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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这杀人之事,在阮父口中成了替天行道,不论是非,听起来总不是滋味。

        从阮宅出来,和砺心情复杂,问道:“你们是否认为那二人死不足惜?”

        十七道:“我们刚来这里那日,便看见他们对乞丐拳脚相加,而且试图迷昏我们偷取钱财,依我看来,确实是恶贯满盈。”

        苏宇也道:“莫山村邻里百姓皆不待见二人,可见问题出在他们身上。”

        还有,轻薄一黄花闺女,毁其名誉,逼其自缢,实在罪不可赦。

        和砺扬眉:“那便该死?”

        或许真的该死。

        “恕我多言。”居榭插话道,“如按当今律法,那二人所作所为,应当如何判?”

        和砺沉吟片刻,屈指一一数道:“律法第四十八条,杀人者偿命,凡直接迫害或威胁他人命者,没收家财,当即问斩。律法第九十一条,坑蒙拐骗,对人造成财物损害,轻则罚黄金十两,杖则五十大板,重则加刑十倍。律法第二百二十三条,凡□□之流,论轻重,关押一年至二十年不等,罚黄金五百里。阮春云被玷污,却是自缢,并非那二人直接所害,因此,以他们的罪行,最重也是关押二十年,同时施以最高的杖责和罚金,如此。”

        居榭难得表露情绪,摇头叹气道:“可惜,可惜。”

        也不知他是可惜惩罚过轻,还是可惜无辜的阮春云。

        十七道:“厉公子是认为,他们罪不至死?”

        和砺却是茫然起来,卷起垂下来的几根发丝,打着圈道:“开朝以来,所有罪行的处罚都是依照律法而行。那依罪该死的,只有杀害那二人的凶手。”

        但这样,却是与百姓之愿相差甚远。

        打比方说,孙扁二人如未被人害死,他们被关押个二十年后,出了牢狱,指不定会继续迫害他人,受苦的还是老实的百姓。而且好好的一个姑娘因他们而死,他们却受了二十年苦后还有生命逍遥快活,也说不过去。

        和砺快被自己的想法绕晕了,只好放弃再思索下去。他愣愣发了会呆,思维回到当下,却想起一个事儿来。

        那阮夫人说是去倒水,结果他们都离开了,都没见阮夫人再出现,难不成还现烧水?

        和砺晃了晃脑袋,在苏宇问起,现在应当如何时,反问道:“你们有何看法?”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实在拿不出主意来。

        苏宇道:“阮家姑娘因被轻薄自缢而死,罪魁祸首的二人也死了,厉公子是要继续查下去?”

        这一点,和砺想也不想道:“当然要查。”

        苏宇提议道:“上午拦路那群人狡诈无比,我们再三逼问,仍旧不肯吐露真言,如非趁他们不备,听了墙角,恐怕还不知阮家姑娘被孙扁玷污。或许可将他们找到,探探是否还有其他消息。”

        和砺连连点头,道:“可以。”

        一旁居榭忽然道:“我倒是有个不明确的线索,不知你们是否要听。”

        线索?

        和砺竖起了耳朵,本是等着居榭说下去,可与他目光交接,对方似乎在等他的回答,便回道:“是什么?”

        居榭负手,沉声道:“方才我检查阮春云尸身时,发觉有些异样。她脖颈白绫压迫,确实窒息而亡没错,可她身上却有其他的伤。她像是被人打过,肩胛骨断了两根,手臂上还有大大小小无数淤青。”

        然而居榭只看了两眼便被打断,很有可能身体其他部位也有类似的伤,可他来不及确认。

        和砺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阮春云被玷污那晚,孙扁所为?”

        如果真是这样,那孙扁简直太可恶,毁了人家姑娘清白不说,还把人打得遍体鳞伤。

        居榭道:“我不好断言,可以肯定的是,阮春云身上的伤是新伤,也许是他所为。所以这是个不明确的线索。”

        和砺却断定道:“阮春云常年闭门不出,阮家两老也是庇护着她,平常有人上门,都极少开门。能伤她的,也只有那晚的孙扁了。”

        居榭道:“我需要验证。”

        和砺疑惑道:“验证她身上的伤?”

        居榭道:“对,根据她的伤判断是何人所为,何时所为。”

        和砺摇摇头:“其实不必多此一举,除了孙扁,不会有别人。”

        居榭低头看着和砺,眸光中流转着深不见底的黑,勾着嘴角应该是带着笑意的,可看上去却是面无表情:“上午拦路那般人说不知道内情,你信了,可结果呢?”

        和砺不适应他高深莫测的眼神,别过脸,脸微微发红,想起上午之事,因为自己忽然心神不宁,没注意那般人言不由衷的说辞。可反过来一想,就算他头脑清醒,也未必能发现他们在撒谎。

        正如宫中袁之弥常常挂在嘴巴的那句话,他总是忽略掉一些细微又关键的问题。

        和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苏宇上前,似要替和砺说上两句,和砺摆了摆手,苏宇只好板着一张脸,瞪着居榭。

        在杀气腾腾的目光中,居榭神情自若,不受一丝影响,又道:“那阮家两老一唱一和,你怎知道他们所说句句属实?”

        和砺一愣,怎么也想不出其中哪里有不妥,道:“难道不是?”

        居榭又问道:“那你认为我可有欺骗过你?”

        和砺:“……”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那是因为他没怀疑过,下意识便信了他。不过苏宇倒是自始至终不信居榭,他是站在护卫的立场,防备着每一个接近和砺的外人。

        苏宇哼气道:“你的确不可信。”

        居榭却不看他,直直盯着和砺。

        和砺迟疑问道:“你……有过吗?”

        居榭一笑:“没有。”

        撒谎是一回事,瞒着或者背后做点小动作又是另一回事。

        和砺大概明白了居榭的意思——对别人口中的‘事实’要半信半疑,因为不了解此人,不知人品,盲目相信的话,极有可能被欺骗。

        这样一想,那从到莫山村一刻开始,包括福缘店已被害的二人,十七抓来的老大夫、拦路那五六个男子、还有阮家父母,都有说谎的可能。

        和砺越想越糊涂,问道:“那他们说的哪些话是谎话?”

        居榭道:“深究便无意义了,你既然想调查命案的真相,那你就应该相信你查到的。就好比阮春云死了,谁都可以说是她是自缢,可到底是与不是,尸身可以作出解答。”

        和砺似懂非懂,怔怔看着眼前的居榭,黑衣黑发,嘴唇习惯性抿着,稍显阴郁。他不由突发奇想,如果居榭脸没被遮住,或者换身明朗的衣裳,一定是位英姿飒爽,品貌非凡的男子。

        居榭见他盯着自己发愣,问道:“怎么了?”

        和砺回过神,窘迫道:“我觉得你跟我认识一人很像。”

        袁之弥,每次在指导他批文时,严肃的样子跟平日反差很大。居榭似乎也是这样,方才说话时,没了发闷又让人生寒的气势,侃侃而谈的模样竟让和砺感觉他的影子跟袁之弥重合了。

        居榭莞尔一笑:“这还不错,能给你熟悉感,说明我们已经熟悉了。”

        居榭要去阮家,趁阮春云还未被下葬,验尸。如在官府,这是仵作应做的,可在这偏远之地,也只好麻烦他了。

        苏宇要去寻拦路那帮人,四个人需要兵分两路。

        苏宇和砺一路,十七居榭一路。

        这是苏宇坚持的结果,他不放心和砺,执意要这样。和砺倒是无所谓,跟谁一路都行。

        于是,四人两个方向,分头行事。

        可还未走几步,虚空中一声‘嘎’地长叫声,乌鸦月河飞掠而过,近地飞了两圈,落到了居榭肩上。

        和砺扭过头,看它抖了抖身体,展开半边翅膀,尖嘴凑过去啄着,似在整理羽毛。

        和砺喊道:“十七……”

        苏宇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七回跑到他跟前,道:“厉公子。”

        和砺道:“你跟苏宇一起吧。”

        说着,他已经抬脚往居榭那边走了。

        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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