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说起元支国最大的一粮仓商，便是屯地章氏一族。在京城，他们遍布大街小巷，连皇宫中的米粮，也是他们供应。
章氏能做得这么大，不止他们从商的头脑精明，还极会巴结官员，懂得疏通官道。朝中许多大臣，每月都会收到他们送来的米粮，当然，为避嫌，官员会意思给一点银子，但银子的数量要比他们卖给老百姓的少好几倍。
这点不成文的规矩在京城官员中众所周知，可大家得了好处，习惯性地缄口不言。
而弩递城的章氏，是章家的一门远方亲戚，平日多有来往，关系甚为亲密。章广平犯了事，他京城的亲戚当然要帮忙，如果是其他官员处理，自然会看在他们家族的面子，让上一分。
还有弩递城开钱庄的常氏，虽说没有章氏家族那般庞大，但他们在弩递城的地位，却不亚于章广平一家。这两家生意交好，官道上的路子也是畅通无比。
可关键是，他们两人落在和砺手中，这下场，可就难说了。
衙署的公堂已经把无关之人清理下去了。衙役也算是识大体，这镇令犯了罪责被关押后，上头无主，便听周辅的安排，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待人走干净后，公堂上只留下了自己人。
周辅退到大堂中央，规规矩矩对着和砺行了君臣之礼。他的随从见此，也跟着照做。
和砺本想去扶他起身，可走到人前，弯腰又疼，便直着身子，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周辅看出他身体不适，道：“皇上，您身子这是怎么了？”
和砺摆了摆手：“无妨。周辅，你方才说赋税是何意？”
家大业大的章家与常家，每年缴纳给国库的赋税上千万两黄金，这是国库很重要的一笔收入。可是，和砺并不知其中的意义。
周辅道：“虽说赋税是取之于民，但毕竟老百姓能交的，少之又少。而章常两家所交的税赋加起来，比弩递城所有百姓交的要多上好几倍。这就意味着，他们对朝廷而言，十分有用处，再加上他们根基深，不能轻易动。”
和砺听得迷糊：“即使如此，也不能跟他们所犯下的罪孽混为一谈。”
周辅道：“皇上说的是。可倘若他们犯事被传出去被老百姓知道后，他们的生意必定会受到影响，那今年，交到国库中的银两，就要大为缩水。说个不吉利的比方，如老百姓连遇灾祸，急需国库拨款赈灾，国库必定拿不出跟原来一样的数额，骑虎难下啊。”
和砺却不以为意：“不过千万黄金，这些银两，能抵过那么多孩童的性命？”
周辅道：“非也非也。这哪里只是千万黄金之事，是从今以后，每年都要少上这一笔收入。”
和砺道：“以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放过那二人？”
周辅道：“不，自然是要处罚，但不能声张，最好，罚他们两家钱财。”
这下和砺明白了，本来这章常二人需以死谢罪，但为了不影响他们背后的家族，只需用罚款来抵命。
和砺气得脸都绿了：“周辅，没想到连你也是不顾律法，走歪门邪道之人。”
这周辅一向胆大，直言不讳，他也不否认和砺的说法，反问道：“微臣敢问皇上一句，是无数受灾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这镇上的几个孩童性命重要？”
和砺道：“莫须有之事，怎能相提并论！”
周辅道：“皇上，想必袁丞相与你说起过，居安思危，不多考虑一些，到时候真遇上了，恐怕是追悔莫及。”
和砺冷冷哼道：“我还真不信了，我要杀两个人，还有不能杀的。”
居榭没呆在公堂内，跟着衙役站在堂外的屋檐下。
意外地，有一人身穿浅绿色衣衫也在此处，像是在等人。
居榭淡淡扫了他一眼，此人也正好回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那人眉眼不笑，扯起了嘴角，感觉像是在调笑。
居榭冷漠别过脸，并没有理他。
过了大概一刻，那人禁不住嘴皮子痒，先开了口，说道：“你可是居榭？”
居榭微微眯着眼睛，道：“你是谁？”
“袁大人。”
周辅从公堂内出来，这么喊道。
“袁之弥。”居榭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他。
袁之弥挑了挑眉：“哦，你认得我？”
居榭道：“不认识。”
周辅左右看了看，道：“袁大人……”
袁之弥这才从居榭的脸上收回目光，说道：“周大人，如何？”
周辅摇摇头：“坚执不从。”
袁之弥笑道：“你谈论的那些事，虽是事实，但直接说出来，一般人都无法接受，更何况他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丁点沙子。”
周辅叹气道：“这些纨绔子弟，真会惹事，一点都不省心。”
“足够了。”袁之弥道，“周大人，暂且不谈以后，单说他们如今损人利己的行为，你能否原谅？”
周辅混迹官场多年，早已看透许多事，往往会透过事情背后，来权衡利弊。他也明白，往往一件事有两面，不能浅显地便断定是非，因此，他总会多考虑一些。
东合镇这次的案子，明理该如何，他自然明白，但他更想要皇上不能只看表面，提点他想想以后可能会出现的一系列问题。
然而……
周辅埋怨道：“袁大人倒好，坏人都让我做了，你是不是要进去，宽慰几句，来彰显你的胸襟。”
袁之弥道：“此言差矣，我进去只会挨唾沫星子，还是呆在这里好啊。这日头好，风也清凉，舒服。”
周辅道：“那袁大人好生享受吧，下官先行告辞了。”
袁之弥道：“哎，周大人，我们能在来路之上碰到，这可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啊，何必一起走？”
周辅深知袁之弥的性子，毫不留情拒绝道：“袁大人又不是为我而来，就留步吧。”
袁之弥道：“不，周大人……”
袁之弥还想再纠缠，但一旁的居榭看不下去，转过身，朝公堂而去了。
周辅愣了愣，收回窜出去的脚：“袁大人可知此人是谁？”
袁之弥道：“一个厉害人物。”
周辅凝神道：“方才在公堂上，此人看皇上的眼神和无意识做出的动作，我总觉有些不妥。”
袁之弥道：“有何不妥？”
周辅道：“说不出来，有种意味不明的味道。”
袁之弥道：“周大人可是又犯了多疑的毛病？”
周辅冷下脸道：“莫非袁大人又想在皇上面前装品德高尚的好夫子，你心底可是真能藏得住事儿。”
袁之弥道：“还是周大人了解我，知我心啊。”
周辅却是甩了一把袖子，头也不回走了。
和砺趴在案台上，思来想去，无论如何都想不痛周辅的那些话。
居榭进来时，他才道：“头疼。”
居榭道：“那便会客栈歇着吧，你也该喝药了。”
和砺点点头，很自然地趴到了居榭的背上，旁边的十七和苏宇见状，跟了过去。
刚走了几步，便跟进来的袁之弥迎面对上。
和砺闭着眼睛，理着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没有注意到他，最先叫出声的，是苏宇：“袁大人，你怎么来了？”
袁之弥上下打量了一下和砺与居榭两人的姿势，片刻后，等和砺闻声睁开了眼，与他对视一笑，才道：“我也出来走一走。皇……”
苏宇提醒道：“厉公子。”
袁之弥笑了笑，立刻改了称谓：“厉公子这是怎么了，脸色极差，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和砺对他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惊讶，从居榭背上下来，单手扶着人，说道：“出了一些事。袁之弥，既然你来了，我想请教几个问题。”
袁之弥上前一步，挤开居榭，搂住和砺的肩：“你与周辅的话，我都听见了。这次我站你这边，你想如何处置他们，便如何处置。”
和砺蹙眉道：“这按律法办法，还能生出事端，实在令人费解。”
袁之弥毫不犹豫把周辅给卖了：“你也知周辅那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尽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和砺道：“可周辅好歹也是使官，这么多年来为朝廷尽职尽责，办事也从未出过岔子，他那么说，一定也有他的道理。”
袁之弥道：“那你是被他说动了吗？”
和砺斩钉截铁道：“没有。”
袁之弥道：“那不就成了。”
和砺又道：“朝中有哪些人受过章氏的贿赂？”
“……”袁之弥道，“原来，周辅说了那么多，你却在想这个？”
和砺道：“此事既然能牵扯出朝中大臣的龌蹉事，倒是让人意想不到，袁大人，你是否早就心中有数了？”
袁之弥丝毫不理会旁边一人的灼热目光，食指卷起几根和砺的发丝，把玩着，说道：“怎会！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定会与周大人调查清楚，秉‘公’办理。”
和砺道：“那就好。这章常二人，我要亲自处置，定要让他们在死之前，赎了他们所犯下全部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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