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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昭关难逾


  董旻急忙逃回家中。仆童刀锐见主人满身是血,大为惊讶,当即提刀要去为主子报仇,董旻忙忙制止,抱来八岁的女儿,放在刀锐手中,说:

  “如今事出紧急,以董渭狠毒之心,必将立马过来杀我全家。可惜我董家子息不旺,只有这一女儿,年方八岁,名扇,如今拜托于你,你带她快快逃命,把她抚养成人,为我报仇,便是我此生最大心愿。”

  董旻又从内室拿出绢画一册,“这是我习武多年的武功要诀,你拿去照样操练,等练好武功,就谎称是祁阳的猎户,前去投军。想那董渭新近得手,必然要广招人马,收揽心腹,你去匿藏到董渭身边,伺机杀凶,为我们弟兄报仇。悠悠万事,唯此为大。我走了。”

  董旻转身欲走,被女儿一把抱住。刀锐取下墙上董旻的佩剑,握剑在手,说:

  “小子受大人恩德,无以为报,今天拼死挡住那董贼的人马,大人快带上夫人、女儿一起逃走!”

  董旻叹息一声,说:“你嫂子在刺史府上守岁,想来已被董渭那小子杀害了。”

  刀锐一听,淌下泪来,问:“主人你身负重伤,只身一人,此去何处?”

  “我去洛阳城,禀报朝廷,带兵来剿杀董渭贼子。”董旻手抚断臂,万分伤感:“只是我有伤在身,右臂已毁,武功已破,不能手刃恶凶为兄报仇,我死也不甘心呀。况且洛阳离此迢迢千里,沿途关卡重重,董渭早已画影捉拿,只恐我未到洛阳,已成那恶凶刀下之鬼,故尔将此孤女相托。”说罢,不禁长太息悠悠,怆然涕下。

  七八岁的董扇已初懂人事,见父亲如此痛彻,又闻母亲遇害,也扑在父亲怀中,失声痛哭。董旻拍拍女儿的小脑袋,吩咐:

  “我儿听爹爹的话,如今你就跟着刀叔,成了他的女儿,隐姓埋名,长大了为爹娘报仇,谨记,谨记!”

  说罢取过刀锐手中佩剑,对刀锐说:“这佩剑跟随我多年,见剑如见我身,请用此剑诛杀恶凶,我死亦瞑目。”

  董旻说完,郑重地将宝剑系在刀锐身上,抱起女儿放在刀锐背上,说:“时间不待,追杀我的人马来了。”将这父女二人往夜色中一推,说:“拜托了,你们快跑。”

  此时,街肆上灯笼火把已烁烁而来,董旻见刀锐已远去,这才打开府门,对着远远而来的人众,大喝一声:“董旻在此,看谁敢来擒我!”说罢往对面矮房一跃,上了房脊,闪身遁去,没了踪影。

  介休县城。自从报经中央政府批准,撤镇设县,两年多过去,县城街肆商旅,楼堂馆所已初具规模,客商小贩熙熙攘攘,从本县各镇抽调来的万余民工,正在修筑县城围墙,挖掘护城河。

  这是一个利于千秋万代的庞大工程,护城河深一丈,已挖掘深达五尺;高达一丈四尺的城墙,也已经修筑了一半,近七尺高了,卫兵守城的规模也塑起了,具备了一个县城关卡守护的模样。

  黄昏将近,董旻跌跌绊绊地进了介休县城,来到“悦来旅店”门前。见店转角墙壁上贴有告示,众多百姓正在围观,明知是海捕文书,估计与自己有关,董旻还是踮起脚尖细看。果然,上面画着自己的图像,上有缉拿文书:

  “猎户董三,武功高强,弑杀刺史大人未果,右臂负伤在逃,各地见此恶凶,就地擒杀!有知情上报者,赏银千两,擒杀恶凶者,赏银五千。”下面赫然盖着刺史府朱红大印。

  哼,鹊巢鸠占,杀人凶手居然还冒充正神,董旻心里怒火中烧,恨不得当众撕毁布告,大声向民众诉说事情原委。

  以他往日的火气,他真会这么干,董旻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唐突,仇恨的表情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还得装着坦然的样子。

  没想到这边董旻在佯装无事地看文告,旁边一老者却在仔细地看他,他忙把脸一遮,低头进了旅店。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去晋阳郡府申报设立介休县的族长,这旅店也恰是他开的。老者一看文告,再看面前之人,躲躲藏藏的,右臂有伤,这不正是文告上的凶犯吗。

  老者当下不露声色,忙派旅店中杂役前去呼唤儿子。

  老者的儿子成晓如今在县衙供差,听得父亲说恶凶就住在店内,忙装扮成店小二,提了一桶热水,上得楼来,轻轻叩响木门,说:“客官,你要的热水提上来了。”

  董旻开门,让店小二把洗脚水放在榻前,挥手让他出去,关上房门,转身去到窗前,见街上人流仍然不减,那些挖掘护城河的、修筑城墙的工匠、民工们此时收工回来,纷纷驻足围观文告。

  见此情景,董旻心里不由得焦燥起来。这介休县城只怕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呀,我即便是象伍子胥徘徊文昭关前,一夜急白了头,恐怕也过不了关,因这右臂重创,即便白了头发,那创伤却是无论怎样隐藏,也是瞒不过的,看来只有趁今晚夜色迷朦时,跃上城墙,逾越而逃。

  主意打定,董旻用斗笠遮掩前额,下得楼来,沿围墙边转悠、踩点、踏勘。

  县衙供差成晓来到老者面前,愤愤地对父亲说:“确实不假,那家伙正是弑杀刺史大人的恶凶。”

  老者说:“刺史大人体恤下民,礼贤谦让,待我小民如同父母,如今这样的好官十难寻一,没想到却被此子弑杀。今恶凶即在院内,岂能让他遛了。我们介休县城,想那城墙也才修得一半高,今夜那家伙必然逾墙而逃,你快去县衙禀报,提点捕快,将旅店团团围住,今夜早点动手。”

  县衙供差点头:“爹爹在此看住那恶凶,莫让他跑了。我这就去县衙提点人众,携带兵器,擒拿元凶!”

  董旻躺在卧榻假寐一会儿,右臂伤口疼痛难忍,哪里还能入睡,洗过脚,复又扎好绑腿,衣不解带,吹灭灯烛,站在窗前,看天上新月如钩,悬于墙垛上方,听远处梆子声声如钟,警示民众安寝。已到戌时了,整个介休县城沉浸在如水夜色之中。

  “逃之夭夭,去也。”董旻自语,扯下卧榻衾被,搓成绳索,系于窗前,轻轻吊落地上,听四周了无声息,一个冲腾,飞身跃过院墙,轻落地上。

  刚刚落地,就听得一声呼哨,四周几个黑影团团围来,有人大叫:“猎户董三,往哪里逃。”一刀劈来。

  董旻左手挥动短刀一挡,被打落地上,身后又有人一刀劈来,董旻急忙闪身躲过,嘴里高叫:“不要杀我,带我去见你们县令马腾马大人。”

  成晓叫停众人,把束手就擒的凶犯捆了个严严实实。族长带领一众人等,簇拥着凶犯,连夜进了县衙。县令马腾此时早已在大堂等候。见了县令大人,成晓喝令凶犯:“大胆恶徒,见了县令大人还不跪下!”

  董旻傲然环视众人,然后对县令说:“你就是马腾马大人,在下我是并州刺史府步兵校尉董旻。”

  马腾一听大惊,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董旻也顾不得众人在场,把并州刺史府中的鸿门宴血案原原本本倾倒而出。

  马腾初来介休,亦不认识董卓兄弟,自然不会相信凶犯的话。“我这里早有刺史府发来的海捕文书,擒拿凶犯董三,绘有凶犯图影在此,正是你这模样,你却辩称自己不是凶犯,而是步兵校尉,此话何以证明,嗯……”

  众衙役齐声高吼:“说!”

  董旻想想自己孑然一身,并无关防可以证明,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马腾大喝一声:“好个无赖狂徒,临死还冒充董旻。成晓,把这小子推出去斩了!”众人一拥而上,就要送他去黄泉老路。

  董旻急中生智,高喊:“且慢,我身上还系有一枚自己的私印。”说着,从身上解下一缕丝绢系在内衣中的私印,递给县令马腾。

  马腾一见私印上果然阳文镌刻有“董旻私藏”四个字,辨认许久,仍犹疑不决。

  倒是老者族长认得“碧血丹心”印信,仔细看过,对县令大人点头说:“果然是董旻大人不假。”而后举起印信对众人说:“这印信我曾见过刺史大人藏有一枚,与此枚印信毫无二致。这原是一块美玉一切两枚的玉品。”

  “好好好,既是董旻大人,这就全是一场误会,多谢族长老者,你们费心了,至此时候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送走族长等人,马腾领董旻来到后堂,坐定献茶后,马腾犯难地说:

  “如今海捕文书在此,你已被标为凶犯董三,幸喜我介休县有成族长认得这枚私印,尚可辩别真伪,若离了介休县,你将是百口莫辩呀,我又如何救你呢。”

  董旻说:“我不连累大人,你放我出去,我直去洛阳,禀报圣上,领兵前来晋阳,剿杀董渭,为兄报仇!”

  马腾摇摇头:“此去洛阳有千余里,你连个半截子的介休县城都逃不出去,还能南下洛阳搬兵?老弟呀,你想得太简单了。我看……不如这样——我马腾孑身一人前来介休,你若不介意的话,不如改姓换名,就藏匿在这县衙内,静息疗伤,等待时机。”

  董旻急得嚷叫起来:“兄仇未报,我却隐姓埋名,在此养伤,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马腾哼哼冷笑:“当年范蠡逃避诛杀,更名陶朱公,敢说范蠡不是大丈夫,你仔细想想,介休县此去谷远县还有一两百里山路,从谷远乘船南下洛阳,经阳阿县城,沿途尽都是并州刺史部的辖区,关卡重重,封锁层层,只怕是你兄仇未报,却早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子之不存,兄仇何报?!”

  董旻沉思良久,觉得县令大人言之在理,忙恭身施礼,谢道:“小子鲁莽,大人教导得是,小子遵嘱而行。只是今夜动静太大,必已惊动了董渭,那小子决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听闻风声,必然提点兵马杀来介休县城,那时必将连累无辜,更让大人也受到牵连。”

  “不必担心,”马腾打断董旻的话,说:“刚才捕捉你的人都是我信得过的,想来是不会走漏风声的。你在我这县衙内安心养伤,对外人就说是我儿子马超,等养好伤,习好武,这海捕文书的风声已息,那时寻找机会,才好为兄报仇。”

  董旻甚觉有理,当下即叩头认了义父。马腾扶起董旻,继续说:“如今天下大乱,你只有步战格斗功夫,不能效命疆场,我教习你马术枪战,日后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不枉大丈夫一生。”

  翌日,马腾请来最好的郎中为马超接骨疗伤,并在后操场备好鞍马,教习他马术枪战。其后马超果然成为一方骁将,此是后话。

  这天,介休县衙捕快二狗为捉拿凶犯,忙活了一晚上,为的是捞取几个赏银。没想到捉住了凶犯,却没弄到一文钱的赏银,心中很是窝火。思来想去,有付出没有报酬,这世道公平吗,气愤之下,总想捞几个小钱花花,便连夜去了晋阳,要向刺史大人讨要赏钱。

  董卓听了二狗的报信,急忙吩咐董三、徐荣二人,带领五百兵丁,气势汹汹直杀介休县而来。

  听闻并州兵马杀来,族长早有准备,带领本族十余名武功高强的丁壮健男,成晓亦率领着捕快衙役,齐普普来到县衙,众人不由分说,七手八脚脱掉县令官袍,穿在族长身上,把马腾、马超二人强扶上马,衙役们有的牵马,有的开道,一行人簇拥着来到南城门。

  周老五是个急性子,此时大喝一声:“大人们快逃命去吧!”猛踢一脚马臀,扬鞭催打,两匹快马长嘶一声,如箭离弦,飞一般往绵山驶去。

  放走了县令,众人关闭南城门,族长率众人来到县衙大堂,只身端坐公堂之上,成晓站立身旁,拈弓搭箭,两边武勇兵丁,刀枪在握,静候强敌到来。

  不过一个时辰,董三、徐荣推开县衙大门,一片杀声,冲了进来。领头的二狗指着大堂上端坐的县令,回头说:“就是他!”话音未落,成晓奋臂一箭,正中此人后脑勺,可怜这衙役,只因钱迷心窍,却分文未到手,便恨悠悠踏上了黄泉暗路。

  “杀!”董三见杀死了报信人,一时大怒,率先杀来,众兵丁也一拥而上。

  “老子给你们拼了!”周老五跳下大堂台阶,居高临下,连连砍倒数人。族长父子二人领着义勇男作,拼死撕杀。可惜寡不敌众,毕竟一人难驱众狼。族长父子、周老五等捕快、丁壮,酣战中身中数刀,一个个怒目圆瞪,饮恨而死。

  一群铮铮汉子,死得英勇惨烈,这些壮士们继介之推之后,为介休县再谱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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