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依旧是那不知在何处的深宅大院，半大的孩童折下院中野生的橘黄色小花，小心地捧在手中，思索片时，踱步到了房门前。
这间房屋上了锁，孩童从身上摸出钥匙，开了门后，从里把门虚掩上。
床上躺了一个人，正是似在入睡的和砺。
孩童将野花放在和砺的床头，看了一会儿和砺的睡颜，把被褥捏了捏，摩挲着又要出去了。
就在这时，和砺突然睁开了眼，他猛然坐起，从床上溜了下来。
孩童听见动静，转过身，便被走至身后的和砺吓得跌坐在地上，他震惊地说了一声：“你醒着……”
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一把捂住了嘴。
他的声音有些尖细，带着孩子的稚嫩，显得雌雄莫辩。
然而和砺却并未看他一样，径直跨过去，把房门推开，直直往外走。
孩童吓得变了颜色，追过去道：“公子，你不能出去，你快回来，你出不去的……”
和砺对他的叫喊充耳不闻，转眼便来到院门口。
这处宅子设了几道门，房屋是一道，院门是一道，出去还有一道。
和砺不知外面的情况，开了房屋这一道，以为就能出去了，结果被第二道门困住了，他推了两下，没推开，气急败坏用脚踹，然后门纹丝不动。
踹门的声响惊动了院外不知谁养的狗，引得一阵狗吠。
孩童追到和砺身旁，弱弱道：“公子，真的出不去，这外面不仅锁住了，还有人带着狗看守着，就算是翻墙出去，也能被抓住。”
和砺冷冷扫了他一眼，抚了抚衣袖，开始对着院子的围墙转悠起来，那个样子，像是在研究要翻出去。
孩童看出他的用意，咬着嘴唇，怯生生道：“公子，我没唬你，我试过，不仅被逮住，还挨了打，腿差点瘸了，不信你看，我腿上还有上回挨打的伤。”
他说着，把裤腿卷起来。
因为年纪不大，又吃不饱，他的腿细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上面横竖交错无数道鞭打的痕迹，虽然消了肿，却还未完全散开。
和砺微微一怔，哑声道：“你……”
太过吃惊，和砺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这个孩子，明明跟昨晚那人一伙儿的，毁人清白名誉，说的做的全是不堪入目的龌蹉勾当。昨晚和砺不清楚情况，对孩童和颜悦色，但后来发生的事，却让他恨起眼前的人来。
半大不小的孩子，跟着主子失了人性，就算多委屈，和砺也无法再对他同情起来。
孩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冷淡，眼泪涌了出来，跪下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要迫害公子，我实在是迫不得己，如果不听他们的话，我还会挨打。”
和砺居高临下看着孩子的头顶，问道：“他们也不让你说话，你为何说了？”
孩童抹掉眼角的泪痕：“我……我想向你道歉，我对不起你。”
和砺附身道：“事已至此，你道歉有何用。昨夜强迫我的人是你主子，你也是他的同谋共犯，倘若我出去了，你们都逃不过杀头之罪。”
孩童吓得抖了抖，又哭了出来：“我不想死，我还想活着回去见我娘亲……”
和砺直起腰身，不再理这孩童，走到了一处靠屋边的墙角，倘若动作快速的话，可以借助墙壁的力，爬上围墙。
和砺试了一次，无奈脚上太滑，掉了下来。
孩童赶紧跟过来道：“公子，你别这样，很危险。”
可如今，和砺怒火攻心，压根儿就不会再听他的话。
孩童又道：“倘若你真想离开此处，我可以帮你。”
和砺顿住，蹙眉看着他。
孩童继续道：“昨夜那人被你打伤，至今还昏迷不醒，他可能一时不会再来，只要他不在，便有机会逃跑。院外看守之人有两个，他们有时候也会偷些小懒，打瞌睡，去茅房……不过方才你惊扰了他们的狗，恐怕现在他们十分警惕，只要一翻墙出去，便会被逮个正着。”
他说了这么多，和砺却只听见了前面一句，他满脸惊异，问道：“你说我谁打伤了？昨夜欲对我逞凶之人？”
孩童瞪大了眼睛，不理解为何和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是啊，公子你差点把他掐死，难道你不记得了？”
和砺今早一醒，便觉得全身酸痛，连胳膊也抬不起来，缓了片刻，记忆渐渐回炉，他想起昨夜的事，脸色煞白，他以为对方趁他头撞墙后昏迷，把他强迫了。
和砺道：“难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孩童一副窘相，支吾道：“那人……是想对你……我跟着别人……闯进来时，你们衣衫凌乱，不过，衣衫都穿在身上，并未……”
和砺打断他：“你好好将昨夜的事说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童理了理头绪，才慢慢道：“公子，你莫怪我，昨夜给你送来的饭菜，他们下了药，是那种让人情不自禁的□□，好在你没吃，不然昨夜那人恐怕就会得逞□□了。那人进屋后，我不敢离开，跟他带来的人守在门外，听见里面你们的动静很大，不过那人喜欢这样闹，他的人也没在意。但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后面全是那人的惨叫，一声盖过一声，好像还在□□着叫救命，他们就踢门闯了进去，然后，看到公子你咬着那人的手臂，还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那人脸色发青，都快要喘不过气。”
再后来，孩童口中的‘那人’被他手下救下，但也吃了一点苦头。和砺像是失了理智，见人便扑上去咬，他手下被和砺撕扯出了一身伤，滚到一团，几人联手，好不容易把人打昏，才摆脱开来。
孩童道：“公子很厉害，三个人拉你都拉不住，那人还想按住你，结果被你一把抓住往墙上撞了过去。那个声音跟打雷一样，震得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人还直接被撞晕了……”
不对啊，和砺对这一段完全没有记忆，他狐疑看了孩童一眼：“你说的可是事实？”
孩童不解道：“自然是真的，我唬你做什么。”
和砺一头雾水地靠在围墙边上，沉思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事。孩童不像是在说谎，但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他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他一人对付三人，也是天方夜谭，他怎么打得过。
可是他身上的酸痛却提醒着他，昨夜似乎有过一场乱斗。既然不是那人强迫所致，那极有可能确实如孩童说的那样，他与人发生了斗殴。
这种情况以前像是有过。
也就是不久前，在莫山村驿站中，被人推到撞到头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也是全身酸痛，大脑中像是缺失了一块，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和砺直觉两次似乎有些关联，却想不明白到底异样何在，他只好暂时放弃这个疑问，转而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难道不是你主子？”
孩童摇摇头，忽闻一声犬吠，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小声说：“公子，进屋说吧。”
进了屋，孩童还带上了门，透过门缝提心吊胆观察了一会儿屋外，见没什么声响后，才在和砺身前站定，仰起脸对和砺道：“我不知那人是谁，只是听人说他是公子，我们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不然会被他关进狗圈，要不就是挨打，好多人围着打，能把人打死。我很怕他们，所以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敢反抗。”
孩童一脸青涩，可说话却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很容易沟通。
和砺知道自己没被那人强迫后，也稍作放松了些，对孩童也有了耐心。他又道：“可以讲讲你的事吗？”
孩童眼眶一红，咬着牙没流泪，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我不知是怎么被抓来的，一醒过来，便发现手脚被绑着，眼睛也被蒙住了。”
和砺一惊：“你也是被抓来的？”
而且听他的描述，似乎跟和砺情况差不多。
孩童咬破了嘴皮，咽下一口血腥，说道：“是，但我没你这样幸运。我被抓来的第一日，便被马车送到了一个地方，然后被喂了药，被人做了那种事……”
和砺瞬间明白孩童说的是哪种事，讶然片刻，愤怒骂道：“简直……不是人！”
昨夜那人没得逞，也够和砺恶心好一阵，可眼前这孩子，年龄这么小，却已经受了这般委屈，委身人下，被迫承受□□，那人畜生不如！
和砺蹲下身，轻轻拍着孩童的头，半搂着他，咬牙切齿道：“别怕，我带你一起离开，绝不会再让你受此等遭遇。”
孩童憋着泪点点头：“谢谢你。”
和砺安抚地拍着他的手，问道：“你几时被抓来的？”
孩童道：“我记不得了，只是觉得过了好久，后来被人带到这个院子，我受不了想要逃跑，被抓住打了一顿，躺了一月有余。这个我也是偷偷听到他们说才知道的。他们说那家老爷有一月不来了，可能找到别的乐子不要我了，但那家老爷没说要怎么处理我，便暂且把我留着做事。”
和砺注意到他称呼的不同，问道：“那家老爷？不是你说的那人？”
孩童道：“不是，他们是两个人。之前对我做那种事的人，还要老一些，而那人，也就是他们称呼的公子，我也是才见过两面。”
和砺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近来东合镇的孩童失踪案，莫非……
和砺扣住孩童的肩膀，有些急切问道：“你还记得抓来那日，你在做什么？看见了什么人？”
孩童记得很清楚，毫不犹豫道：“那日我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玩筑球，不小心把那筑球踢远了，然后我去捡，弯腰的时候看到背后有个人影，我想转身看看是谁，结果还没看到就被打晕了。”
两人正说到关键，忽然，院门响起开钥匙的声音。
和砺与孩童一下噤了声，轻手轻脚趴在门边，看到两个大汉进了院子，手上还牵着两条大黄狗。
孩童慌张地拉住和砺的袖摆，极小声道：“就是他们在院外看着，他们是坏人。”
和砺拍了拍他的头：“别怕，有我在。”
孩童迟疑地点了点头，浑身却止不住哆嗦，仿佛又感觉到一月前被他们暴打时，皮开肉绽的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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