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
润玉问笠珠：“你为何如此作答？”
笠珠现在已有些神志不清了，只迷迷糊糊答道：“师恩如海，不能不救觅觅……而我想和你在一起，便只好到泉下做对鬼夫妻……做这种选择真是太难了，润玉，你不要真的让我陷入这种两难境地好不好？”
润玉没正面回答她，只道：“你和旭凤于锦觅，就如锦觅和我于你，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你可明白了？”
笠珠几乎下一秒就要不省人事，她脸朝下趴在桌上，声音含糊不清地从底下飘上来“我不明白，我……嗝……真不明白……”
润玉瞥向她身后，毫无意外，她那条赤红的大尾巴又显了形，乱七八糟地堆在身后，挤倒了一片杂物。
笠珠彻底没音儿了，就剩绵长的呼吸声。
动动法术把她包裹严实，润玉无奈地扛起她和那巨长无比的尾巴，一路带倒无数摆设，把她拖进了屋。
笠珠或许是深受打击，连着几天没有去找锦觅，这就给了彦佑联系上她的机会。
彦佑自告奋勇要去偷人鱼泪救锦觅出来。
他守了几乎整夜，才找到机会把人鱼泪顺出来，但是门口的结界不过只是第一个关卡，璇玑宫虽然没有过多的护卫来看守，但到处都有笠珠留下的用于探查外来者的法阵，守卫不难躲，真正难防的其实是笠珠。
不巧，彦佑和锦觅一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笠珠。
笠珠抱臂看着他俩，纱帽遮着脸看不到表情。
沉默中，彦佑和锦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看样子笠珠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就那么杵着，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就这么对峙了许久，久到彦佑以为笠珠就这么站着睡着了，他正要带锦觅绕过她接着逃跑，笠珠才终于开了口：“走可以，人鱼泪留下。”语气冷冷淡淡，也不太听得出感情。
结界都破了要人鱼泪也没大用，彦佑爽快地把链子扔给笠珠，然后拉着锦觅继续走，到锦觅将要迈出大门的时候，笠珠才说了第二句话：“锦觅，今日你踏出这个门，我们从此以后再无干系。”
锦觅踏出去的脚犹豫了一下，但也只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还是跟着彦佑走了。
笠珠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此时润玉从隐蔽处走出，刚才他一直都在的，目睹了全程。
润玉隔着纱帽也看不到她的表情，问：“你终是决定成全他们了？”
笠珠道：“倒不是成全之意，只是觉得，有些伤，总得自己受过才知道疼，一味拘着她，也没什么用，我倦了，想放手了。”她把人鱼泪放到润玉手心里，“彦佑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根本与你不是一条心，你救他算是白救了，这个兄弟，不认了也罢，以后对他，不可不防。”
“嗯，听你的。”
笠珠听他就这么直接应了反而皱了皱眉，“我可不是挑拨离间啊，我这是身为笠泽老乡给你的忠告，别搞得像我是什么妖妃给你吹枕边风似的。”
润玉用手指给她那纱帽挑开一道缝，从那缝里瞧着她，“妖妃？”
听她这么自然而然地用着这个妃字，他其实有些高兴，笑着摇头道：“你可不是什么妃，你只会是天后。”
笠珠摇头晃脑地：“那么天帝陛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封后？”
她还急上了呢。
总得先让她把药吃了真正活过来，可是这药……因为他太过慎之又慎，老君自己也拿不准了，对此，沉魇的建议是，再等等。
也罢，便再等等。
自从旭凤当上了魔尊，天兵之中有一种恐惧正在逐渐蔓延。因为旭凤曾长期带兵，又常打胜仗，天兵对他的能力自然是相当了解，而这样一个人站到了敌方，可见有多么可怕。天兵士气不足，在这样一个神魔两界剑拔弩张的态势下，相当要命。
润玉拿着笔，对着之前整理出来战神人选的名单，有些头痛。
这些人，个个倒都是杰出的将才，然而，一部分对上旭凤就犯怂，一部分战功相对没那么煊赫，怕是不服众。
要不，自己上，先顶过这阵再说？
他正头疼着，外头通传凇玥求见。
凇玥来能干什么？他一个月下仙人，八成又是来哭自己写不出话本子造不来劫江郎才尽了。
但是自打旭凤登上魔尊之位，他这个来哭的频率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润玉搁了笔，心里暗暗有了个计较，告诉仙侍传凇玥过来。
果然，人还没见着，声音先传过来：“啊啊啊陛下您饶了我吧，这个活我真干不下去了。”然后那一抹红色的倩影才飘了过来。
润玉不得不再次感叹，此人穿这身月下仙人标志性红衣再披散着头发，果真和黄花大闺女无异。不过凇玥回归仙身之后其实是练过的，身板远不像以前那么弱柳扶风的，只是衣服宽大，所以看着不大明显。
见润玉没像往常似的和一通稀泥把他忽悠走，而是拿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凇玥有些愣怔，咯噔了一下倒是忘了自己接下来的戏怎么演了。
润玉道：“直说吧，不想当月下仙人想做什么？”
凇玥向来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直言道：“陛下能不能让我当个天兵？就现在这个状况，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我却还在那花花房子里写情情爱爱，这太窝囊了。”
就这？润玉有些意外了，虽然知道凇玥此人受凡间那段经历影响相当憧憬回到战场，没想到开口只是做个普通天兵，以他家这个渊源，其实求个更大点的官职也并不过分。
“这有何难，封你做个将官也无不可。”
润玉这话，有些试探之意。
“不用，”凇玥憨厚地挠了挠头，“我还是想像凡间一样，凭自己慢慢爬上去，我知道因为我爹是百山君，能给我带来很多便利，但兵营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从来不服凭关系进来的，得是真本事才行。”
润玉了然，凇玥这副直来直去的性子，只消轻微试探便可套出话来。
他接着道：“本座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但本座亦承诺过百山君，给你一个不用拼命的闲差。”
凇玥却像是完全不在意百山君的意见，“嗐，他老人家迂腐惯了，我娘倒是一直想让我更爷们点，我娘的想法就是我爹的想法，没有问题的。”
润玉话风稍转：“本座记得，你在凡间，胜仗打过不少，应是熟读兵法吧。”
“这倒其次，我初出茅庐就跟在熠王手底下了，向他学了不少。唉，都是往事，不提了，谁年轻没个眼瞎的时候。”
果然，足够了解旭凤排兵布阵的手法。
最后一个问题，“若将来和旭凤战场相见，你，畏惧么？”
凇玥默了一瞬，“……他确实是个让人敬畏的对手，如果对上他，或许我会慎之又慎，但也不至于怕得腿肚子转筋。”
“那本座就给你这个机会试试。”
凇玥真听见这句话还觉得是自己在做梦，原以为天帝因为百山君的嘱咐没什么可能同意他上战场，每天来演一演不过是“垂死挣扎”，没想到真就这么成了，他忍着没在大殿里就蹦起来，还强装镇定地问了句：“当真？陛下不是逗我玩吧。”
润玉皱了皱眉，“本座几时拿此等军国大事开过玩笑？”
凇玥就差把嘴角咧到后脑勺去，欣喜道：“多谢陛下，谢陛下隆恩。”
……退下的时候，他那脚步明显有点起飞的意思。
润玉这边刚做了布置，旭凤那里就有了动作，凭着他和穗禾在鸟族的积威，轻而易举拿下鸟族的控制权，鸟族自此宣布归顺魔界。
云殿朝会上，群臣激愤，旭凤此举，可是一个巴掌不偏不倚正正掴在天界脸上，群臣纷纷嚷着要出兵夺回鸟族，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难得声音却是一致的。
润玉托腮默默想着，旭凤果然还是那派有勇无谋的作风，正愁天界士气低落人心不齐，这不正好雪中送炭么。堂堂战神做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小孩心性，如今成了魔界之主更是无人约束，行事全凭喜好，想一出是一出，那就莫怪他借力打力了。
女仙们私下倒是甚羡慕穗禾，谁不知道这鸟族就是旭凤送给这位未来魔后的聘礼呢，大手笔，赤子之心，难得难得。
之后润玉和笠珠谈起此事，她倒没像其他女仙那样想，却是皱着眉道：“我真想不通他如此行事到底有什么道理在，就算鸟族那边是个战略要地，但早已不是天界主力，就算他宣布鸟族归顺魔界，但那也只是他自己说的，臣民未必就愿意从此被称为魔物，他们大多还是以天神身份为荣的。既然如此不情不愿的，想来也不会好用，旭凤到底什么意思呢？”
润玉道：“或许是因为锦觅姑娘去找他了吧。”
“这和觅觅又有什么关系……我去，不会又是熠王殉情那一套吧？”笠珠一脸嫌弃说道。
“或许吧。”
笠珠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表达，“他这可真是……真是……至情至性。”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
好一会，笠珠捏了捏眉心，“算了，不提他。嗯……还有一件事，虽然我的考量未必在理，我还是希望能说一说——鸟族那些不愿归顺魔界的臣民，我们能不能把他们接回来？”
润玉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原来两人早就是想到一处去了。
润玉派了凇玥去。
凇玥这次的任务倒也简单，便是优先救回那些不愿归顺魔界的鸟族臣民，至于能不能夺回这块地盘，由凇玥根据战况自行判断，此战，润玉给他留了不少自由发挥的余地。
不出所料，凇玥带兵出师的第一天，百山君就忙不迭地上天面圣了。凇玥说百山君的意见不用当回事，根本是胡扯，润玉也压根没把这话当真，事实上他早就开始考虑如何说服百山君了。
百山君苦大仇深道：“老朽这大半辈子惨淡经营，爬到如今这个位子上，不是图名图利，说白了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必过我当初那种苦日子，如今陛下把我那儿子派到鸟族去，还……还对上那曾经的战神，这是要让老朽余生都不得安生吗？”
话说得硬气，没留什么商量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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