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周辅，区域使官，常常因公务来往各地，与各地官员皆是熟悉。位高地方官二等，有监管其公务之职。
同时这位周辅，时隔三月会进京述职，同百官上朝。和砺有时会留下他，于大殿上对饮品茶，和砺很喜欢听他讲民间趣事。因此，他与和砺算是熟悉。
周辅一进入衙署公堂，他的随从便关了公堂的大门。
同时，镇令迎过去，行礼后正要寒暄，周辅无视他，对着和砺行了个君臣之礼，口中还道：“微臣周辅参见……”
然而不待他说出‘皇’字，和砺就打断道：“行如此大礼，这是作何？”
周辅立即懂了他话中之意——出门在外，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周辅堪堪起身，为刚才冲动之举，面露尴尬之色。他又让随从将公堂大门打开，不想碍了和砺的事。
可镇令却不明白周辅的这一番举动，狐疑道：“周大人，你是认识这位袁公子？”
周辅愣了愣：“袁公子？”
镇令没放过周辅那一闪而过的诧异，奇道：“这位公子说他是袁丞相的胞弟，莫非并非如此？”
“非也非也。”周辅反应过来，越过镇令，在和砺身旁站定。他的立场一下分明，甚至居高临下道，“李天元，方才你们在公堂上所议之事，你且好生回答，不得撒谎。”
周辅摆出的冷漠气势，让镇令打了个寒颤，心虚低下了头。
就在此时，十七带了一名女子过来，此女子便是那日跟随家仆主子一起出现之人。昨夜十七意外发现她在衙署镇令起居室走动，便留了个心眼，本想抓她质问，可后来她一直呆在镇令房中，待天明才出来。
方才十七又找到她时，她刚沐浴更衣完毕，说明来意要带她来公堂，她也十分顺从。
女子在镇令旁边跪下，还不待说话，那镇令便惨白着脸往另一边挪了半步。
“我初来，不太了解此案，由这位……来审，我旁听。”周辅负手道，“李天元，我指定他来问你话，你该无话可说了吧。”
镇令感觉方才那些挖苦和砺的话，就像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忙道：“自然，自然。”
和砺对周辅颔首，转头道：“这位姑娘乃何人？”
女子曼妙身姿，穿着艳丽的花衣，举止不卑不亢，说道：“我来自弩递城，本是一花楼女子，被一位常姓公子买下，送到此处。”
常姓公子？莫非那日在客栈所见的那位主子，姓常？
和砺道：“可是将你送给你身旁这人？”
女子道：“正是。小女子如今已是这位大人的人了。”
“……”和砺无言片刻，继续道：“你可知为何要被送给此人？”
女子捂嘴轻笑一声，道：“大人说笑了，我一介女子，怎会知他们私下的交易，要我说啊，无非是李大人想要一姑娘给他暖床，而我，刚好被常公子选中了。”
和砺皱着眉，说道：“常公子是何人？”
女子奇道：“大人不知道？哦，难怪，这里是东合镇，我们弩递城出名的公子哥，你自然不知。常公子嘛，他们家在弩递城经营最大的钱庄，出手阔绰，常常来咱们花楼，不过不是找姑娘，他啊，呵呵……”
女子又用长袖捂嘴，偷笑了一声，又道：“常公子不爱姑娘爱小倌，咱们花楼里的小倌啊，几乎都伺候过常公子，听说，常公子雄风出众，能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本来我以为，我能领教一番，可怎想，转眼便被送走了……”
突如其来的黄腔让公堂上众人尴尬不已，那镇令像是要跟她撇清关系似的，再一次往一边挪了挪。
女子不愧出自花楼，什么话都敢说，还送给了镇令一个白眼，叹道：“可惜，这位李大人就不行了，动作粗鲁，只顾自己享受，活儿是真不行……”
镇令怒喝道：“臭娘们，闭嘴！”
女子笑道：“李大人就是这样，在床上啊，可爱出粗话了，有个词怎么说的，衣冠禽兽，就是李大人这种人了……”
镇令被说得面红耳赤，一巴掌甩过去，直接把女子脸上打出了五指印。女子捂住脸颊，这才不吭声了。
和砺完全一副被惊呆的模样，半晌，才摆正脸色，正经问：“姑娘，你可知常公子的全名？”
女子眼圈有些红，但咬着牙没表现出多余的情绪，说道：“常公子全名常超，家中排第二，有位大哥，兄弟二人互看不顺眼。”
和砺忽然想到另一人，问道：“在弩递城，可有一户章姓大户人家？”
女子道：“大人指的可是屯粮的章家？这章家小公子章广平与常超关系甚好，时不时一同出入花楼，他们嗜好相同，找的都是小倌。”
花楼女子大概不明白这二人在东合镇的所做作为，说得直白，将她所知毫不隐瞒一一讲出。而镇令，在她滔滔不绝还没说完时，便面无血色，极为惶恐不安。
这么看来，东合镇孩童失踪案的幕后真凶，的确是这章、常二人。而这位花楼女子，则是被买来贿赂镇令李天元，方便他们作案。
和砺道：“李天元，你那账本上记载，章姓以及常姓人氏给你送过不少的钱财，他们是想要你做什么？”
镇令捂住衣兜中的账本，双手握紧，焦虑地看向周辅，似乎在考虑应如何回答。
周辅道：“李天元，你为官几载，深知在公堂上扯谎的后果，奉劝你一句，别想狡辩，将所有事情如实道来。”
李天元紧张得后背已完全被汗打湿，五个黑衣人也感受到公堂上气氛变得不可控，他们所依仗的镇令已经成了身不由已的落水鸟，开始忐忑起来。
只有后来的那女子，无关痛痒，落得个清闲自在。
镇令迟迟不答，周辅忍不住吼道：“李天元！”
镇令一抖，终是扯开嘴皮，说道：“本官……我，我知错了。”
最开始打东合镇孩童主意的人，是章广平。
他有次上京城，刚好经过书堂，一群孩童放课时间，从书堂汹涌而出，其中不乏模样端正的孩童。这章广平小倌玩腻了，正愁着找新乐子，这一下，便冒出了刺激的念头。
章广平留下他随身带的护卫，想要先带一个‘尝尝鲜’，可是这些孩童全部聚集一起，不好下手。于是，章广平便想到疏通关系，杜绝后顾之忧。
同时他还想到了常超，两人一起，就更好办事了。
常超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被说动，便同意先派人跟随他们一起，先带一人来试试。他派了一家仆跟随他们来到东合镇，而章广平带着自己的护卫，找上了朱长远。
章广平的计划做得周详，明面上正儿八经，暗地里坑蒙拐骗，小心谨慎，告诫跟来的下人嘴巴谨慎，警惕被人抓包。
镇令也觉得可行，收了钱财，配合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百姓报案，还假装搜查线索，撇开自己的关系。
孩童被他们抓到后，一些送到章广平手中，一些送到常超那里。不过他们并不是每次都来东合镇，有时会指派人接收孩童，然后送到他们府上。
最近这一次，来的是常超，带了家仆和花楼女子，而章广平派的是他护卫前来。
因此，和砺才会在客栈见到他们四人。
直到东窗事发，镇令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想出栽赃嫁祸的法子。让章广平的护卫制造出吴先明畏罪自杀的假相，将所有罪名推给别人。
常超的家仆也配合他，编造了事实。怎想出了意外，吴先明没死，事情败露，镇令勉强糊弄过去，退堂后又被和砺紧紧相逼。
家仆被十七跟踪，镇令紧急下跟正准备离开的常超商讨对策，常超又去征求章广平的意见，飞鸽传书后，得了一个法子——杀人灭口。
黑衣人全是章广平的人，是几日前他们觉察不对劲时，从弩递城派遣而来。
可哪成想，和砺一行人这么不好对付，他们全部栽了跟头。
和砺捏紧了手中的惊堂木，问道：“那些孩童呢？被那二人弄去哪儿了？”
镇令道：“孩童几乎都被他们带到弩递城了，听他们说，不听话的已经处理掉了，玩腻的也丢掉了。”
和砺道：“怎么处理的？”
镇令道：“杀了埋了。因为担心这些孩子乱说话，一个都没放过。”
和砺道：“那上次在镇外的废弃大宅中，叫致远的孩子，是被谁丢掉那里的？”
镇令道：“那孩子是送给章广平玩的，章广平大概是觉得他有趣，想要先留着，便让人送到我这里，让我看着，我便把人给关在了那处废宅中。可章广平大概是忘了他的存在，也不提把人接走。”
和砺瞳孔收缩了一下，又道：“那李玉珍之弟呢，也被你们杀害了？”
镇令道：“朱长远抓到李望，本来是想送给常超，可常超却看……看上了袁公子你，便让人把李望送到了章广平那里。李望是死是活，我也不知，不过，凶多吉少。常章二人的做派，都不惜命，特别是下等人之命。”
和砺气得摔了惊堂木，道：“你们简直罪大恶极！”
那镇令梗着脖子，憋红着脸，良久，才道：“我是财迷心窍，我不该收他们钱财，不该让他们在我管辖之地为非作歹。袁公子，周大人，我……我把我所知的全部说了，求你们开恩，放我一马！我以后一定会一心一意为百姓，不会再如此了。”
开恩？
和砺翻了个白眼，气得说不出话来。居榭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他才稍微平息了下来。
周辅听镇令说完，大概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他低头恭敬道：“此事关系几条人命，背后牵扯巨大，这常章两家族我有所耳闻，他们在弩递城赫赫有名，不好动啊。”
和砺道：“有何不能动！此次孩童失踪案，所有作奸犯科之人全部都应关押入狱，论罪判过。”
“皇……”周辅差点叫出尊称，好在及时刹住，说道，“此中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
和砺道：“我倒是奇怪，我元支国的律法条条清晰，杀人偿命理所当然。周辅，依你的意思，我还不能让姓章跟姓常的二人死了？”
“并非如此。”周辅本想解释，又看了一眼堂下之人，转言道，“我让人将李天元等人押下去，该如何判他们的罪，当然是您做主，不过其中有些干系，我稍后再与您解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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