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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莫山村不像是一个村,紧挨着驿站,人丁兴旺,颇为繁荣。

        此地原本就几户人家,因为驿站和道路的修建,慢慢聚集了许多来自四面八方之人,来了就定居了下来,带着各地改不掉的劣性,互相不愉快地相处着。

        因此,莫山村也乱。

        几句话说不拢,吵起来是常有之事,打架斗殴,旁人也见惯不惯。唯一一点,这些为了温食的小老百姓,小打小闹,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不至于下重手,撕破脸皮。

        最近村里的叫花不知在哪儿染上了恶习,拿着个破碗追着人要钱,不给就捡起路边的石子往人身上扔。有看不顺眼之人把叫花按在地上,拳脚相加。然而叫花被教训后,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地要钱。

        “走开……”

        一门匾上写着‘福缘店’的店家门口,坐着一个死皮赖脸的叫花。叫花已经来了几趟,头次踏进了门槛,还敲响了柜台,把破碗凑到掌柜鼻子底下要小钱。第二次正准备跨门槛时,被店小二吆喝着制止。

        这一回,是第三次了。

        愤怒的店小二挥舞着扫帚,堵在门口驱赶着叫花。

        可这叫花摆出一副不给钱就不走的模样,比狗屁膏药还黏人,抱着门外石狮,怎么也不肯松手。

        生意人开门做生意,图的就是个吉利。有这叫花在门口,一身恶臭,路人都被吓走了,谁还愿意进来?

        店小二正值壮年,个子高大,身板结实,是个管不住脾气之人。他被这叫花无耻之态气得怒火中烧,挽起袖子,举起坚硬的拳头,不由分说,就往叫花脸上凑。

        叫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分不清年岁,抱着头防备着,仍旧被打得鼻血横流,惨叫连连。

        来往路人隔了老远驻足,围了半圈,都是一副看热闹兴趣盎然的样子,却无一上前制止。

        倒是店家掌柜闻声出来,见此情形,抱胸看了一刻,才慢慢道:“孙扁,打轻点,别闹出人命了。”

        店小二孙扁闻言,慢慢收了手,最后不解气般,又狠狠踢了叫花一脚。

        叫花高叫一声,怏怏半抬眼皮,吐出口中一口血。似乎因这一顿打,终于识相了,叫花满地打着滚,越滚越远。

        围观之人见无热闹可看,一哄而散,只剩下两个人留在原地,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显得不可置信。

        其中一位稍矮一分,衣着华贵的少年,脸上带着些许稚气,话语间却有某种说不出的威严:“十七,这难道便是民间百态吗?”

        被唤作十七的人,一身质朴的灰衣,干净整洁,牵着两匹马,弓着身,对少年十分尊敬的样子,道:“厉公子,这当街打骂乞丐之事,京城少有,至于别处嘛,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这位少年便是和砺,而十七是挑选出来的随行侍卫。两人骑马赶路,一路飞驰,只一日,便跑了上百里,来到了这莫山村。

        此时即将夜幕,不适合再赶路,便停了下来。不过才刚下马,便瞧见了一场闹剧。

        和砺道:“你去给乞丐送些银两,他身上受伤,一定没钱看大夫,对了,你再买些吃的送过去。”

        十七为难道:“袁丞相交代过,不让厉公子乱花银子,还说,乡野百姓,可怜之人数不胜数,不是一点点银子就能救济过来的。而且在外漏财……”

        和砺忍不住打断道:“让你去你便去,至于其他,我自有分寸。”

        少年柔和的嗓音,一句轻声斥责,便让高他半头的男子微微抖了抖。

        十七碍于身前主子的气魄,不得已把袁丞相的嘱咐扔到一边,踌蹴片刻,还是往叫花狼狈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和砺本想站在原处等十七回来,发现在路中央杵着,挡着路,刚准备挪步,却不料一盆水突然泼过来,瞬间打湿了裤脚。

        “哎哟,这位小公子,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方才打人的店小二已不见凶悍之色,摆出一副糙汉的腼腆,疾跑凑过来,连连躬身道歉,还拿下肩上搭着的抹布,蹲下擦拭和砺被水沾染的衣衫。

        和砺惊得倒退一步,忙道:“你只是不小心,无妨,不用擦。”

        店小二呵呵一笑,果真不擦了,把滴着水的抹布往肩上一甩,也不管水沾湿了自个儿的衣裳,讨好道:“这位公子远道而来,何不进小店休息会儿,我们这里有吃有喝,分量十足。”

        和砺不喜人阿谀奉承,摆手婉拒,然而店小二却先一步牵起他们的马,往店家后门而去,一边走还一边道:“我替公子把马拴在马厩,保你马儿吃饱喝足,明儿一早,精神百倍地送你们上路。”

        掌柜此时也出来招呼,听到小二的话,骂道:“孙扁,不会说话少说点,没人当你是哑巴。”

        转过身,对和砺殷勤道:“公子里面请。”

        盛情难却,和砺只好随了他们的意。

        好在店面整洁,简易的木桌上只落了些灰,和砺想着出门在外,不能太过计较,可还未坐下,便被有眼力见的掌柜提起袖口擦了个干干净净。

        掌柜道:“公子一身锦衣华服,定是贵人家出生。能光临小店,吾等荣幸之至。方才小二口无遮拦,如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和砺盯着他黑不溜秋的衣袖,愣了愣,道:“罢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掌柜讪笑道:“公子大人大量。”

        点菜时,和砺还想着掌柜那不知多久没洗过的衣衫,虽然舟车劳顿,饥肠辘辘,却再也提不起胃口,只好胡乱选了几样菜。

        等小二去了后厨,和砺望了望门口,十七恐怕还有一会才回来,于是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这‘福缘店’来。

        店内有两层,一层乃饭堂,自然是供人吃饭用餐之地。此刻,除了和砺外,稀稀拉拉坐了两三人,桌上饭菜虽冒着热气,却掩不住店里的冷清。

        二层有几个房间,紧闭着房门,不知是用来作何用。

        “本来我们福缘店是做小生意的,可惜生意不好,改成了客栈,包打尖住店。但是你也看到了,生意仍旧难做,没几个客人。”

        店小二从后厨窜出,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白水,眼珠子骨碌转了转,又道:“这外面天快黑了,公子要住店吗?”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叹了几句苦,又能马上绕回到正题。

        和砺道:“不用,前方有驿站……”

        店小二不由提高声量道:“驿站?公子是从京城而来?莫非是哪位管家的公子?”

        “……”和砺发觉自己说溜了嘴,顿了顿,改口道,“不,不是。那今晚,麻烦你们安排两间房。”

        他这次出宫,本就打算不走官场那一套,而且关于他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

        店小二恍然道:“公子原来有朋友,方才我还在想,公子一个人点那么多菜,恐怕吃不完……”

        话未说完,就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走到跟前,挺拔着身姿,一张脸沉沉的,似有警示之意。

        店小二也算是阅人无数,看一眼,便知道此人不好惹,而且走路步伐稳健,貌似还身怀武功。他咽了咽口水,感觉被这男子盯着浑身不自在,找了个借口离开:“那个……后厨菜应该炒好了,我去给两位端上来。”

        十七带着侍卫都具有的面无表情,凛然正态,对旁人而言不好亲近。可他与苏宇一样,都习惯了这般正派模样,出门在外,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十七等和砺开了口,才轻缓地拉开凳子坐下。规规矩矩的坐姿,不像是来吃饭,倒是像被罚座。

        他轻声道:“公子交代的,都办好了。”

        和砺点头:“那便好。”

        十七欲言又止道:“不过……”

        和砺道:“有话就说。”

        十七道:“那乞丐有些奇怪,我给了他银子后,他不感激不说,还跟踪了我一路,我担心他心怀不轨。不过公子不用担心,我会应付。”

        和砺奇道:“乞丐为何要如此?莫非是嫌银子不够多?”

        十七道:“那乞丐只是普通人,恐怕是起了贪念。袁丞相果然没说错,漏财会招小人惦记。”

        和砺环视了福缘店一圈,这里陈设古旧,桌子椅子也是缺胳膊少腿,很少有完好的。他道:“我们一路过来,外面所见,皆为繁荣,人的衣着也颇为讲究。只是这家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掌柜和小二,阳奉阴违,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十七道:“厉公子放心,我会多加留意。”

        和砺与十七用完饭后,店小二说许久未有客官入住,房间积了灰,要上楼先打扫整理一番。

        掌柜怕两人久等,带着他们去了马厩。马厩无其他马匹,唯二属于和砺带来的两匹,在晦暗的油灯下,甩着长长的马尾,微微合着眼。

        掌柜一看见马,眼睛瞬间一亮,忍不住赞叹道:“这可是奔霄,上等的好马啊。”

        说着,情不自禁上前,抚摸起马背来。

        和砺心里不悦,却并未阻止。

        掌柜摸了半晌,沾了一手马毛,还惹得马儿一个不高兴,朝他甩了一个蹄子。掌柜吃痛后,惊觉失态,连忙收回手,可一双圆溜溜的眼神还时不时往马匹那边瞟。

        掌柜往身上擦了擦手,嘿嘿一笑,脸上的肉挤到一起,在黯淡的夜色中带着说不出的惊悚,偏偏那掌柜还不自觉,提着油灯往脸上靠,生生把自个儿脸庞放大了一圈,连着口中恭维之话听起来也相当倒胃:“初见公子,便觉得公子气度不凡,非富即贵,见到你们所用之马,我更为肯定。奔霄这等好马,只一匹的价钱,就抵得上咱们平常百姓吃喝一年。如今有幸看见,再摸上一摸,都让人感觉像是沾上了富贵。”

        出行所用马匹,是袁之弥派人送来,和砺并不知其的贵重。他将掌柜眼底贪婪看入眼中,暗想,这袁之弥倒好,嘱咐十七出门在外,事事小心,他自己却疏忽了。

        其实刚进福缘店,和砺便觉察店小二和掌柜似乎不对,老是偷偷注视他不说,还暗地里窃窃私语。这两人目光透出了的狡黠,像是两道尖锐的刀锋,让人不得不防备。

        和砺不愿跟他继续呆下去,递给十七一个眼神,十七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掌柜飘忽的眼神,冷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想歇息了,请带路。”

        掌柜道:“是是,两位这边请。”

        要入住的两个房间相邻,点着烛灯,昏暗的灯火从未关拢的房门口透了出来,在黑暗的楼道中,显得清晰明了。

        掌柜站门口停住,道:“我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请自便。”

        十七手碰到房门,并未推开,吸了吸鼻子,问道:“你们点了香?”

        关着门,香味并不明显,但透过房门的缝隙,十七还是闻到了。

        掌柜解释道:“前几日连连下雨,被褥也受了潮,点上香,去去味。”

        十七推了掌柜一把:“你开门。”

        掌柜脸色变了变,道:“客官这是为何?”

        十七不答,和砺被十七所感,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站远了一步,表情凝重又带着些许防备。

        掌柜又道:“小店是做正经买卖的,不会走歪门邪道的路子。二位请放心,我保证,在我福缘店,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这掌柜拍着胸脯说得正义凛然,可无人买账。

        十七挡在和砺身前,一双眼冷冰冰地盯着还想再狡辩的掌柜。

        掌柜到底是个识人颜色之人,知道他们这是摆明了态度,不会妥协,只好擦了擦额头冷汗,缓了缓,才道:“那……那好吧。”

        推开门,掌柜深吸一口气,进到里面转了一圈,无事,退了出来。

        十七指着旁边道:“还有一间。”

        掌柜苦着脸道:“两位客官,这香真是普通的香,我方才已经闻过了,这不,平安无事。我们小店做生意,哪会谋财害命!”

        十七并不理会他的说辞,厉声道:“进去。”

        掌柜冷汗直流,暗暗往楼下看了看,没发现店小二的身影。

        十七道:“既然没问题,你为何要犹豫?”

        掌柜忙道:“客官多虑了,我只是在想小二打扫完了房间,是不是给你们烧热水去了,绝无他意,绝无他意……”

        无奈之下,掌柜还是推开了门。

        然而紧接着下一刻,掌柜突然瘫在地上,同时,像是受了巨大惊吓般,颤抖着手指,指着门内,口中还断断续续道:“孙……孙……孙……”

        吐出三个字,不成语句。

        掌柜这般,不像是装模作样。

        和砺与十七对视一眼,猛地冲到了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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