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半个时辰前，文瑾萱刚绣好了两枚荷包。
女婢给她披了件毯子，又奉上一杯热茶，笑道：“文妃娘娘，这荷包你是准备跟太子殿下一人一枚，凑成一对吗？”
文瑾萱捧着脸，腼腆道：“一枚给他，还有一枚，先留下。”
女婢道：“文妃娘娘不用？”
说完后，她才发现荷包上的图案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姑娘家不会喜欢这种，莫不成是……
女婢像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捂住了嘴巴。
文瑾萱把荷包收好，瞪了她一眼，道：“好了，你别瞎想，下去吧。”
然而女婢走了没多久，又跑了回来，焦急道：“文妃娘娘，出事了，有人在太子府上放火。”
文瑾萱头也不抬道：“谁敢在太子府上造次，定是你看错了。”
女婢拉着文瑾萱走到门边，指着灶房的方向，道：“文妃娘娘，那边都在冒大烟了，怎么会看错！”
文瑾萱不甚在意道：“此事不用操心，太子在府上，他自会处理。放火之人是谁，你看见了吗？”
女婢道：“许多人都看见了，说那人，很像小殿下。”
文瑾萱一惊：“小殿下？和砺哥哥？”
女婢道：“是。”
文瑾萱走得很快，一转眼，便出了院子。
和砺已经不在灶房了，听下人说，他点了火把，在府上到处乱走。
文瑾萱道：“你们就不拦着他，任由他胡来？”
下人急哭了：“不是不拦他，是拦不住啊。”
和砺手中有火把不说，还故意攻击人，带着火往拦他的下人一靠近，下人的衣衫便着了起来，好在跟来的其他人用水将火扑灭了，没把人烧着。
可是这么一来，下人都防备着，根本不敢再上前去拦他。
文瑾萱跺了跺脚，又去寻和砺。结果在灶房外，碰到了他。
和砺已经在太子府上绕了一圈，火星也溅了一路，与文瑾萱对视，眼神中毫无温度。
文瑾萱捏着手，小心叫道：“和砺哥哥。”
和砺定定地站着，没有一丝反应。
下人道：“文妃娘娘，你快离开，他不是小殿下，你会伤着的。”
不，他就是和砺。
就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可文瑾萱怎会不认得。
“文妃娘娘，当心啊！”
下人惊呼的同时，和砺忽然冲向前，火把往文瑾萱面前凑，即将碰到人时，又拐了个弯，将火把丢在了喊叫的下人脚下。
那下人倒退两步，跳着脚将裤腿上的火星弄灭了。
“和砺哥哥……”文瑾萱讶然道。
下一刻，和砺越过她，弯下身，捡起了火把。
下人们瞬间退到了几步之外。
他们身后，灶房的烟气越来越大，火也越冲越高。下人们本来提着水桶在扑火，可和砺拿着火把对着他们，无人敢乱动。
文瑾萱一直看着和砺那双无光的眼睛，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和砺哥哥……”
这次，和砺眼珠子一转，像盯着猎物一样，紧紧盯住了文瑾萱。文瑾萱头皮有些发麻，不由得退了半步。
下人道：“文妃娘娘，这里危险，你快走。”
文瑾萱摇着头：“你们快想办法制住……”
和砺没有留给他们商量的时间，借着灶房的火势，拿着火把向他们一步步靠近。
最先遭殃的是离和砺最近的一人，他被一把抓住，还未来得及挣脱，就被推到灶房内。那人衣衫着了火，连滚带爬跑了出来，哀嚎着就地打着滚。
随后，另一人也得了同样的下场。
下人们惧怕着和砺，又防着他手上的火把，慢慢地，他们退到了灶房门口。
可文瑾萱却站在原地，和砺走近了，她也不躲开。
文瑾萱抱着一丝希望道：“和砺哥哥，你不会伤我的，对不对？”
和砺仍旧一声不吭。
这时，忽然传来哐当一声，灶房垮掉了。无数的火星与尘粒溅起，落在了所有人身上。灰漫天飞散，模糊了整个视野。
一盏茶之后，灰渐渐散去，待下人们眼睛能重新视物时，顿时惊吓出声。
文瑾萱离灶房最近，此刻已经看不到人了。
她被埋了！
“文妃娘娘……”
下人们想要去救人，猛然窜出一道火舌，将文瑾萱方才所站之地吞没了。
可就算火势再大，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妃出事。
下人们咬紧牙关，给自己身上沾上水，用湿布裹住双手，闯进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不一会儿，他们将文瑾萱跟和砺同时抬出了火海。
文瑾萱身上无数火星，被下人扑灭后，也是一片狼藉，面如土灰，完全没了平时精致模样。她双眼紧闭，手无力搭着，已经没了知觉。
而和砺，受伤并未太严重，他昏迷了片刻，很快清醒了。在下人们的目睹之下，和砺站起身，还颇有精神地拍灭了身上沾染的火星。
可是，他仍旧是目光呆滞又冷漠，似乎不带一点情绪。
“和砺哥哥……”
突然，文瑾萱悠悠转醒，望着和砺的背影，虚弱叫道。
和砺低着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她的方向跨了两步。同时，守在文瑾萱旁边的下人紧张地往旁边让开。
可和砺却并不是奔着文瑾萱而去，他堪堪与文瑾萱错身而过，弯下身，捡起了一根燃烧着的火把。
文瑾萱全身都疼，眼睛里泛出水光，她执着问道：“和砺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和砺拿着火把，不再看文瑾萱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文瑾萱从怀中取出那枚绣着老虎的荷包，此刻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是一片残破的布，她不死心道：“你想要老虎，我给你绣了一个，可惜，荷包不像荷包，老虎也不像老虎了。和砺哥哥，你还要吗？”
她想要和砺给她一个回应，哪怕是平常的眼神也好。但和砺只留给她了一个冷漠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文瑾萱苦笑了一声，捏着荷包的手无力垂下。
下人道：“文妃娘娘，赶紧离开吧，这里火势太大了。”
“我走不了了。”文瑾萱摇着头道，“我的腿没了知觉，站不起来了。”
和砺在太子府前院被孟卿找到，抱胸伫立，冷酷无情。这副模样，在人群中极为醒目。
和翊跑去找文瑾萱之前，回过头，与和砺四目相对。当时和砺的那个眼神，时隔六年，他始终无法忘记。
和翊一走，和砺脚步动了动，就要跟过去。
孟卿拦在他面前，道：“和砺，回去了。”
和砺六亲不认，怎会听他的。他将火把往孟卿身上一丢，趁着孟卿躲闪之际，往和翊那边溜过去了。
孟卿咬着牙，赶紧追了上去。
灶房处大火滔天，文瑾萱已经被下人们抬了出来，和翊上前，把文瑾萱抱起，一旁的下人道：“往那边走。”
火势蔓延到了各处，救火已经要快来不及了，他们只能先撤离太子府。
然而，在一处廊道口，和翊等人被和砺挡住了去路。
和翊道：“和砺，你想做什么？”
此刻和砺手中不知从哪儿捡到几块燃烧着的木头，他硬生生地捏住，手指被烫得通红，却全然不在意。
文瑾萱垂下眼眸，勾住和翊的脖子，有些不忍看和砺这副样子。
和砺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们头顶上，在风中肆意飞扬的火焰，慢慢退后一步，手上的木头，朝着他们头上扔过去。
和翊看穿他的意图，大喊道：“散开。”
可为时已晚。
只听咔擦几声，被火烧得已经十分脆弱的木梁在外力下，轰然倒塌。
“和砺！”
孟卿赶到时，和砺也被砸中，胸口被一块木头压住，已经晕了过去。
“孟大人。”孟卿的亲信终于赶来了，问道，“这是……”
孟卿握紧拳头，看着面前一片火海，和翊等人身影也消失在其中了，他嘴唇微微颤抖，有些不敢接受眼前的现实，可他却不得不赶紧想对策。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对和砺影响不利。
但是，和翊……
孟卿闭着眼睛，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将和砺带回宫中，记得看好，不能再出任何乱子。”
太子府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孟卿便守了一天一夜。
最后一丁点火苗被扑灭，孟卿便立即将太子府上幸存的下人召集到一起。他面容憔悴，强撑起精神，声如洪钟问道：“这次的大火是因何而起？”
下人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言。
和砺拿着火把到处点火时，大部分人都看见了，不过不敢确定和砺的身份，他们当中，见过和砺的人少之又少，唯一几个，只是觉得他与太子和翊挂相，便猜测出，可能是小殿下和砺。
始作俑者是和砺，便因此传开了。
不过，下人们也不笨，知道和砺是孟丞相那边的人，自然不敢乱说话。
孟卿道：“倘若有人看见了，照说无妨。不过，你们要是不说，恐怕，会担上不可设想的后果。”
这才有人颤颤巍巍道：“启禀孟大人，我……我们觉得那人是小殿下。”
孟卿道：“你确定？”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我没看见，但大家都这么说。”
孟卿哼了一声：“太子府起火之时，我就过来了，太子出事那一刻，我刚好亲眼见到。小殿下是在现场没错，不过他是为救火而来。”
既然孟丞相都这么说了，下人们哪敢再任意揣测。太子跟太子妃葬身火海，人都找不到了，也无人为他们撑腰做主，于是，他们也不管对错，齐齐附和道：“对，小殿下是救火而来。”
然而光是让他们改口，孟卿还是有些不放心，后来，太子的丧事办完后，他将太子府原先的下人全部遣回他们故土，用了一些银子打发，并且嘱咐他们，不能乱说话。
下人们离开京城，也不过是底层百姓，在太子府上那段经历，除了吹嘘一番，也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孟卿昭告天下，太子府的大火，乃无端而起，追查原因，是下人们的疏忽。
对外宣称的内容，对和砺一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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