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缺失 三
圣伊莎蓓蒂缺失了什么？按照月之司教伊诺克的说法，那是一段历史。
自从神明离开泽维尔大陆后，人类便不再是神明的宠儿，他们必须以自己的力量和自然搏斗，和其他种族竞争。对于刚刚离开温床的人类，那是一段黑暗和血腥的历程。杀戮、饥荒、天灾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不过人类最终凭借其强大的适应能力、非凡的学习能力和天才的创造力挺了过来，以一种更加强大、更加自信的姿态存在于大陆之上，将其他的种族赶到了偏远的山林或海岛，独享着大陆腹地的优越环境。
除去外患，人类自身的矛盾却随之爆发。从人类联盟的破裂开始，各个部族之间陷入战争，最终大大小小的国家相继建立起来，人类经历一次了打破旧有秩序建立新秩序的内部调整，这个过程又花去了数千年的时间。当大陆的局势再度稳定下来后，人类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新纪元，从那时候开始全大陆统一以双月历记年。
双月历2867年12月5日圣女伊莎蓓蒂带领百之使徒来到神明在泽维尔大陆上的故居，经历了七天七夜的不间断祈祷，终于重新聆听到神明的声音。双月历2867年12月12日光辉教会即宣告成立。可是直到双月历4765年，神明的故居，也就是现在的被称为圣伊莎蓓蒂的这块地域才作为光辉教会的圣地回归到教会的掌控。光辉教会才真正意义上在泽维尔大陆的建立起威信。
以上便是泽维尔大陆上人类的发展历程和光辉教会的发展历程。圣伊莎蓓蒂所缺失的正是双月历2867年到双月历4765年这一千八百九十八年间的断代史。
在这一千八百九十八年间，圣伊莎蓓蒂只经历过很短的几个稳定时期，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周边各国相互割据，相互侵略的分解线上。时间可以埋没一切，战争可以破坏一切。圣女伊莎蓓蒂建立的光辉教会最初是个什么样子，太阳祭司和月之祭司最初是怎样相互协作地适逢神明，都在这漫长的一千八百九十八年中变得模糊。现在的光辉教会，其理论基础是流传下来的各种教义和卷宗，其形式则只能根据一代代流浪祭司们口头相传的传说来制定。圣伊莎蓓蒂所缺失的是淹没在动荡历中最根源的制度。
“我不得不承认，经历了两千年的发展，光辉教会在三年后也将迎来自己的双千年庆典，可是很可惜，教会的制度却并不能称之为完善。这便是你这一代祭司需要为之努力的方向。菲利丝祭司，若要解开你心中的疑惑，你需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挖掘被历史埋没的真相。”一下午的时间，月之司教伊诺克娓娓讲述了一段很长的历史，并以这样一个低沉却又充满启发意义的方式做结。坐在他对面的观众，“月之恩宠”夏洛特和高斯帝国的葛里菲兹王子以及塞西莉亚公主都沉浸在老人的讲述中，回味了一会儿才会意地点点头。
“司教阁下，我能不能这样理解您的意思，破解了双千年谜题之后，不但能找到我国的开国宝具，还会动摇教会的现有制度？”葛里菲兹问道，“那么，是您自己认为教会的现有制度不正确，还是您已经有了一些依据。”
“王子殿下来圣伊莎蓓蒂也有些日子了。你对教会也应该有你自己的看法吧。你觉得呢？”伊诺克司教反问道。
想到克莱茵的惨剧、两位司教的退隐、马里昂的专治还有现今教会充满各种偏激言论的局面，三个年轻人的心中都有了确定的答案。塞西莉亚却不解地问道，“可您知道，每一场变革不论远景多么美好，阵痛是难以避免的。您作为教会的支柱，就不担心吗？”
“当然很害怕，所以我至今都躲在这栋小别院里。但是既然你们找到了我，我也要负担起自己的职责。”伊诺克这段话是出自真心的。他终于下决心去面对那个他四十年来都在回避的问题。“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想辞去月之司教的职务。之所以一直都没有这样做，就是在等一个有能力解开谜题的人。那就是你，菲利丝祭司。”
伊诺克司教凝视着一直没有做声的“月之恩宠”，他知道这个女孩有能力扭转那一个错误。可夏洛特却不知道为何会被老司教赋予这么大的一个责任。“我？为什么会是我？”“月之恩宠”很迷惑。
“解开谜题之时，你自然会知道。”
“那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您以前就看过双千年谜题吗？”夏洛特追问道。
伊诺克司教摇了摇头，“你们来之前，我并不知道有双千年谜题流传于世上，但进入教会以后，谜题就一直存在我心中。”
“我们需要对抗的是马里昂吗？”葛里菲兹的语气很不客气。他和朋友们都明白，此前发生的种种，全是马里昂在背后搞鬼。
叹了口气，伊诺克司教的神色间有些失望，“王子殿下，作为高斯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您真的还需要多专研一下政治。”出身在帝国贵族教廷的伊诺克从小接受的可是正统的贵族教育，除去他软弱的性格不谈，他在政治上的领悟能力是优秀的，这一点并没有因为常年在教会工作而荒废。在圣伊莎蓓蒂的清淡生活里，他反而有时间想得更多。“你可否告诉我，制度是如何产生和延续？”
葛里菲兹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他并不是不知道制度如何而来，而是觉得以前学过的书本上的知识都不是伊诺克想要的答案。
“所谓制度都是从第二代开始才有约束力的，第一代只是为其定下形式。”塞西莉亚公主淡淡地回答道。
伊诺克看了一眼美丽的“帝国花冠”，心中感叹，可惜了啊，如果身为男性，她将是多么优秀的继承人！
“公主殿下说得很对。可因为自光辉教会成立到光辉教会回归圣伊莎蓓蒂之间存在将近两千年的断层，早期教会的制度已经很难穿过这段动乱的年月得到保持，现今教会的制度应该是在双月历4765年以后形成的。马里昂只是一个玩弄制度的投机者，并不是缔造制度的奠基人。”
“那么您的意思是伊芙圣女吗？”伊诺克说得如此明白，连不懂政治的夏洛特都听明白了。葛里菲兹也有所领悟道，“的确。包括光辉教会不干涉大陆诸国内政、两位司教不能走出圣伊莎蓓蒂进入其他国家等一系列的制度都是伊芙圣女提出来的。这其中很多都带有明显的政治导向性。但是据我的理解，伊芙圣女的目地是让教会远离政治，让祭司们以一种平静的心态侍奉神明，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呀?”
“有些制度是记载在典籍中的，有些制度却是潜移默化的。在重整教会的庞杂工程中，只要有一点点自私的隐藏，在千年以后就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伊诺克司教，我真的不认为伊芙圣女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伊芙·圣·弗洛伊丁在广大祭司和信徒的心目中是神明的代言人，是完美的。夏洛特不会否认，她有时也会憧憬着成为伊芙那样的人。因此听到伊诺克说伊芙圣女因为私心而危害教会时，即使他是月之司教，夏洛特也很难接受。
“我不仅仅在说伊芙圣女，而是她同期的很多祭司。”伊诺克司教给了“月之恩宠”一个眼神，示意她冷静。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所说的话给面前这几个年轻人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这些话是他以前从不敢说出口的。“王子殿下，容我做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如果现在赫伯家族、普雷斯科特家族、道格拉斯家族同时反叛，帝国的前景将如何？如果这个假设移至建国初期又将如何？”
三大家族同时反叛！只是想一想葛里菲兹就惊得一身冷汗！“这是我国绝不想见到的一种局面！”
“我知道，但还是请你设想一下。”伊诺克很坚持。
“从纯军事角度考虑。如果是现在，如果没有其他国家的插手，及时调动各地主力军团进行防御，大概能有百分之五十平定叛乱的可能性，但帝国在基础建设还财富上的积累将会被挥霍一空。如果换作建国初期，帝国肯定会被颠覆！”
“正是因为如此，埃尔维斯皇帝陛下才会对三大家族采取极度亲和的政策，并在利益分配上做到最大程度的让步。”月之司教的话锋一转，“伊芙圣女那时候面临的局面也相同，她很可能采用了和‘光明皇帝’如出一辙的办法。”
“我明白了。您是说她有她的苦衷！”
伊诺克司教点点头，“但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我觉得，想要解开一个人设下的谜题，就要尽量了解这个人的性格。如果你们认为双千年谜题是伊芙圣女留下的，就要站在她的角度去体会她的难处。我建议你们有空多查一下更久远的文献。虽然这些文献不多也不全，但也许能零星看到一些和现在不同之处。”
对于伊诺克司教的点拨，夏洛特、葛里菲兹和塞西莉亚都恭敬地还了一个礼。
“菲利丝祭司，我对你还有一个要求。我想请你在离开圣伊莎蓓蒂之前，在弗罗拉大剧场做一次演讲，作为你巡礼之旅的最终试炼。”
“我明白了！”夏洛特恭敬地回答到。
送走了夏洛特一行人，伊诺克司教在茶几上摆上两个茶杯，沏上一壶产自他故乡的花茶。维拉妮卡不久便到来。这位婉约的月之女祭司在伊诺克面前坐下了，和往日一样先喝了一口老司教的香茶，才说道，“伊诺克啊，你终于下决心了吗？”
伊诺克祭司点点头，“就看那孩子能不能迈过伊芙也不曾迈过的那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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