地方居然还摆着一张上下床。
这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第一次见？”徐阅走到他身侧，递了瓶果汁给他，“觉得很惊讶吗？”
“是……”程冉接了过来，下意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惊讶不至于，就是有点…少见。”
“挺常见的，在这个繁华的城市背后很多人都这么将就着过。”徐阅喝了口冰饮，指了指上下床，“我平时睡那。”
程冉看过去，下铺床面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而上铺却只是一张木板。
“那房间呢？”程冉迟疑片刻，问道。
“我哥住，他身体不好，外面太吵容易睡不着。”徐阅放下饮料，转头看向他，“你…怕不怕吵？”
程冉单手叉腰靠墙站着：“不怕，我现在要求非常低，只要给我一张床我就能睡着。”
“那睡我上面…上铺，没问题吧？”一个口误，徐阅手里的易拉罐骤然一响。
“没问题啊，在学校里我睡你下面，现在反过来而已。”程冉被吓了一下，抬眼瞅了瞅他，“你怎么了？跟易拉罐有仇？”
“……”徐阅欲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扔，罪魁祸首易拉罐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掉进了垃圾桶。
“漂亮！阅哥牛逼！”程冉吹了个口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空易拉罐，往上抛了抛，嘴角一扬，“看好了！”
又是一道弧线，易拉罐精准入洞。
“yes！”
短短几分钟，他就欣然接受了这里的环境，只要不让他回家，在哪里都能很快乐。
但很快，让他不快乐的事情出现了。
程冉上厕所之前找了半天冲水地方没找到，打开门就大喊了一声：“徐阅！”
“怎么了冉哥？”徐阅正要开始扫地，抬头看向冲过来的程冉。
程冉把他拉过去，指着洗手间：“快，告诉我你们家厕所的踩板在哪。”
“什么？”徐阅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时竟不知作何表情。
“你磨蹭什么呢，快告诉我啊，我找半天没找见。”程冉很想上厕所，奈何这个人还不说话。
“我说…小少爷，有没有一种可能，本来就没有呢？”徐阅指着一旁的水桶，“等会直接舀水冲就行。”
“……”
程冉看了眼被红桶染得略显浑浊的水，整个人顿在了原地。
他错了，或许人的适应能力真没有那么强。
他宣布，洁癖就是他的一生之敌。
来到别人家不能不做事是程冉最后的倔强，虽然徐阅没有让他做什么，他还是主动承担起了收拾屋子的任务。
两人吃完晚饭，这个点是徐阅固定的洗澡时间，程冉就把满桌的外卖盒往垃圾桶一倒，拎着垃圾袋就出了门。
徐阅洗完澡的时候，屋里没看到程冉的身影，他的手机还放在桌上，应该是出去倒垃圾了。
然而在他已经写完一页作业时，人还没有上来，他停下了笔，眉头微皱，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嗷……嘶…”
门一推没推动，徐阅往下一看，一个东西……啊不，一个人正坐靠在门板上。他这一推，地上的人猝不及防往前一倾，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转头，脑门又磕到了门上。
“草……徐阅你眼瞎吗！”程冉疼到直抽气。
徐阅沉默着瞅了他片刻，看着他毛躁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裤腿，不明白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自己整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
徐阅：“你怎么…坐在门口？”
“丢垃圾……”程冉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眼神飘忽。
“坐门口丢垃圾？”
“我说下楼丢垃圾！”
“然后呢？”
“……风，它就咵得一下……”
“把门给关了？”
“嗯……”
两人默不作声对视片刻，风透过楼道吹得门嘎吱嘎吱响，徐阅低下头，不禁笑出了声。
“别笑，不许笑！捏妈的，谁知道你家楼道风这么大啊！”程冉一脸严肃地警告，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靠……真他妈的……”
两人在门口相视而笑了一会。
“所以…你就坐在这等着我开门？”徐阅缓了一会，清了清嗓，开口问道。
“别提了，我拍门被你家邻居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吵得我耳朵疼，不敢再拍门，你家又没安门铃…”程冉略烦躁地挠着头发，因为笑得太猛还停不太下来，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实在傻缺，突然捧腹笑弯了腰。
“最关键的是我还没带手机……”程冉笑完发现徐阅还在笑，推了他一下，“徐阅你别笑，你敢笑我抽你！”
“嗯。”徐阅忍着笑意，把手机递给他，“下次记得带手机，别又给自己锁外面了。”
“我真蠢，真的。”程冉为自己傻缺行为忏悔了三秒钟。
“知道就好。”徐阅点头。
程冉一拳差点没收住：“靠，徐阅你想干架就直说。”
他正要骂街，一阵强风忽地一吹，咵得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这一次，轮到门外的两人面面相觑。
“你带钥匙了吗…”程冉缓缓问道。
“没……”徐阅发出沉思。
两人站在门口，相顾无言。
正当程冉打算联系开锁公司时，一个男生从楼下走上来，停到了他们面前。
男生长得很漂亮，五官和徐阅有几分相似。
他打量了眼蹲在门口徐阅和程冉，了然一笑，掏出了钥匙，轻声开口。
“阅，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带同学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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