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再见百里归尘

　　“风言墨，你怎么又喝多了，你不是说要帮我算算他能不能进东华门的么，醉成这……”一袭白衣的年轻人看见卧在桥边的人，微微带着埋怨说道，不过却已经准备扶起这人，可就在这时候，他也忽然愣住了。

　　“百里归尘。”

　　“姬枫？”

　　两人立于桥的一侧，一动不动，仍由夕阳将影子拉长，姬枫背后的身影落在一片平屋之中，凌厉如刀光，而百里归尘身后是高台楼宇，身影融入其中，温润似月缺。

　　姬枫抽出苍龙牙，随手一掷，恰好落在水中阻住青玉酒壶的去路，长刀一挑，酒壶霎时弹到姬枫的手上，苍龙牙也瞬间入鞘，河面再无波澜。

　　“给。”姬枫走到百里归尘的身前将酒壶递了过去，百里归尘微微一愣，刚才他没有看见苍龙牙上缠绕任何丝线，但苍龙牙竟然能够主动飞回剑鞘，这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百里归尘接过酒壶，发自内心的笑意绽开。

　　“姬枫，你真的进入东华门了？我就说你一定能的！”

　　当初名剑门的比试在姬枫脑海中一晃而过，输得很彻底，可鬼使神差般，“是的，你那十个金铢的赌注可赢了不少钱，可是你不在了，只能由我一人独吞了。”

　　百里归尘先是笑了一声，紧接着眼神一黯，“当初皇帝急诏，我们一家不得不离开广桦城，最后连你比试都来不及看，真是太可惜了。”

　　听了百里归尘的话，姬枫更不愿说出真相，他只是从极北之地进入了东华门而已，和名剑门的比试没有丝毫的关系。

　　“酒，酒……”风言墨在一旁嘀咕不清。

　　百里归尘险些忘记躺在地上的人，忙将其扶起，“风言墨，这次算你算对了，酒我给你，不过你先跟我回去休息。”

　　姬枫也帮衬着扶起这个酒鬼，往百里归尘家中走去。

　　这一路上姬枫才知道百里归尘的父亲百里景业为何会被贬谪到此处。原来“玉七”矿区在月清空在世的时候就被割让给了出云国，算是国中之邦，在玉七矿区的矿工也多是出云国的百姓，也难怪青山大哥、张贵等出云国人生活在此处了。

　　百里景业贬谪到此处后的职责便是管理此处的百姓，在凌水城的地位仅次于仙师以及刘文修与毕止两位东华门记名弟子。不过月清空死后，两国交恶，出云国的矿工再无补缺，所以便出现了仙师击杀强盗之事。

　　上任仙师其实只是杀了前来的强盗头目，以武力慑服这一伙强盗，使其在矿区作业，并给以薪酬，反正在仙门，金银是不值钱的东西，不过矿工中多了一伙强盗，百里景业更不好管治了。

　　“之前你问这人，问的是什么？”姬枫停顿了片刻问道。

　　“别看他醉醺醺的，他算命很准的。”百里归尘得意一笑，似乎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东西。

　　“哦，”姬枫不由得地多看了风言墨一眼，他以为这人只是普通的江湖算命先生，不过百里归尘既如此说，看来的确有不寻常的地方，“他会算什么？”

　　“他会算的东西很多，而且，而且他算过我还能再碰见你，果然如此！”百里归尘看着姬枫说道。

　　姬枫略微一惊，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见到百里归尘，毕竟这实在是太过凑巧了，这人若是能算出来的确出人意料，不过也很有可能此人只是信口胡说的，毕竟顺着别人的心意说更容易骗人罢。

　　星辰遍野的时候，姬枫走出百里归尘的家中，姬枫抬头一看，星辰耀眼如芒，皆按照自己轨迹运行，姬枫忽然笑出声来，这是姬枫三年多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没有收敛的笑。

　　当初在广桦城百里归尘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能够再见自然是再好不过，只不过两人促膝长谈，姬枫每每说起东华门时，百里归尘脸上总有一丝难掩的失落，两人似乎隔层膜，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仙弃子！”姬枫的笑意停驻，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依旧是百里归尘心头的一个坎。

　　“毕主簿，这是本月的账本，拿来给您过目。”一个中年男子恭敬地将一本账本递给毕止，毕止脸色不变接过账本随意翻阅了一遍，直到看完眉头略微松开，躬身候在一旁的男子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为何这月的下品灵石比上月的少了十三枚？”毕止突然脸色一板呵斥道，官威尽显。

　　“这，这，上月矿区内的艾绒草不足，寻找灵石时多费了些周章，并非矿工们懈怠。”

　　“还敢顶嘴！你……”

　　“好了，别说了。”姬枫踏步走进房中，他本意今日来查看一下刘文修与毕止的账目，方走到门前便发现了眼前的一幕。

　　毕止赶忙起身，走到姬枫面前，低声询问：“师兄前来不知何事？”记名弟子称呼门内正式弟子皆是呼为师兄，毕止不敢丝毫逾礼。

　　姬枫轻轻一摆手，反而是走到中年男子的面前，道：

　　“百里叔叔。”

　　百里景业心中一颤，能让毕止毕主簿如此毕恭毕敬的自然只有仙师了，可这仙师为何以称呼自己为长辈，百里景业抬头轻轻瞥了一眼，脸色大变，

　　“姬枫？……在下无礼了，仙师。”百里轻吸一口气，稍稍平息心中的震惊，恭敬说道。

　　姬枫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仙师后依旧保持平常心的唯有百里归尘一人尔，接着对这百里景业说道：

　　“我就是姬枫，百里叔叔不必称呼我为仙师，前几日见了百里归尘，却忘记向您问候一句了，现在遇到了倒也也好。”

　　说完，姬枫转头朝向毕止说：“毕主簿以后对百里景业叔叔多担待些。”

　　毕止也是吃了一惊，姬枫竟然认识俗世中的人，看来自己和刘文修是想岔了呀！当初他们以为姬枫是从小就在仙门中生长的人，到了凌水城难免不懂人情，看来并非如此，忙对姬枫打了个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百里景业归家之后，思索了一刻钟，便召来众人，“明年春，归尘你便去东华门参加入选，我已经打点好。”

　　百里归尘的母亲叶氏霎时色变“那归海他…”她多次劝说景业让百里归海去，景业皆是不答，以为是碍于长幼，今日的决定甚是突然，叶氏也是措手不及，更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百里景业也是今日才下的决定，他在玉七矿区劳心劳力这么些年才赚了一点灵石，只够一个儿子去东华门尝试能否入选，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姬枫一样从极北之地进入的仙门。

　　他之前也更倾向让小儿子百里归海去尝试一次，毕竟百里归尘幼时就有明远寺的方丈说他是仙弃子，即使再去也是浪费灵石罢了，可是今日见了姬枫，百里景业的念头却彻底变了！

　　姬枫既然已是仙师，而长子百里归尘与其又是最好的朋友，必然会帮忙，如此想来还不如百里归尘去尝试来的希望大。

　　百里景业平日李对妻子叶氏宠爱有加，她的意见也会三思，此时见叶氏在众人面前冲撞自己也是怒极，顿时拂袖而去。叶氏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百里归尘见得母亲如此偏心更觉心寒，一言不发便匆匆离开了。

　　过了一日，姬枫来找百里归尘的时候，却发现百里归尘并不在家中，只风言墨一人待在厅堂，他一手摩挲着身前的青玉酒壶，一手俯在桌上，眼睛则是死死盯着桌上的算筹。

　　“风言墨，你知道百里归尘在何处么？”姬枫那日便知风言墨一直住在百里归尘家中，已经好些年了。

　　风言墨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姬枫，眉头皱得拧在了一起，“知道。”

　　“何处？”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再告诉你百里归尘在何处？”

　　姬枫对风言墨很有些疑惑，这人看去像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不过却对自己一点也不畏惧，甚至比百里归尘还要自然。

　　“你说。”

　　“你在找人么？”

　　姬枫皱眉斜了一眼风言墨，不知风言墨何意，只道“我来凌水城之前也不知道百里归尘在这。”

　　风言墨轻笑着摇头，仿佛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过了一会，猛然抬头，凝视姬枫，眼中如绽神光，一字一顿道：“我是问你，你在找人么，也许是找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姬枫心中骇然，听到“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时候”，姬枫猛地想起很早之前自己脑海之中出现的情景。当时自己似是被关在牢笼之中被人逼着抄写一个名字千遍万遍，直到末了，黑云还在质问自己是否还记得那人的名字。

　　略微还记得是姓姜，不过姬枫却从未刻意去寻找这个连名字也未完全记住的人，反而是本能地逃避。

　　犹豫了片刻，姬枫还是摇头，“我没有在找人。”

　　风言墨像是突然泄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滚，滚远些。”说罢又对着眼前的算筹细细盘算起来。

　　“你还没有说百里归尘在何处呢？”

　　“酒馆！”

　　姬枫一愣，百里归尘不是从不喝酒么？就像自己一样。喝酒之后手指会抖，连剑也握不稳，这对于使用“粘羽”刀术的百里归尘绝对是致命的。

　　寻遍大街小巷，姬枫果然在城中一座小酒馆遇到了百里归尘，酩酊大醉，甚至连姬枫也认不出来。

　　姬枫真的是有些疑惑了，这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百里归尘绝对不会借酒消愁。想着，姬枫凝视百里归尘的双眸，妄图窥出蛛丝马迹。

　　忽然姬枫脑海中浮现出一只巨鸟，大的无法想象，唯有齐物志中所载鲲鹏有其势，姬枫看得如此清晰，其喙其羽其足无一不含神韵，姬枫心神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鲲鹏撑开黑黢黢的翅膀，仿佛是天地这张宣纸染上了一滴浓墨，鲲鹏轻轻挥动翅膀拍打在海面之上，墨丝晕开，海面霎时卷起千里的巨浪，层层叠叠荡漾开去，数万里之外依旧鼓荡不休。

　　东面来了一阵青色的飓风，飓风涤荡天地的声响响似雷鸣，甚至能震碎人的魂魄，鲲鹏借着这东风，直上九万里，逼近天阙，飞到越高，这滴墨越是渺小，却也越浓，越黑，黑到极致，姬枫心也随着震颤，仿佛它随时会炸开来，撑破这天。

　　姬枫忽然望见鲲鹏背上竟然还立着一人，面若冠玉，鼻入悬胆，器宇轩昂。他鬓发高挽，如墨发丝垂泄，半染白色长袍，长袍之上隐隐有山水纹路，却瞬息万变，腰间一青色玉佩，上古年间的字体，姬枫勉强认得是“荒古”两字，他双手负于身后，头微仰望向青天，面色平静，古井不波。

　　遽然，这人将头微微偏了过来，正是姬枫的方向，只见的左眼瞳孔如日，右眼瞳孔如月，姬枫知的这不过心中所想，却依旧动弹不得。

　　看到男子左眼，姬枫体内的紫华真阳竟然蠢蠢欲动，自己炼化多日已经融于体内的紫华之气仿佛在这人的一个眼神之下就要破体而去，姬枫冷汗如柱，一个不守竟是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酒馆的店小二吓得不轻，忙叫来掌柜，百里归尘此时也是清醒了几分，认得是姬枫忙让人送去医馆，可平常医馆哪能治修真者。

　　百里归尘算是凌水城的有名世家公子了，掌柜忙叫人知会百里归尘的父亲百里景业，百里景业以为是儿子惹出了事，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倒是沉稳，可见得是姬枫的时候面色也是煞白，险些失了分寸，他知道俗世的方子哪能救治修真者，忙去找刘主事、毕主簿。

　　刘文修听的此事也是心中一慌，如果姬枫死在这里，自己作为管事也脱不了关系，忙赶到姬枫这里，看了姬枫才放下心来，摸了姬枫的脉搏平缓正常，气血也仍旧旺盛，应该不会有大事，似乎是心中郁结,不过似乎发出，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应该没事了，虽然刘文修未曾专门修炼医学，但是每位修炼者都会略知一二，不过显然推测差了很多，刘文修接着让众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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