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局
“早有准备，便不算巧合。”
沈青莲凝眸淡淡地说，“我早先在京都碰见莲花座时便有了提防，只是这几日宗门内大多不信此事，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贺及尘攥紧了拳头道：“那师妹怎么解释莲花座出现在安宁峰上的事？”
沈青莲偏头看向他道：“莲花座停在哪里，岂是我管得着的？反倒是贺师兄，看管宝剑不力，致使吞金兽闯入其中。若非我及时赶到，吃的就不只是宝剑，而是各门各派的弟子了。贺师兄又作何解释？——是不是与莲花座合谋计划此事？”
她一语将话戳破，贺及尘猛然站起道：“师妹这是什么话？你怀疑我？”
“师妹也不想怀疑师兄。”沈青莲别开脸，好似有几分不忍地说，“师妹和师兄自幼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师兄是什么人。所以还望师兄尽快为自己洗脱罪名。”
贺及尘咬紧了牙关，看着这个冒牌货有板有眼的演戏，恨不得上去撕碎了她。奈何他知道没人会信他的话，只得忍耐着咽下怒气道：“师妹这话说的是。”
“师兄既然肯相信师妹的真心，那是再好不过了。”
沈青莲笑着拍了拍手，“把人带上来。”
贺及尘猛然一怔，只见沈青莲手下两个仙侍压着个修士走上殿来，其中一人踹了那修士关节一脚，修士闷哼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贺师兄，你说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沈青莲的笑意味深长，“这个人被我手下抓到的时候，就想服毒自尽。不过晚了一步，被人卡住嘴取出了毒囊。我刚才一验啊，和在京都刺杀我的修士口中的毒成分一模一样。”
贺及尘后背冷汗涔涔，“你想怎么样？”
应之奇听见“刺杀”二字，霍然一惊道：“青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回师尊。”沈青莲颔首道，“这人盗走我徒儿的风露剑，虽然最后弟子及时将寒山剑给了英招，但是其言可恕，其心可诛。”
“据我下面的仙侍说，”沈青莲玩味地看了贺及尘一眼，“这人并非我宗弟子，但是离开后确是朝着贺师兄的住处赶去的。”
贺及尘头脑轰地一声炸响，他连忙跪倒在地，朝谢遥寄一拜道：“宗主明鉴，弟子绝无这等害人之心！”
谢遥寄尚未开口，沈青莲却叹了口气道：“师妹也是惊愕得很，知道师兄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的。说不定是下面的人假冒了师兄姓名暗中盗剑，□□也有可能……”
贺及尘额上冷汗直冒，沈青莲这哪里是替他辩白，分明是句句诛他的心！
他在宗门中执掌内外事务，说他御下不力，岂不是直接等于说他毫无用处？
然而这种时候也容不得他推脱，贺及尘狠心磕头道：“是弟子的失误，弟子回去必定严查！”
谢遥寄只是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并没有说话。
甄瑞云早急得如坐针毡，然而她并非没有脑子，知道这不是自己插话替贺及尘反驳的时候，只得频频看向谢遥寄。
谢遥寄的心思其实并不在眼前的两人身上，他想的是庚明剑宗。
庚明剑宗立宗已有万年之久，从数千年前崛起为修真界第一大宗，百鸟朝凤，百川归海，天下之道，千变万化都不离于庚明剑宗的道。
这次选剑会本应万无一失，如今这种场面完全失控的现状完全出乎谢遥寄的预料。
莲花座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庚明剑宗选剑会的时候出来。天下的各门各派都看着，他们的封山大阵却被区区一个散修打碎逃走，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出了今日，庚明剑宗这第一宗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莲花座出世，修真界是不是又要重历千年前血流成河的一幕？
两次危机都被沈青莲解决，眼下她已经隐约有了新秀中中流砥柱之势。可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她一个人能撑得起来吗？
谢遥寄想的与在场任何一人都完全不同，他要考虑的，必须是整个庚明剑宗的大局。
甄瑞云的那个大弟子，贺及尘，他认得。确实也是天资俊秀，才华横溢之辈。若是在往日，他还会在二人中好好衡量一番，可是如今看来，贺及尘比之沈青莲，差之远矣。
他沉默半晌，将选择递给了沈青莲道：“青莲，你以为应当如何？”
沈青莲却话头一转说：“眼下最紧急的乃是莲花座一事。晚辈已经听下面的人说了，乌征没有回云山，而是向荒石海的方向逃走了。弟子以为不如趁此机会，由弟子带人前往荒石海，彻查莲花座与云山之主的关系！”
谢遥寄握紧了扶手，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好！”
沈青莲补充说：“还有一件事，弟子以为莲花座肯定还会再来找弟子。但是以弟子如今的实力不足以与他正面对抗，所以……”
“这事好说。”谢遥寄一挥手道，“我会让人挑二十件上上级的法器给你送去，关键时刻保命用。”
沈青莲微笑着点头称谢。
贺及尘心神一晃，连忙接话道：“沈师妹刚刚受了伤，弟子愿陪同沈师妹前往荒石海，追查乌征。”
沈青莲微微一笑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贺师兄若是能捉拿回乌征，就可以洗清与莲花座的嫌疑。”
谢遥寄沉吟半晌道：“好。不过只有你们二人前去我不放心，林寔，叫你的弟子聂秋色和他们同去吧，三个人也好做个伴。”
林寔点头道：“本君也正有此意。”
他脚伸到椅子下面，踹了他的大弟子聂秋色一脚，低声道：“干什么呢？！还不快出来谢宗主。”
正在神游天外的聂秋色被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扑通摔在地上。他龇牙咧嘴地走出来道：“谢宗主。”
事情闹成这样，选剑会也无法再继续下去。谢遥寄又安抚了各宗长老几句，许诺五日后一宗三门的当家人到仙盟集会，仔细商讨应对莲花座的计策。
沈青莲回了阆苑，才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又崩开了。外衣还没显出来，但是里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她拧着眉头把衣服换下来，解开绷带的时候才想起来英招，便开口问听墨道：“看见英招了么？”
“没看见。”听墨说，“刚才好像不在……”
“这孩子。”沈青莲皱着眉笑了笑说，“莲花座还不知道走没走呢，也敢到处乱跑。”
“走，”她起身说，“找找他去。”
听墨吓了一跳，忙跟在沈青莲后面道：“道君，莲花座没走啊？”
沈青莲一路走，一路用牙咬着绷带，缠在手臂上，含糊地说：“很有可能。你仔细想一想，陶姜的勾连塔查的是莲花座，他乌征急着跑什么？”
“跑什么啊？”听墨表情有点呆。
他只知道方才妖兽来了，道君出来很帅地把妖兽杀了，莲花座又来了，道君又很帅地出来把莲花座赶跑了，剩下的是一点儿没明白。
“乌征、黎玄和魔主应该是一伙的。”沈青莲一边扫视着庭院，一边随意地说，
“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三个会搅到一起去，乌征开封山大阵是为了让魔主离开，而魔主没有离开，反而去砸碎了勾连塔。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听墨还是一脸懵，“说明了什么？”
沈青莲笑着叹口气，听墨这孩子平日里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玩儿得挺溜，怎么轮到问他两句话，就傻成这样了？
“笨死了。”她敲着听墨脑袋说，“说明魔主有事必须要留在庚明剑宗里面呀！当然当着宗主不能那么说，得告诉他魔主走了，他才能安心。”
听墨听着连连点头，沈青莲戳着他脑门子说：“你呀，本来还想等你大点儿收你做徒弟呢，瞧你这脑袋瓜子，看来是没希望了。”
“别呀道君！”听墨一时急了，“我有认真听的！”
“你真有认真听？”沈青莲弯腰笑看他道，“勾连塔测出来魔主就在安宁峰上，他不能以真身示人，就必然是扮成了安宁峰上的某个人，最好还是我身边的人……”
沈青莲眉峰一挑，指着听墨说：“说！你是不是魔主假扮的？”
听墨一下子慌了，举手道：“不不不，道君，我真的不是，真不是。”
恰好这时英招拉开了他房间门，沈青莲就走近一步，手指尖戳着英招胸口，故意板了脸说：“说！你是不是魔主假扮的？”
英招眉心一跳，他看了一眼旁边还举着手的听墨，拉下来沈青莲的手说：“师尊，别闹。”
沈青莲摇着头倚在门框上唉声叹气地说：“我这大徒弟真没意思，太不好玩了。第二个我一定要收个活泼可爱的，最好还要年纪小一点的。让我想想收谁好呢？”
她拿眼梢撩了听墨一眼，正见听墨星星眼地看着她。沈青莲就伸手在半空指了一圈，就要指到听墨的时候，英招一把将她拉进了门里面，关上了门。
沈青莲靠着门背后看着他，英招竭力按捺住心中的烦躁，低下头去检查着沈青莲手臂上缠的绷带。
她缠得七歪八扭，好像随便动一动就要掉下来。
“师尊去坐一下。”英招说，“徒儿重新给您上药。”
沈青莲支着腮看他，英招眸色不动，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专心往崩开的伤口上涂药。
最后还是沈青莲自己憋不住了，“你就没什么想问为师的？”
英招低着眉说：“师尊深明大义，为了剑宗的事奔波操劳，徒儿没什么好问的。”
沈青莲咂摸着说：“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徒儿不敢。”
“真狠心。”沈青莲叹口气道，“过几日为师就要去荒石海，若是真为了庚明剑宗的事死了，你也没什么想说的？”
“不会的。”英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师尊不是会为谁而死的人。”
沈青莲神色一怔，忽然又笑起来。
她没有回答英招的话，反而说道：“方才我跟听墨解释了一大通，你是个聪明孩子，跟你不用说这么多。本君觉得莲花座还在庚明剑宗内，你认为谁比较像？”
英招摇摇头说：“看不出来，没有证据。”
他睫毛颤了颤，须臾才说：“徒儿听说师尊在莲花座身上下了情蛊，不知那情蛊是干什么用的？”
沈青莲正走神想着莲花座的事，随口回答道：“原本是男欢女爱的时候用的。中了情蛊的男子，只会对种蛊的女子有反应，而且□□会大大增强……”
她猛地一咬舌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啥。
明明当着各门各派的宗主，甚至被贺及尘揪着问的时候都感觉没啥，现在当着英招说起来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味儿起来。
养情蛊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己这小徒弟应该也不希望有这样一个师尊吧。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说，“这事你不要管，总之你知道莲花座肯定还会再来找我就对了。”
沈青莲忽然想起来莲花座对她说的那句话，她依然记不清莲花座的样貌和声音，可是那句话的内容却十分清楚——
莲花座为什么会那样说？难道她和他认识吗？
英招手上动作没停，忽然开口问道：“那师尊希望他来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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