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坠入崖底

　　终于到了那块凸出的石块前，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角度确实很好，因为唯有这一块地方被踩的格外光滑。

　　楚清的脚抬起又放下，望着对方紧张地神情，心里暗叹果然还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耍心机都表现的如此明显。如果他此举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不是想要致楚清于死地，或许楚清还会陪他演这一出。

　　楚清低声叹息，问他：“为什么？”

　　“什······什么？”楚明颤声问道，几乎要以为楚清把一切都看透了。

　　楚清像看一个调皮任性的孩子般，无声地望着他。楚明从小到大被楚父楚母捧在手心里，那里接受过这般阵仗，他此时明白过来，楚清已经知道了。他的腿在衣摆下轻轻哆嗦着，头却骄傲的高高扬着：“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再瞒着你。”

　　他不再叫楚清哥哥，眼中带着些厌恶的色彩：“实话告诉你，从我懂事起，我就很讨厌你。凭什么你就能拜睿亲王为义父，高高在上，而我却要被迫窝在这个被你换来的小小的楚天城中，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你不过就比我早出生了几年，有什么可得意骄傲的？看着你那故作清高的嘴脸，我就想作呕······爹娘也不喜欢你，觉得你从小和他们离了心······”说到这里，楚明幸灾乐祸的笑了，他跺了跺腿脚，恶狠狠的建议道：“你要是识相，就乖乖跳下去了结余生，把睿亲王义子的身份让给真正有用的人······”

　　“是吗？”楚清看着少年张牙舞爪的凶相，讽刺的笑了。于他摆脱无能的命运，却是少年渴望的所在。他的一只脚轻轻踩在那块石头上：“满足你？”

　　楚明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甚至都觉得心脏快要蹦到嗓子眼了。他眼睛通红的盯着楚清的另一只脚，对，踩上去，都踩上去，你是我的哥哥，你应该把所有拥有的都给我。

　　就在楚清刚抬起另一只脚时，一个绿色的身影笔直的向他扑来，擦过他的肩膀往山下掉去。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楚清还没回过神，就下意识的抓住了对方的脚踝，只因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云皈带着些懊恼之色的脸。

　　然后，两人一起从山上坠了下去，凸出的石块仍在原地，接受着一脸惊讶的楚明的注视。

　　云皈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蠢，并且已经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同样的，她也很后悔，不仅后悔她居然脑袋发热觉得楚清身世可怜，想要救他一次。更后悔她怎么没有在初次见面时就将这个人彻底的解决了，以至于她都坠入悬崖了，他还不放过自己，握住她的手使她完全施展不了身法，竟像个普通人一样束手无措。最后，还是靠着楚清借助崖间垂下的青藤缓冲了几下，才没能摔得太惨。

　　“云姑娘······”

　　“不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也别问我为什么从上面掉下来，更不要问我现在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因为这个你还要怀疑我，也请便。”楚清还未说完，云皈就快速地打断他，像是在生闷气一般回复道。不过，她确实在生闷气，她发现自从遇到楚清后，她就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开始比以前更明确的表达出自己的喜好，甚至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事。事实上，自从闻无因为她中毒后，她就收敛着自己，不再情绪外露。现在，一切的习惯却要被打破了，只因为一个一见面就看不顺眼的人。

　　“噗嗤。”楚清突然笑了起来，云皈见过他温和疏离的淡笑，也见过他无可奈何的苦笑，这却是他第一次裂开嘴不顾形象的大笑，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云皈呆了一瞬，此刻她竟然觉得楚清俊朗极了。

　　“跳崖还笑的那么开心。”云皈不适的偏头，嘴里嘟囔着。

　　两人休息了一阵，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不巧的是，除了些擦伤，云皈还扭了脚，她二话不说咬着牙给自己正了骨，只是走路还不大方便。崖底幽深黑暗，楚清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原地，最终告了罪，将云皈背在身后。看着对方耳根微微泛红，云皈轻嗤了声迂腐，却不知道自己的耳根更是红到不行。

　　不知道楚清到底走了多久，两人似乎一直在一片萦绕着极浓厚的雾气的深林中绕圈。楚清的背虽不是很宽厚的那种，却意外地温暖，再加上楚清一步步地走的非常稳当。这一切都让刚开始还扶着楚清的肩膀，保持一定距离的云皈，慢慢地趴伏在他背上睡着了。感受到身后人轻缓的呼吸声，楚清顿了下，然后走的更加平稳。

　　“公子怎么又睡着了？看来花木对你还是过于仁慈了，所以公子才这么不长记性。既然如此，公子明日来我院中时，便带上两罐流萤吧。”花木抚着额发交代到，看到对方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冷笑着补充：“要死的。”

　　小云皈的脸瞬间煞白，果然花木最懂得怎么折磨她。昨夜，闻无一脸神秘的跑去找她，两人在墙角站定后，闻无才从跨兜里摸出个小罐打开，一时间无数流萤飞出，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映入云皈晶亮的眼中。云皈爱极了这些小东西，两人抓了又放，放了又抓，闹腾了许久，所以今日和花木学习时她才一直犯困。

　　距小猫死去不足两月，花木却要她再次杀了自己喜爱之物。云皈心里难过，她难道连喜欢什么东西都没有资格吗？从花木那里回来后，云皈就不吃不喝的窝在屋子里，她侥幸的想，如果她任性一回，兴许云岚就会站在她这一边，哪怕只一次。可直到深夜，她也没等到云岚，侍女见她不肯吃饭，早早将食物都收了去。云皈小小的身子窝在角落，伴随着肚子时不时响起的咕噜声，手指一下下的戳着地。

　　“公子，吃馒头吗？”

　　窗户外面远远传来了些声音，云皈猛地抬起头，开心地笑了。对呀，她还有闻无陪着呢，她不是没人在乎。云皈打开门，看到闻无手里捏着个馒头，眯眼对她笑得灿烂，她情不自禁的上前，用小手小脚奋力的抱住对方。

　　“呵呵，公子慢点吃，看我还带来了什么？”闻无摸摸她的头，从跨兜里又掏了几把，拿出两个罐子，比昨夜的还要大，瓶身漆黑。

　　云皈嚼馒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想，这里装的还是流萤吧？是闻无刚才抓的吗？她有些为难的盯着瓶子，那么美丽的自由的生命，却因为她要消失了。云皈不自觉的咬起唇角，手指有些轻颤的去握瓶子，被闻无躲了过去。

　　闻无依然在笑，只是那笑里带了些怜惜。他说：“公子不用为难，它们······已经是死物了。”

　　谢谢你。云皈攥着吃了一半的馒头，心里既酸涩又透着些轻松之感。闻无又摸了摸她的头，叹道：“不会让公子为难的，只要闻无在公子身边。”

　　漆黑的夜空中缀着点点繁星，被月色包容其中然后柔柔的洒下来，依偎在屋檐下的两人仿佛沐着光辉，一切的一切都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云皈几乎要深深的沉醉到这氛围之中。

　　画面突变，星空、屋檐、温暖的手心和乌漆墨黑的瓶罐全都消失不见。

　　夕阳如血，花木的院子里堆起了厚厚的雪层，冷然的颜色与余晖交相辉映，分外好看。云皈脚步定死在这里，她想到了些什么，再不愿往前迈步。只是屋子里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全灌进了云皈冻得通红的耳中。最终，她紧紧握着腕间的镯子，走进屋中。

　　“公子。”闻无嘴角染着血丝，苦笑着看向她，眼中融着深深的不舍。

　　“闻无不能陪在公子身边了。”他说。

　　当年八岁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云皈眨着眼睛，麻木的想着，然后就被人唤醒了。

　　“云姑娘，你开始发热了，不能再睡下去了。”

　　云皈一时没回过神，睁开眼呆呆的盯着眼前的人，剑眉星目，高鼻梁，薄情唇。不像，不像。

　　楚清将她扶起，拿起一旁盛着水的竹筒，往她嘴边灌去，一边轻声叮嘱：“慢些喝，别呛着。”

　　被他难得的温情震住，云皈张开嘴乖巧的喝着。实在咽不下去了，才伸手阻止。几口水下肚，她脑袋稍微清楚了些，知晓自己方才被梦魇降住了。云皈侧身靠在一旁的石壁上打量一圈，他们现在正处在一个干燥的石洞中，应该是在她睡着时楚清找到的。她抿了抿唇，对楚清说道：“谢谢你。”

　　楚清摇摇头：“云姑娘你正在发热，还是尽量保持清醒吧。毕竟此处荒凉，若是睡过去病情加重，就有些棘手了。”

　　“好，正好现在不困。”云皈苦笑，因着梦境的原因，心情有些沉重。

　　楚清手中握着竹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云姑娘······方才梦里很痛苦······”

　　云皈诧异，没想到楚清会说起这个，想了想，她解释道：“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语末，云皈也不知道自己又哪根神经不对了，竟多问了句：“你想听吗？”

　　“······愿闻其详。”

　　云皈不知对方是处于礼貌没有拒绝，还是确实好奇。她又添了一句：“是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

　　楚清又笑了，隔着火堆望着她，温声说道：“楚清现在最不差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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