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午后，远远便见吕道荣兄长吕道丰遣了长子吕樟在城门外相迎。一行人打马而来，吕樟下马与吕道荣夫妇见过礼，温言道父亲母亲已经在府上等候多时，刘氏点头道是听闻吕樟已经升任为户部左侍郎，真是少年有为。吕樟拱手，“能为国效力皆是上沐圣恩，叔父此番进京也是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吕道荣闻言大笑：“我等都是半百老人，朝廷的事仰仗的都是你们这班年轻人了！”
“叔父言重，须知我等经历尚浅，实在是还需锤炼呢。”
“呵呵，年轻有为而不焦躁，兄长真是教子有方。”
吕樟闻言忙道不敢，又隔着车帘与吕婧问好。吕婧命人掀开车帘，欲要下车行礼。见她生得姿容不俗肌肤如雪，一双眼盈盈动人，吕樟忙道：“七妹妹不必多礼，你我兄妹不是外人，若是被莽汉冲撞了倒是不好。”
吕婧抿唇轻笑：“有堂兄与表哥在此，怎会有莽汉上前，堂兄说笑了。”吕樟笑道：“这里毕竟是城外，人来人往不便，妹妹听大哥的话就是。”
见他坚持，吕婧便道：“小妹恭敬不如从命。”
吕樟与罗译同年，素日结交的都是户部官员，与罗译并无多少交情。见罗译护卫吕道荣车驾进京，拱手道：“二公子奉旨养伤，竟能出京迎接亲长，在下真是钦佩。”
罗译挑眉，“吕侍郎亦说了是迎接亲长，大人公务繁忙仍旧亲自出京，罗某也甚是佩服。”
“呵呵，尚书大人体恤下情，允了在下一日休沐。再说了，亲迎叔父亦是应当应分。”
“嗯，既然大人来迎，罗某就此告辞了。”转身到吕道荣夫妇马车前，躬身施礼，“既是吕大人来迎，小侄这便告辞，二位亲长安置妥当后小侄再来拜见。”
吕道荣颔首，“成德一路劳累，回府上好生歇息。过两日老夫必定上门拜访你父亲。”
“小侄敬候姨父姨母大驾！吕大人，告辞。”
“二公子慢走！”吕樟抱拳，转身间见吕婧似乎面带失望，心念几转翻身上马引车队进城。吕道荣一家回到吕府后引起家中不少震动，吕婧貌美姿态娴雅，娴静时若临花照水，行走间似弱柳扶风，便是一直与刘氏不对付的吕樟母亲侯氏也赞誉不绝。尤其吕道荣带进府的东西亦是价值连城，除了府上主子们得了馈赠，府中下人也是得了不少赏赐。于是便有下人暗暗将吕婧与入宫的吕婕妤相比较，有那年长的婆子断言：“若是这位七小姐进了宫，皇帝必定也会宠爱有加，就像婕妤娘娘一样为家中带来无上荣耀。”
罗译回到府上向罗钦方禀报了吕道荣一家已经进京安置在吕府后便出门会友。卢氏得知的时候罗译已经出了大门，回到院子便找罗珏说话，“听说姨母一家回京了，还是小叔前去相迎的，你说这是为何？”罗珏正在听景明背书，摆手让侍女将景明带出去，闲闲道：“姨母一家在交州多年，姨父进京述职，二弟闲着无事前去相迎亦合乎礼数。”
“我不是说的这个。”卢氏懊恼，“重阳他外出郊游，子晴在府上等了一天，我姨母后来多有不满。听说吕家表妹生得貌美如花，小叔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怕是不会吧，吕家表妹自幼柔弱，不是二弟喜欢的性子。至于美貌，难道会倾国倾城，我看你是多虑了。”
卢氏为难，“然而小叔似乎也没有向庆阳侯府提亲的意思，子晴年纪也不小了，姨母又多次相问······”
“这个，”罗珏也颇为难，蹙眉道：“要不回头我再提提，若是他真的无意邹家表妹，也不好总耽误表妹相看。”
“便是这个道理。”卢氏点点头，心中却是更加忧虑。府中人少简单，但是公公丈夫都宠溺小叔。子晴性情温顺，嫁入府中的话，自己会少很多麻烦。总好过罗译娶个厉害的妯娌进门，天天与自己打擂台。可是自己又没有办法左右罗译，咬着唇打点去吕府拜见刘姨妈的礼物。
“去接表妹了？”四香居雅间上，顾贞鸣挥退侍候的小二侍女，自己将一片薄薄的乌鳢放入滚沸的汤中，默数三下将鱼片放入罗译碗中，脸上带笑：“这是前两日新开的店，吃法与众不同，最难为的是鱼片嫩而不散。店里的酒和鱼生味道也绝好，我这都是第三次来了。”
默默将鱼片放进嘴里，饮了一口顾贞鸣强烈推荐的绛红色酒液，罗译点点头：“味道确实鲜美，你的鼻子还是挺灵的。”
“呵呵，那是。诶，你不要转移话题，这几日都不见人影，果真是去接表妹了？”
“姨父一家回京，闲着没事总要尽尽礼数。”
“嗯。吕大人在交州确实待得够长。我记得他家的女儿是叫吕婧吧，自小就是美人胚子，现在一定是长得貌若天仙了。”
吕家表妹确实长得美貌，罗译点点头。“不错，而且尚未婚配，你可是要放弃对骆小姐的痴念？”
顾贞鸣翻个白眼，“呵，京城谁不知道我顾子恒用情专一。”罗译不置可否，老神在在自己夹了鱼片涮煮，果然见顾贞鸣欺近，“成德，你家表妹什么时候到府上做客，到时候给我也下个帖子可好？”
罗译挑眉好笑，“只是想画美人？”
“不错，知我者成德也！”
“好。”
顾贞鸣没想到他这么容易答应，喜上眉梢，正欲说话，忽地“诶”一声，趴到窗户边看着街上。罗译问：“看见什么了？”
“江榜眼呀，没想到他也好吃这口。开业那日带了沈小姐姐弟来，这两次我在的时候都看见他。”
“你说谁？”罗译放下筷子，走到窗边，见姜晨応果然从马车下来，一人进了四香居。道声无聊，返回座上：“他是冀州人士，应该是鲜少吃鱼吧。”
“那倒是有可能，除了第一次，这两次都是一人过来，一会儿便拎一个大盒子走，听小二说他每次带的都是鱼生。”
“呵，没想到你对美人以外的也有兴趣。”
“不是这样说，”顾贞鸣摇头返回座上，“最近他常常出入王司业家里，听说有个族叔进京后也与王司业交从甚密，或许哪日便能收到成亲的请帖了吧。”
房间瞬间冷意弥漫，罗译冷脸道：“你是听谁说的？”
“就是昨日的事。姜晨応的族叔与我母亲是表亲，还要请我母亲做媒向沈小姐提亲呢。”
罗译猛地起身，顾贞鸣瞠目，“你怎么了？”
“撒尿！”头也不回推门而出，不一会儿见他又返回房间，吩咐小二将鱼生送上来。吃了一口被芥花酱呛得涕泪齐下，顾贞鸣哈哈大笑：“四香居的芥花酱可是难得的正宗，你这般一大口下去，真是，呵呵······”
很快适应口中辛辣，罗译脑海清明不屑一顾，“这样的吃食也就是图个新鲜，枉你还能连吃三日。走了，骑马奔了几天，回去休息。”说罢起身便走，顾贞鸣在后面道：“别呀，约了秦九还有宁戚他们，你走了水姑娘可不会抚琴。”
罗译皱眉，“你们要去藏月楼？”
“是啊，你也好多时候没有去了吧，水姑娘可是托我请你呢。”
“哼，没空！”再不迟疑，罗译噔噔噔下楼，带了徐哲直奔清明坊。
王宅边上的铺子已经打理妥当，玉娘连日赶工做了不少精致绣品，颜娘也通过旧日关系收购了许多绣活。小小的铺子里，沈宛低头与颜娘商讨铺子开张时候的琐事。晓岚去后堂换热茶，听见墙外有鹧鸪低声叫唤，心中一震，见里间两人并无察觉，提气一跃出了院墙。
罗译隐身在黢黑的树影之中，一双眸子散发冷光。晓岚心中一颤，跪道：“属下拜见主子！”
“这几日可有往府中送信？”罗译冷冷开口。晓岚摇摇头：“小姐并无异动，宁曦小姐来的时候两人也未说有关那件事的事情。”罗译上前一步，语气森冷，“她与姜晨応走得甚近，可有此事？”
“姜大人是王司业相中的孙女婿，小姐的确在与之交往。”
“姜晨応与崔家有莫大关联，你不觉得此事有异？”
“啊？”晓岚骤然抬头，福灵心至想起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随即懊恼道：“属下失职，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男婚女嫁，未能及时上报，请主子责罚！”
罗译深吸一口气，摇摇手，“是我疏忽了，你回去吧，下不为例。”
“是，属下遵命！”晓岚带着满腹心事回到铺子，姜晨応一脸笑意站在沈宛身后，沈宛笑道：“你去哪里闲逛了，姜公子又带了鱼生来，我们赶紧回去吧。”
警惕地盯了姜晨応一眼，见他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晓岚想起罗译的怒气，喏喏道：“可是小姐不是说今夜还要盘点一下后院仓库里的东西？”
沈宛摆手，“无事，明日一早来便是了。”几人从侧门回到王宅，墙外罗译清晰可闻姜晨応与沈宛低声交谈走远，袖中拳头紧握。徐哲在身后大气不敢出，见罗译上马，连忙跟上。眼见去向不是回府，忙大声唤道：“公子，公子走错了！”惹得路人侧目，罗译驻马斜睨他一眼：“怎么错了？”
徐哲讪讪：“小的是想，女人都小心眼，这个时候再去藏月楼怕是不合适。”
罗译挑眉，“怎么不合适，难道水玲珑还会怪我不成？”
“水姑娘当然不会怪您，只是那位······”徐哲努努嘴，“已经有人在大献殷勤了，公子这个节骨眼上再去找水姑娘，怕是要糟。”
“你混说什么？”罗译冷脸：“难道你是说我会对······上心？”
徐哲唬了一跳，主子最恨属下胡猜乱想，咬着舌头道：“不不，不。小的胡说八道，公子您高兴就好！”
“哼！”罗译策马调头，修长身姿隐入光影重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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