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来自海峡彼岸 二
大约时是夜里两点，我已经瞌睡得快要睡着的时候，老屋子的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帮米勒小姐抬起门闩，坦普尔小姐打开门。邮政马车停在门外，一个大块头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抱着一个体态娇小的女孩子。
“给，新来的！”他把那孩子递给我。我认出他就是我在灰港港口见过的那个人。
今天是十九号，扣除路程上的时间，他准是坐每月十五号的定期船从灰港过来的。也就是说，这女孩是他从帝国那边带过来的。
“发什么呆！”大块头的见我不接，吼了一声。
“哦，好。”我接过那孩子。该死的，三月的达克尼斯依旧是寒冬，这女孩只穿着淡薄的衣衫，早已冻得全身发僵。从灰港到劳渥德的这段路有多么艰辛，我可是刻骨铭心的感受过。真不知道她这么娇弱的身躯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抱着孩子赶紧往温暖的起居室跑。迎面碰上了布罗克赫斯特先生。布罗克赫斯特先生管那大块头叫达利，一照面就问起钱的事情。不过他俩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就坐马车离开了。
走进起居室，在炉火的映照下我看清了怀中孩子的脸。不是特别漂亮的那一种，但却干净利落，特别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丝毫不怕生地盯着我。
“你叫什么？”她的声音很脆。
“肖申克。你呢？”
“简·爱！”她轻轻说出自己的名字。“你是从帝国来的吧。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多么聪明的孩子啊！在她清澈如水的目光下，我什么都无法隐瞒，点了点头。“我也是一个月前才来的。”
“一个人离开家，你怕吗？”她居然这么问我。
“不怕，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简·爱也不怕。简·爱以后也会长大的。”
坦普尔小姐和米勒小姐锁好们后相继跟了进来。她们照顾新来的简·爱小姐吃了些东西，然后带她休息去了。从那以后，简·爱就在劳渥德住了下来。
***
对于新来到的简·爱小姐，除了坦普尔小姐安排她当众做了一次自我介绍，学员们和教师们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
劳渥德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刻板和艰辛，简·爱只能用自己的目光来审视这个黑暗中的世界，以自己的坚韧去客服命运的苦难。
她做得非常棒。在死气沉沉的劳渥德，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聪明、活跃、善于观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利用规则反击那些对她不好的人。
在我的历史课上，她敢于举手提问，甚至有礼貌地跟我进行辩论。在斯卡查德夫人面前吃过两次苦头之后，她就装出乖巧的样子，避免不必要的打骂。
但如果认为她和这里的其他学员一样的逆来顺受，那可就错了。当斯卡查德夫人从她面前走过之后，她会调皮地吐吐舌头，以此表达对那个老巫婆的不满。
我很高兴看到她和海伦成为了好朋友。她俩的个性一动一静截然相反，但却像亲得像孪生姐妹一样。当海伦看书的时候，简会安静地在一旁为她写生。当海伦被斯卡查德夫人无端挑剔时，她会表现得比自己受到不公正对待还要愤愤不平。我只能远远的向她使眼色，让她保持冷静。
那是某一天的下午，斯卡查德夫人又一次占用学员们自由活动的时间让她们排成一排接受仪态检查。当走到海伦面前时，她不断地这样责备她：
“布恩斯，你怎么站的？把鞋帮子都踩到脚底下去了，快把脚趾反过来。”“布恩斯，你的下巴伸出来难看死了，快收回去。”“布恩斯，我要你把头抬起来，不许你用这样的态度站在我面前”，等等。
海伦的确很像以前的我，一旦开始看书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甚至有些迷糊。这也是斯卡查德夫人不喜欢她的主要原因。不过斯卡查德夫人对她确实是太苛刻了。除了因为集合太仓促，海伦没有拔起鞋跟，她的站姿和态度都和其他学员一样。可是老巫婆却总是看不顺眼。她很快又有了新发现。
“你这肮脏讨厌的姑娘！你今天早上没有把指甲洗干净！”
海伦没有回答。
我对她的沉默感到奇怪。
在学员们慌慌张张排队的时候，茱丽亚·塞弗恩不小心挤倒了她。她的手就是在那时弄脏的。虽然在塞弗恩小姐的帮助下尽量把手掌拍干净了，但指甲缝中难免有留有些泥巴。
“死不悔改的家伙，”斯卡查德夫人尖着嗓子喊道，“疼痛才能改变你那种邋遢的个性。茱丽亚，去把鞭子拿来！”
“可是，夫人！”
“茱丽亚！你几时也学会顶嘴了!”
“是，夫人！”在斯卡查德夫人的呵斥下，塞弗恩放弃辩解，往老屋子后面放东西的库房走去。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决定作弄一下这个老妖精。
在我手指的控制之下，地上的一片枯叶飞了起来，贴在了她的屁股上。站在前排队列的简·爱看到了我的小把戏，回过身来故作夸张地喊道。
“啊，斯卡查德夫人，多么难看啊。你的屁股上居然有一片落叶。一定是您坐在地上时粘上的。让我帮您拿下吧。”
“胡说！爱小姐！我从来不会像没有教养的野孩子一样坐在地上。你要对你的污蔑行为…”
斯卡查德夫人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屁股，果真抓过一片树叶。她涨红了脸，站在原地。好些学员忍不住发出轻轻的笑声。
这时候塞弗恩小姐拿着打人的枝条走了回来。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恭敬地把枝条呈到皮埃罗夫人的面前。
斯卡查德夫人又气又羞，抓起枝条狠狠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学员们一哄而散，欢天喜地。
“你这么做好像不是太合适。”坦普尔小姐走到我的身边，小声说。
“这是我一周之内第二次看到斯卡查德夫人刁难海伦了。我不想看到第三次。”
“你太溺爱那孩子了。”
“换做是你，我第一次就出手了。”
坦普尔小姐腼腆地笑了笑就走开了。因为简·爱拉着海伦跑了过来。
“肖申克，那是怎么做到的。你可别不承认。我看得一清二楚。”
简是这里对我直呼其名的唯一一人。也许是同样来自帝国的关系，我对这女孩严肃不起来。
“啊，只是一点小把戏！”
我习惯性地挠挠头。那样子肯定很傻吧？
“这可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了。”海伦那冰蓝的眼睛含着笑意。“谢谢你。”她轻轻说道。
海伦想要找我换本书看，我带着她和简·爱回到小屋里，拿出自己做的饼干招待她们。
“天哪，太好吃了。真不敢相信这是你做的。比贝西做得还好吃。”简吃了一块，惊叹道。海伦则目不转睛地翻看我介绍给她的书。
“谢谢。以前我除了看书就只对美食有点兴趣。慢慢学着做的。”
我递给海伦一块饼干。以她腼腆的个性，肯定不好意思主动伸手。
“对了，简，一直都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谈谈。你怎么会来到劳渥德的？”
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我舅妈送我来的。她听说劳渥德不但不收学费，还可以返还一点钱，就坚持把我送到了这里。”
“想要回帝国去吗？也许我可以通过在帝国的朋友帮你跟你舅妈谈谈。劳渥德可不是个可以开心渡过童年的地方。”
“不！我不需要她的怜悯。我也想早一点脱离盖茨海德，独立生活下去，再艰苦也不怕！”
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坚定，想来之前吃了不少苦。
“看来你和你舅妈的关系很不好。”
“是的，我恨她。她看不起我，虐待我，视我为累赘，纵容儿女们欺负我。送我来之前还反复叮嘱我要告诉别人她对我很好”。
“不，我不会那么说的。”她的倔强眼眸在冒火。“我恨她，她是我的敌人。”
海伦听到简的话，惊讶地看着她，“简，这样不好。教会告诉我们要仁爱！”
“达克尼斯的教会是骗人的！”简断然说出了我的想法。“里德太太她打我骂我，把我关进黑房子里。而我却要爱她，这可能吗？我还要祝福她的儿子，这公平吗？我办不到！就像斯卡查德夫人总是欺负你，你也应该记恨她。就算不直接表达出来，但也可以向我发泄。我会和你同仇敌忾的。”
“我，我并不恨斯卡查德夫人。”海伦低着头说道，“她不喜欢我的个性，对我总是严厉一些。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总是做得不够好。”
海伦越解释声音越小，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我。
“海伦！简！虽然我是你们的老师，虽然我比你们年长一些，但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评论世间的爱与恨！我只能说说自己的看法”
我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同样饱受欺凌，同样坚韧顽强，但却有着不同的处世观念。我没有办法评判她们的对与错。
“恨，当然是不好的，它只会增添新的恨！但一味的容忍，无私的爱别人，只会助长恶人的气焰。恨与爱是相辅相成的，你们要自己去体会。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违背自己的真心。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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