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东合镇衙署外，几个衙役庄严地守在门边。
一女子来回地踱步，不时往衙署内张望，脸上带着焦急又犹豫不决的神情。
一个离女子最近的衙役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来了快一个时辰了，到底要不要报官？”
李玉珍道：“我……我……”
张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已是翌日早上。
李玉珍昨日从朱长远住处跑开，内心受到了不少惊吓，她回家想了一晚上，不知该怎么办，辗转反侧，睡不着，鸡一叫，便起了，磨蹭着往衙署走。
报官这个法子，也是夜里她突然想到的。
这两日为了找李望心力交瘁，李玉珍像是贴在热锅上的烙饼，反复煎熬着，她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再出点什么事，就得崩溃了。
衙役道：“姑娘，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真要有事你解决不了，就报官吧，有官家给你撑腰，好过一家人没有头绪干着急。”
李玉珍眼含着泪，终于说道：“我要报官。”
李玉珍从未跟衙署打过交道，刚开头有些害怕，被衙役这么一说，放下心来，拿起鼓锤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
连续几声响彻衙署内外，惊动了在内之人。
另外从衙署内跑出来一个衙役，大声道：“谁在敲鼓？”
李玉珍道：“是……我。”
那衙役道：“别敲了，等会儿镇令过来了，我便传你进去。”
镇令是掌管东合镇大小事的地方官，也是东合镇最大的一个官。李玉珍来得早，这会儿旭日初升，镇令还在官邸，刚起床。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李玉珍才被人领进了衙署。
大堂房梁上，悬挂着‘高堂明镜’的牌匾，左右两边各站着一排撑着水火棍的衙役，神色庄重。镇令坐在正位，一身官府，甚为威严。
李玉珍跪下后，镇令道：“有何冤屈，速速讲来。”
李玉珍咬着牙，压下心中的惶恐不安，也稍作大声道：“大人，民女有一十二岁的弟弟，前日放课后一直未归，找了两日，无半点消息。民女实在无法，恳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镇令道：“官府这两月收到好几人关于孩童失踪案的报官，我也派人去寻过，但搜寻数日，毫无线索。”
李玉珍嘴皮被咬出血，压低声音道：“大人，民女怀疑吾弟李望已经遇害。”
镇令道：“哦？你何出此言？”
李玉珍道：“昨日，民女从李望夫子口中得知，曾有人看到李望与一卖泥人有过接触，民女经人帮助，找到了这位卖泥人，在他家中水缸中发现了属于李望的东西。”
镇令道：“那是何物？”
李玉珍道：“是民女为李望求的平安符。”
李玉珍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手绢，小心翼翼展开。
镇令对衙役道：“呈过来，我仔细看看。”
衙役从李玉珍手中接过手绢，放在了镇令面前的案台上。
平安符泡了水，已经化开了。再加上昨日李玉珍慌张地从水缸底抓起，更为破坏了平安符原本的样子。
镇令道：“这一团红色的东西，是否是平安符尚且不知，除此之外，你可还有证物？”
李玉珍摇了摇头，又道：“民女怀疑是卖泥人朱长远杀害了李望。大人，李望不能冤死，求大人为民女做主，抓住凶手！”
镇令像是被李玉珍的凭空指认惊住，半晌后才道：“你从何断定你胞弟李望遇害身亡，又从何判定朱长远就是凶手？”
李玉珍道：“大人，平安符便是证据！”
镇令道：“你呈上来的平安符面目全非，要不是你说是平安符，任何人看，都不知这是何物。而且就算是平安符，你又有如何证明它便是你胞弟的？”
“……”李玉珍被问得哑口无言，思来想去，只道：“民女跟李望乃亲人，心心相印，民女有直觉，他遭遇了卖泥人的毒手！”
话到此，连旁边的衙役也听明白了。李玉珍在朱长远家中的水缸中看见一枚被水泡烂的平安符，便认定这枚平安符是李望之物，透过这枚平安符，她还判定李望遇害，凶手便是朱长远。
然而这些都是李玉珍所说的‘直觉’，没有人证，也没有明确指向的物证。
镇令也道：“无凭无据，这只是你一人的片面之词。”
李玉珍急忙道：“大人，要是你不相信民女所说，可将卖泥人朱长远带来与民女对质。”
镇令道：“荒唐，人岂是你说要抓便抓的。”
李玉珍不甘心道：“大人……”
镇令道：“来人，将她带下去。”
悦来客栈三层西居，房中熏香烟气缭绕。床帐掩盖下，和砺闭着眼，睡姿端正，气息平稳。原本与他同住的居榭不在房内，与苏宇一道去了街上。
苏宇跟居榭身高相差无几，但体型却截然不同。苏宇常年练武，一身腱子肉，看上去有些壮硕。而居榭身形却修长纤细，像是极其瘦弱，连没被发丝遮住的下巴也是尖的。
两人走在一起，实属罕见。
居榭道：“苏公子整晚不睡觉，跑到房顶上紧迫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公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
苏宇忽略掉他调侃意味的语气，道：“你故意跟厉公子这般亲近，是因为他便是你口中的有缘之人罢。你在六年前机缘巧合下给他治病，时隔六年，还能再次治同样的病。其中机缘，也是一般人不可及的。”
居榭却道：“第一次算是机缘，第二次便是自身制造的缘分。普天之下，能遇得到两次巧合之人，少之又少。”
他从无崖山一路过来，奔的便是此缘。
苏宇道：“有一点我不甚明白，你跟厉公子这缘分，算是什么？”
居榭道：“你好奇？我也很好奇。”
苏宇又道：“那你对厉公子可有其他想法？”
居榭道：“苏公子，我跟你出来是添置下一趟路途的物资，不是为你解疑释惑的。”
起初这一趟是十七要跑的，但苏宇有话要对居榭说，便把十七留下，他们两人出来了。
东合镇的闹市热闹非凡，但苏宇和居榭并排走着，旁人畏惧他们的气势，都很直觉让开一条道。
苏宇道：“我不希望你对厉公子有任何想法。”
“……”居榭沉默了片刻，才道：“治好他的心病不算？”
“……”苏宇道，“除此之外。”
居榭道：“其他方面，就像方才我所说，只是好奇罢了。”
苏宇道：“但愿如此。”
李玉珍被押着从衙署出来，失魂落魄，色如死灰。
劝她报官的那位衙役问她：“姑娘，如何了？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李玉珍却充耳不闻，从衙役身旁走过。
昨日她看见朱长远家中水缸底的那枚平安符时，就仿佛看到了李望脖子被削掉的血腥场面，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但从那时开始，心底阵阵发凉。
别人说他们家孩童失踪出事，镇令说孩童失踪之案毫无进展。她说，李望被害，乃朱长远所杀……
李玉珍自己也不知为何这般笃定，睁眼闭眼全是李望死无全尸的惨状，她即害怕又担忧，明明心里巴望着李望平安无事，可抑制不住脑子里胡思乱想。
朱长远家中为何有李望的平安符？他到底把李望怎么了？
李玉珍整个人一激灵。
朱长远……
既然官家不愿意抓人询问，就算拼死，她也要去找人理论。
就在李玉珍转身准备掉头时，忽闻一声呼喊声——
“姑娘，小心啊！”
李玉珍脚一顿，才发觉自己走到了河边，一只脚已踏空……
哗啦一道入水声后，李玉珍口鼻被汹涌而来的水填满，她手忙脚乱在河水中扑腾，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身体像是被拉着往下沉。
李玉珍不懂水性，眼看着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就要沉到河底。
苏宇似乎很会精打细算，从几家店铺出来，银子花了不多，却已是抱了个满怀。
居榭抱着胸，悠然道：“你都备了些什么？”
苏宇道：“这一路往南，还有月余，需要添置的物品不少。厉公子不习惯骑马，总说马身上有股骚味，闻起来难受。而且我们连续骑了三日马，身体都觉有些不适，厉公子就更不用说了。”
居榭道：“为何不备辆马车，虽然颠簸了些，但能坐能躺还能睡。”
苏宇摇头叹气道：“厉公子说马车是姑娘家坐的，他不愿。”
居榭笑出声：“有趣，嫌弃马身上味道，又不肯坐马车，这一路可有得罪受了。”
苏宇斜睨他一眼，道：“居公子医术绝顶，既然同路，也应该做些什么吧。”
居榭道：“我能做什么？”
苏宇道：“不常骑马之人，大腿会受不了，想必厉公子大腿内受了擦伤，你应该知道如何医治。”
居榭轻哼道：“你倒是细心。”
其实不必苏宇说，在苏宇进店铺时，居榭已经去了一趟药铺。
也是难为居榭，这么多年没救过人，跟他们一起，全是做些救死扶伤的小事，一身毒粉没处撒。被人瞧见毒死人，还得绞尽脑汁解释。
这种感觉，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居榭背着手走在了前面，苏宇抱着一大堆，困难地走慢了些。
苏宇没说让居榭替他拿点，居榭也没打算动手帮忙。
走了没多久，看见前面河边围了一群人，中间还夹杂着几人的呼救。
有人溺水了！
苏宇没有丝毫犹豫，将怀中物品往地上一放，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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