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怪异的不是死去的婴孩，而是那位少妇。
她手掌一端被长长的衣衫盖住，指尖部分，指甲略长，指缝之间有暗暗的灰色。她抱住婴孩的手很用劲，要不是中间隔了一层布，否则，那指甲都要掐进婴孩的肉里。
和砺注意到少妇侧对着他的右脸上，好像有一条小虫子在爬动，等再凝神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和砺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就在这时，少妇转过头，与和砺四目相对。
刹那间，和砺浑身一颤，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四肢百骸都开始发软。
少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淡，她问道：“你在看什么？”
和砺从衙役身后走出，道：“刚才你身上，好像有条虫子。”
少妇刚开始没有任何反应，一刻后，她忽然哎呀一声，跌坐下来，说道：“公子，快帮我把虫子找出来，好可怕。”
和砺慢慢走近，直觉让他别去，可又觉这不过是一普通妇人，不需要过多的担心。然而刚要走到，忽然脚下一踉跄，他一下扑倒在少妇身上。
顿时，鼻尖传来一股诡异的软香。
“厉公子！”最先过来的是何中正，他扶起和砺，问道，“如何？摔疼了吗？”
和砺倒是不觉得疼，只是头越发晕了。他慢慢退开一步，无意中一低头，对上婴孩那张凄惨的脸，又是一次惊吓。
和砺脸色煞白，道：“何大人，你继续审吧，我先走了。”
和砺没离开多远，在前堂门外靠墙站着，神情有点惘然，目中无光。他脑袋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回小院的路也似乎忘记了。
公堂上，仵作检查了婴孩，直摇头叹气，婴孩中的毒万分奇怪，他竟然查不出是何毒。最后仵作抱着婴孩的尸首走了。
而何中正问完少妇的话，没什么事，便让她先回去了。
少妇离开的速度很快，转眼便到了堂外。
她看见了和砺，古怪一笑，问道：“这位公子，你是在等我吗？”
和砺捂住额头，转过头，又与少妇视线对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害怕，而是眼神募地一凛，随即变得神色黯淡无光。
当着门口两边守着的衙役的面，和砺木讷点头，道：“当然。”
少妇笑意增大，说道：“那公子，你可要跟紧了。”
两人走的样子很奇怪，和砺像是少妇的影子，她怎么走，和砺便怎么走，她停下来，和砺便停下来。
刚开始走的是明栈大道，后来七拐八拐，路也越来越偏，甚至鲜有人迹了。
之后，少妇带着和砺穿过一道隐蔽的洞口，过了漆黑的一道地下通道，出去时，竟然到了城外。
然而少妇并未停下，穿过树木丛林，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古老的大院，明明是大白天，却烟雾缭绕，隐隐只能见个轮廓，如夜间鬼市，阴森诡异。
少妇一现身，两个黑衣人便跳了出来。
少妇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人已经带来了，主子人在哪儿？”
黑衣人道：“在里面等着你。”
少妇点点头，嘱咐道：“你们守在门外，当心一点。他身边的人若是找上门来，不好对付。”
然而少妇话音刚落，黑衣人忽然举起手中长剑，警惕地盯着大雾中丛林中的某处。
少妇回过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口，道：“看来是来了，你，带他进去。”
和砺此时眼光发直，对外界似乎全无反应，任由黑衣人拉过他，往宅子中走。
苏宇的声音传过来：“识相的话，把人留下。”
少妇怎会听他的，瞪向黑衣人：“还不快带他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浓浓的雾中一把银剑直指她的脖子大动脉，少妇侧身险险闪过，但剑锋贴着肌肤，脖子仍然留下一道血痕。
“你来得真快。”少妇擦掉血丝，防备地盯着面前一脸杀气的人。
和砺被带走时，苏宇刚醒，到处找不到和砺，刚好在门口看到他亦步亦趋跟着一陌生女人。苏宇心中有疑，却并未打草惊蛇，他一路跟着二人，跟到了这里，眼看情况不对，苏宇立即现了身。
“把人放了。”苏宇厉声呵道。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少妇眼神犀利，与公堂上时，判若两人。
话音一落，眨眼间，两人刀剑交锋。
苏宇起了杀心，挥出的剑气霸道有力，速度极快，几招下来，那少妇不敌，反手竭尽全力甩出手中短刀，退后一步，捂着胸口喘粗气。
苏宇目的是救人，下手虽狠，但不恋战，躲开短刀后便一闪身略过少妇，要去截下被黑衣人拽住的和砺。
和砺完全没了意识，被黑衣人带着左闪右闪，在一道冰冷的剑气袭来时，又被黑衣人拉至他身前做挡箭牌，前方苏宇收剑不及，剑尖擦着和砺脸颊而过，血丝一下渗出。
苏宇手一顿，来不及懊恼，就感觉身后少妇掌风侵袭，他飞快转身接住她手掌一击。
接下来又是眼花缭乱的交锋，出手是招招致命的杀招。
和砺脸颊受伤，在突兀的疼痛感刺激之下，脑袋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恍惚中，他似乎还在衙门公堂，可待看清眼前的形势时，断断续续又想起一些被带走后的事。和砺愤恨着，差点咬碎牙，趁黑衣人转身要带他逃走之际，抓住他的手，使尽全力张口咬下。
黑衣人吃痛，手下一松，很快换了一只手来抓他，和砺还有些迟钝，躲闪不及，被抓得正着。
同时，苏宇出了最后一招后，剑尖稳稳架在了少妇脖子上。
少妇眼中愤然不甘心，眼神示意黑衣人不管她带人走，随后嘴唇一动，似乎要吞药赴死。
苏宇掐住她的脖子，使劲往她背后一拍，一粒细小的药丸掉在了地上。
少妇一顿，气愤道：“你不杀我，还不让我自己死！”
苏宇并未理会她，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收了剑疾步向走黑衣人走去，沉声道：“放开他。”
黑衣人警惕着一步步后退，一手扣住和砺，一手摸出刺刀，抵在和砺脖颈上。
苏宇神色一沉，手心一转，一支飞镖入手，下一刻，便投掷了过去。
苏宇善用飞镖，但和砺被对方控制，极有可能像方才一样，被拉来做挡箭牌，所以他不敢随意乱用。不过，现下是个很好的时机。
苏宇只用了一瞬，手中飞镖毫不留情穿透黑衣人的大腿，鲜血迸溅，落了和砺一身。在黑衣人踉跄扑地时，他将和砺扯过，护在怀中。
一碰上和砺，苏宇那双紧拧着眉，松动了。
救了人，苏宇举着两支飞镖，问道：“厉公子，要杀了他们吗？”
和砺不会开口随便杀人，苏宇当然知道，非要故意问一次，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动了杀心。
和砺摇摇头，说道：“我需问他们几个问题。”
和砺从苏宇怀中抽身而出，他的头还有些晕，强打起精神，一只手撑着苏宇，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感觉好些了，和砺偏头，盯着动弹不得的少妇，不经意对上她晶亮的眼睛，猛地像坠入深海一般，意识开始漂移。
好像又有些晕了。
苏宇半抱住和砺，厉声道：“你使了什么手段？”
少妇虽不能动，但可以眨眼睛，也能说话。
少妇哼道：“他闻了我身上迷魂香气，又中了迷魂牵。”
苏宇道：“迷魂牵是何物？”
少妇道：“迷魂牵是我家乡传下来的牵制人的法子。配合上迷魂香气，便会像刚才你那位公子那样，心智被我所控制。”
苏宇道：“解药！”
少妇道：“没有解药。这法子虽是我家乡所传，但我的能力有限，施展不了迷魂牵的全部威力。迷魂香气散去只需两个时辰，只要时间一过，迷魂牵也会失效。”
和砺甩了甩头，感觉清醒了一些，说道：“算了，那就等时效过去吧。”
苏宇道：“厉公子，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她在撒谎，岂不是……”
“够了。”和砺实在是头晕得紧，靠在苏宇身上，开始问道，“你为何要抓我？是想杀了我？”
少妇道：“不是我要抓你，我们暂时，也不会杀你。”
和砺道：“我才到这凌阳城不过几日，与人无仇无怨，怎会招惹上你们来抓我，你们目的是为何？”
少妇好像不打算隐瞒，说道：“你们到这里的第二日，我们就知道了。不过，你身边无数高手，要想靠近你，我们费了相当大的功夫。迷昏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然后找机会接近你，对你使用迷魂香气和迷魂牵。”
躲在暗处的人？
莫非是影卫。
和砺看向苏宇，苏宇耳根有点泛红，不敢低头对视，说道：“是袁大人送来的十个影卫，在弩递城便已跟着你了。”
和砺道：“我不是说过，不需要影卫。”
苏宇道：“袁大人也是担心厉公子的安危。”
所以他们就不经过和砺，悄然安排了。
和砺气绝，这影卫似乎并未起多大用处，还不是被企图不轨之人给解决了。
苏宇反省道：“以后我会加紧训练他们，绝不让他们再出错。”
知州府，何中正与何君至父子两人正谈论着事。
忽然，一个衙役急步奔了过来，行礼后，向他们禀告了一件事。
何中正愤然起身，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又再一次问道：“你说什么？”
衙役道：“我们按照那周氏说的地址，找到了宋春儿。宋春儿安然在家，说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周氏，她隔壁无人居住，更别提她会害婴孩了。”
何中正道：“既然如此，那中毒的婴孩是哪儿来的？”
衙役道：“宋春儿还说，她刚满月的一婴孩夭折，尸首被人偷走了。”
何君至道：“莫非，那中毒婴孩便是宋春儿夭折那孩子？”
何中正道：“那周氏到底是谁，这么做有何目的？”
深山处的古宅门口，和砺轻轻哼了声，转头问少妇：“公堂上，你说的那残害婴孩之事，可是胡乱编造的？”
少妇道：“是。”
和砺道：“那婴孩是哪来的？”
少妇道：“婴孩是宋春儿夭折的孩子，并非我杀。只要知州大人查到宋春儿家中，便知晓一切。”
和砺道：“可那婴孩周身都像是中毒，怎会是夭折而死？”
少妇哂笑道：“我拿到那婴孩时，他便已经死了。之后中毒的迹象，都是我故意加上去。用的法子是家乡的土方子，在婴孩的尸体中，放了一只蛊虫。”
和砺道：“什么样的蛊虫？”
少妇道：“寄生在人体中，食人血肉，吃完了，人就只剩下一张皮。”
太狠了！
和砺捏住苏宇的手，心中止不住发寒。
少妇笑道：“你不必紧张，我也只是对失去的婴孩如此，又不会对你怎么样。要是我真想让你死，早就给你下蛊虫了。”
和砺仍旧不放松道：“我……我似乎看见过你身上有虫子在跑……”
少妇道：“那是自然。我专长便是养蛊虫，身上自然带着许多虫子。”
“……”和砺道，“它们，不会伤害你？”
少妇道：“虫子也有好坏之分，并非所有的虫子都是吃人的。”
和砺稍微松了口气，又问道：“到底是谁要抓我？”
少妇道：“我们主子。我接到的任务就是将你带来见他，不过，行动之前，主子特意交代过，不要伤害到你，所以，我们并不会杀你。”
和砺道：“你主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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