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知州府的书房一如既往点了香味浓重的熏香，要是平时，何君至定会抱怨他爹，然而此刻，他心急如焚，已经顾不上了。
孟卿一踏进书房，何君至便迎过去，还伸头往他身后探了探。
最后一位他见过，叫十七，而中间四位，何君至并不认识。不过，这四位的眼神放空，一脸呆滞，像是行尸走骨一样。
何中正也仔细瞧了瞧那四人，觉得有位眼熟，说道：“这姑娘不正是那日公堂上的那位？”
此疑问，孟卿自然无法解答。而周丛燕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何中正这才看出了问题，道：“他们为何这副模样？”
孟卿把熏香弄灭，说道：“都进来，把门带上。”
孟卿跟十七是在下山途中遇到居榭，那个时候，这四位已经这样了。居榭并未告诉他原因，沉默地背着和砺，急步走着。
当时，孟卿看出和砺出了状况，和砺神情中带着陌生，目光相对时，又有些凶狠，就跟那一年一模一样。
说起来，孟卿已经五年没见过和砺了，没想到，阔别多年再次相见，会是这般情形。孟卿心里一痛，有太多的疑问卡在喉咙处，到底还是没开口。
居榭的脚步越走越快，孟卿实在跟不上，便同十七带着和翊等人一同来了知州府。
何中正面色忧郁道：“皇……皇上人呢？”
孟卿道：“他已无事，不过被居大夫带走，不知去了哪里。”
何君至道：“那他可是平安无恙？”
“……”孟卿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对着何家父子说道，“和砺之事，你们不必操心，我自会处理。”
何家父子哑然片刻，何中正问道：“那这几位……”
孟卿扫过他们木然的表情，说道：“恐怕只有居大夫能让他们恢复正常，就让他们呆着书房。何大人，方才我进来时遇到府上的几位下人，可否麻烦何大人与他们说一声，不要将今晚见到的人……随便声张。”
何中正明白了，说道：“孟大人的吩咐，我自会遵从。”
他对何君至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可何君至却故意置之不理，还直截了当问道：“孟兄，今日你甚为奇怪，是有何事不能在我和我爹面前明说？莫非，你不肯信任我们，把我们当做外人？”
何中正喝道：“君至！”
何君至却目不转睛盯着孟卿，像是一定要听到他的解释才肯罢休。
孟卿垂下眼，淡淡道：“你过虑了。”
何君至咬着牙点着头，走到神情漠然的和翊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轻声一笑，随即拉着他到孟卿跟前，质问道：“他是谁？”
孟卿眉头微微一皱，一旁的十七也是心头一跳，紧张地盯着何君至。
何君至正要说，何中正阻止道：“君至，够了！不要胡闹！”
“爹，你也满腹疑问，既然不愿问，那便我来问。”何君至道，“孟兄，他跟皇上是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是那年本该在大火中丧生的太子？”
孟卿抚了抚椅子，慢悠悠坐下，不急不躁道：“你何来此看法？”
何君至道：“我曾见过你家中一幅画像，画上有两人，其中一人，像当今皇上，而另一人，则与眼前的这位相似，两人挂相，要说无半分关系，不足以信。”
孟卿没有吭声，十七手握在剑柄上，急切地往前一步。孟卿扫过他一眼，十七又不着痕迹地退后。
何君至一直注意着孟卿，没错过他的小动作，苦笑了一下，说道：“孟兄，我本不想为难你，要是以前，你愿说或是不愿意说，我都不会介意，但你可知道，自皇上出事，我和我爹一直寝食难安，今日你去找皇上，我们就一直未离开过书房，等着你的消息，害怕你跟皇上一样，会出现闪失……”
说到最后，何君至咬着牙，头扭向了一遍，像是放弃了一般，喃喃道：“罢了……”
何中正已经站到了书房门口，没有再往外走，一言不发听着他们的谈话。
孟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何君至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我可以解释几句。”
孟卿与何家父子交好四年多时日，也并非是无话不谈。孟卿的过往经历几乎都与朝廷相关，而且很多事都是禁忌，不可多言，他们相处时，交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当年太子府大火的真相，只有几人知道，孟卿算是一个，居榭、还有被打发的懵懂下人，最后，便是太子和翊自己。或许，还有后来，跟着和翊的这一群人。
当然，此事不便再次揭开，孟卿有他的打算。
孟卿在书房来回踱步，半柱香后，他才慢慢道：“当年，我站在和砺这一边，与不肯放弃皇位的太子，是仇敌。我们与他之间矛盾重重，那场大火过后，太子府被烧成灰烬，甚至分不清烧焦的人是谁。和翊生还，纯属意料之外。我也是在三年前，和翊找上门来，才知道他还活着。”
书房里还残留很浓厚的熏香气，不过里面的几人，都已无知无觉。
烛光在呼吸下闪了闪，孟卿将烛灯挪远了些，才又道：“骚扰绸缎行的那些人，是和翊派来的，他对我有怨恨，见不得我过得安稳，一直想给我找点麻烦。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理会，有两个原因。其一，对方是大火中逃难而来的太子；其二，我对他有过愧疚。当年太子府大火，虽是意外，但我也有责任。”
何君至忍不住问道：“既然是意外，跟你有何关系？”
孟卿摇了摇头，道：“所有的变故，皆是因皇位而生，倘若一切按部就班，便可避免许多事。当然，万物皆有两面，孰好孰坏，都不尽然。当年我帮着和砺对付太子，如今这么一想，也不知对还是错。”
何君至道：“先皇立了太子，为何到最后，还是选择了二皇子？”
孟卿一顿，脸上变了色，他心神不宁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呛住了。孟卿咳了半晌，脸都憋红了，才缓过劲。
孟卿与何君至解释的那些话，避重就轻，不是他故意欺瞒，是不能说。
先皇驾崩，他深思熟虑，篡改遗诏，执意要扶和砺上位，此外，太子府上的大火，是和砺所为，只要其中一件事传出去，便会让天下大乱。
这样的后果，孟卿已经承担不起了。
孟卿含糊其辞道：“先皇的想法，我至今没想明白。”
先皇遗诏上，传位给太子，而太子此人，心狠手辣，没有一点仁慈之心，心中无大爱，怎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六年前，孟卿这么想着，便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后来，离开京城的无数个昼夜，他又想到，既然他能一手扶持毫无帝王之心的和砺当上皇上，为何，便不能监督和翊做一个好皇帝。
要说当年，先皇可是给了他一个辅佐丞相的头衔，给了他这样的权利。
然而，事到如今，为时已晚。
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都已成定论。
孟卿继续道：“和砺是被和翊带走，大概是受了折磨……神智混沌。不过，有居大夫在，应该并无太大问题。”
关于和砺的心病，同样是不能言说的禁忌。但是，倘若和砺一天不恢复正常，何家父子迟早也会知道，倒不如提前说明一下，好过突然撞见。
何君至明显误会了：“是昏迷不醒？”
孟卿道：“不，他性情大变，不认得人。具体如何，晚些时候，你们见过便知。”
何君至点点头。
孟卿望向静静站在一边的和翊等人，说道：“和翊一直住在深山之中，曾住过山洞，后来搬去了别处。他聚集了这么一些人在身旁，恐怕目的不会太简单。他抓到和砺，想要他生不如死，迟迟不肯要了他的命，我猜想，是另有原因。”
何君至接口道：“他想要找你们报仇，忍辱负重多年，莫不成，是想要……”
夺皇位。
奈何这三个字的分量太重，何君至不敢说出口。
孟卿道：“我与你想法一致。我们在和翊的住处发现了他们收拾好了行囊，若是晚到一步，他们可能已经离开此地，去京城了。”
何君至捏了一把冷汗，此事可不得了，就算他爹乃知州，皇家之事，也是无法插手。何君至隐隐明白为何孟卿不想对他们明说，果然，就算说明前因后果，对他们而言，也无济于事。
末了，何君至才叹道：“还好，在他们离开之前，将人救了出来。”
救出和砺的，是居榭。
虽然在路上，十七对他讲起过居榭为何会出现，可孟卿却看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居榭对和砺的安危，极度紧张，就像是自己重要的事物被夺取，恨不得立即夺回一样。
急切、愤懑、愠怒……
这些对世人来说，寻常的情绪，却不该出现在居榭身上，而且，对方还是和砺……
孟卿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很快，他收起心思，将目光转向十七，正容亢色道：“其他暂且不说，十七，有关你的事，可否当着大家的面，解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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