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归来的境遇 二
光辉教会的圣地是由高斯、艾尔迈先、贺坦德嘉三国各自割让土地拼凑出来的一个方圆两百里的圆型区域，也是三国共同承认的中立地带。两千年以来，这三国间纷争时断时续，却没有任何一家派一兵一足进入过圣伊莎蓓蒂。也正是因为如此，永远和平的圣伊莎蓓蒂是一座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不需要经过高大城门就能进入的超大城市。城市的规模无与伦比，大小神殿、花圃、宅院、池塘散落期间，宛如一座庞大而绚丽的花园。格林希尔一行人从野外一路走来，渐渐发觉道路变得规整，道路两边的草地有了人工修葺的痕迹，接下来便出现零星的房屋和院落。就在这静悄悄早晨，他们已经走到了圣伊莎蓓蒂的边缘。
圣伊莎蓓蒂虽然是人所共知的中立地区，但并不意味着这里不设防。虽然不会有其他国家入侵的烦恼，强盗和毛贼倒是经常光顾。教会成立教廷卫队的初衷便是给居住在这里的祭司和信徒提供最大限度的人身保护。在圣伊莎蓓蒂最外围的主要街入口上也都设有关卡，从外界进入圣地的人都必须登记在册，教会对常住人口和非常住人口有着严格的控制。
天寻小队的一行人沿着花田间的小径向前走。不多会儿，各条小径汇集成小路，小路又汇集成大道。再往前便是一个用圆木搭成的小关卡，过了关卡便能走上直通接圣伊莎蓓蒂中心湖的福音大道。
光辉教会和帝国领事馆都收到了帝国方面的通知。这时候迎接的人已经在关卡恭候了，但由于身份的不同，帝国领事馆的负责人南茜·琼斯夫人带领领事馆的工作人员等在关卡外，而教会的代表则驻步在关卡内。帝国公主塞西莉亚和她贴身护卫蓝斯以及护送她的一队帝国皇家骑士也都站在关卡一旁等候。等格林希尔等人走进了，她便提着群摆跑过来，一头扎进葛里菲兹的怀里，“哥哥，哥哥”呢喃个不停。
许久不见，妹妹在哥哥怀里撒撒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其他人都不便打扰这亲情满溢的场景，笑着等在一旁。等塞西莉亚把葛里菲兹放开了，南茜·琼斯侯爵夫人这才走过来向王子殿下见礼。高斯帝国和光辉教会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被帝国历任统治者视为外交上的最重要环节。琼斯家族自帝国成立以来便专属为高斯皇族打理对光辉教会的事务，在帝国里享有极高的声誉，连皇帝陛下对他们都要礼让三分。葛里菲兹不敢怠慢，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地褒扬了南茜·琼斯夫人在圣伊莎蓓蒂的工作成果。
场面上的事情有葛里菲兹顶着，格林希尔自然乐得清闲。她只是和南茜·琼斯夫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便退到一边。没想到塞西莉亚却紧跟一步来到她面前。格林希尔和塞西莉亚都享有帝国公主的称号，但塞西莉亚是名正言顺的高斯皇族，格林希尔只能算作贵族，两人在身份上还是有所差距。因此云岭的大小姐在塞西莉亚面前优雅地行了一个宫廷女官的礼，表示谦卑。塞西莉亚连忙将她扶住。
“伯伦希尔姐姐，几年不见，你长得更漂亮了。父皇称你为‘彩云琉璃’，果然人如其名，光艳四射。”帝国公主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烂漫。格林希尔知道这多半是场面上的话，因为上次她见到塞西莉亚的时候是在雷纳德皇帝的四十大寿的舞会上。那是她才不过八岁，而塞西莉亚只有六岁多，哪里会记得她的长相。不过帝国公主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格林希尔也心生欢喜。
“哪里嘛，分明是公主殿下您‘帝国花冠’的称号名不虚传，看得这几个臭小子眼睛都直了。”格林希尔笑着对身后的休伯利安等人招手，让他们上来跟塞西莉亚见礼。待在圣伊莎蓓蒂的这段日子，他们都会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
尼尔第一个走上来。法师先生受过良好的教育，由于名声在外，和贵主甚至是皇族也有过接触，因此并不会怯场。他挥动法杖行了一个魔法师的礼节，自我介绍道，“愿魔法的光辉照耀公主殿下，在下尼尔，是帝国魔法学院的魔法师。”
“早就听葛里菲兹哥哥说过，帝国魔法学院诞生了一百年来最年轻有为的天才法师。虽然我对魔法不太了解，但看你法杖顶端的魔晶这么大，能力也应该出类拔萃。”塞西莉亚摸着镶嵌在尼尔法杖顶端拳头大小的魔晶，笑嘻嘻地说道。看来女孩子对亮闪闪的东西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尼尔法杖顶端的这块魔晶是杀死盘踞在圣弗洛伊丁地下水道中的吸血水母王而得到的，当时还从其他吸血水母尸体上取得了很多小片的魔晶，尼尔一直都揣在怀里。见塞西莉亚喜欢，他便摸出几片呈到公主面前。“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谢谢”塞西莉亚高高兴兴收下了，然后走到夏洛特面前。月之女祭司赶忙见礼，塞西莉亚却一把将她抱住，惊得夏洛特方寸大乱。“公主殿下，这……”
“夏洛特姐姐，你就不用行礼了。以后成了塞西莉亚的嫂子，可得在哥哥面前护着塞西莉亚哟。”帝国公主淘气地说道。夏洛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才，才不像公主殿下您说得那样呢？”
“你就认了吧，葛里菲兹那个大木桩子能够陪你到这里，已经是明摆了的。父皇殿下都知道的哟。”
塞西莉亚放开羞愧欲绝的“月之恩宠”，走到休伯利安面前。该怎么行礼，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了，不过从表情上看他依旧很紧张。这也怪不得他，出身在平民家庭的他，礼仪方面所受的教育很是欠缺。虽然格林希尔和葛里菲兹都是身份尊贵之人，但当初相识都是因为意外，彼此之间没有隔阂。现在面对这样正式的场合，休伯利安真的有些放不开。
行一个弯刀礼，然后自我介绍，行一个弯刀礼，然后自我介绍，行一个弯刀礼，然后自我介绍……
休伯利安不是骑士，也称不上伊西斯的弯刀武士，可他只会行弯刀礼，而弯刀礼也是能登大雅之堂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年面对笑得天真烂漫的帝国小公主，身手去摸腰间的“风沙”弯刀，可一提起来才发觉手感不对。他这才记起“风沙”弯刀已经被麦伦·格雷罗斩断了，而如今挂在他腰间的是前天才缴获的一对短柄双刃战斧。
对着娇小可人的的帝国公主，一个莽撞少年举抡了一对巨大的斧头。吓得周围护驾的骑士抽剑迎了上来。蓝斯更是身形一飘，如鬼魅般横剑挡在塞西莉亚身前。葛里菲兹连忙喝止骑士们，自己却不顾身份地笑得前仰后合。格林希尔则是一拍脑袋，看不下去了。
“咣当当！”休伯利安两忙扔掉战斧，转而鞠躬。其实他是在找地上有没有缝隙可以钻进去躲躲。
“在，在下休伯利安，真的很抱歉，公主殿下，刚才太失礼了！”
塞西莉亚并没有因为休伯利安的失礼而生气，她拨开蓝斯，探身到鞠躬成九十度的休伯利安身前。
“哈，原来你喜欢格林希尔姐姐！”塞西莉亚已经将小嘴凑到休伯利安耳朵旁边了，却故意将娇嫩的声线拔得老高。云岭的大小姐也不是善茬，故作大方道，“咿~！塞西莉亚妹妹，你怎么会知道呢？”
“当然咯，休伯利安哥哥看你的眼色和看我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塞西莉亚都吃醋了呢!他身上还残留着你的味道，难不成昨晚你们，那个，那个……”
“喂，喂！”习惯整于别人的恶作剧少女这次只能羞赧地抗议，“不要说那样不付责任的话啦，人家只是喜欢抱着他的胳膊而已！”
塞西莉亚最后走到冬焰面前。红发少年一脸平静地看着美丽的帝国公主。如果说约修亚的平静是据人千里的冷漠，那么冬焰的平静就是置身世外的淡然。继承了前任火焰精灵王智慧和记忆的他对人世间的事情并不太关心，他现在只想跟在格林希尔姐姐身边开始新的生活。除了休伯利安、格林希尔几个人，他对其他人没有兴趣。
这时的冬焰已经蜕变成了一位神情优雅，容貌清秀的谦谦美少年。反倒让塞西莉亚看直了眼。不过见冬焰没有行礼的意思，帝国公主有些奇怪。
“啊，塞西莉亚，他是我的弟弟，冬焰·赫伯。由于某些说不得的秘密，他不能向你行礼。不可以怨他的哦。”格林希尔连忙过来解围。
“没关系。”塞西莉亚转眼对冬焰笑得更加甜美。“我怎么没听说赫伯家又添了这么一位俊秀的弟弟，和他哥哥一样让人垂涎。”说着塞西莉亚身手去拉冬焰的手。冬焰却将手往身后一背，然后如流火一般飘到休伯利安的身后。
“公主殿下别见怪，这孩子有些害羞。”休伯利安替冬焰解释。塞西莉亚尴尬地收回手。
南茜·琼斯夫人带领领事馆的人接到王子殿下一行人之后，按照规矩，葛里菲兹等人要像其他进入圣伊莎蓓蒂的信徒那样先在关卡上登记，然后才能和教会的代表见面。由此可见光辉教会在大陆上的地位非凡。
圣女伊芙·圣·弗洛伊丁游说高斯等三国让出圣伊莎蓓蒂这块地域之后，规定光辉教会不得敢于他国内政。因此光辉教会和各国皇族间的接触一贯都是低调处理。日之司教辛普森和月之司教伊诺克都没有到场迎接葛里菲兹，甚至连身为日之司教代理人的马里昂也没有来。太阳祭司这边派出来的代表是身为书记官的斯科拉大祭司，而月之祭司这边则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名叫维拉妮卡的女性主祭司，另外还会其他十位地位不高的祭司作为陪宾到场。别看这排场不大，其实在光辉教会这已经算是高档次了。塞西莉亚档初进入光辉教会的时候只有一名太阳祭司迎接。帝国公主和王子都是皇族，但在政治家看来却差得很远，前者多半沦为政治婚姻的牺牲者，而后者却有成为一国之君的可能，因此对待起来也会大有不同。
葛里菲兹和教会代表之间的谈话完全是走过场，很简洁就结束了。而夏洛特身为圣弗洛伊丁神殿派来的巡礼者也应该受到接待。月之主祭司维拉妮卡对这位有着相同信仰的晚辈表示了欢迎，她凑到“月之恩宠”耳边轻声说，“欢迎您归来。”
“维拉妮卡主祭司，您弄错了，我是第一次来到圣伊莎蓓蒂。”夏洛特礼貌地指出维拉妮卡用词上的错误。维拉妮卡却笑而不语。
迎接仪式结束之后，葛里菲兹一行人乘上南茜·琼斯夫人安排的马车回会领事馆休息去了。
***
塞西莉亚迎接葛里菲兹的同时，麦伦·格雷罗却在炎阳之殿的偏殿接受马里昂的询问。和昨日相比，今日与会的元老中少了书记官斯科拉大祭司，他被马里昂安排去迎接葛里菲兹了，因此剩下的五人全都是马里昂的心腹。圆形殿堂中的气氛变得更加阴郁，几个人的言辞也更加刻薄。
麦伦·格雷罗到达空晴岛的时候，葛里菲兹等人差不多正好和塞西莉亚相见。可福音大道入口的欢迎仪式结束时，这边的调查才进入正题。马里昂起先没开口，一直是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位长老在向麦伦·格雷罗提问题。这位长老详细询问了“太阳之子”在克莱茵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时间上细致到每一天的上午、下午和晚上。麦伦·格雷罗一一回答。然后他又重点问了关于沼泽之战以及死灵法师的问题。麦伦·格雷罗摇头表示他不清楚，他只是负责对付伊西斯人已经保护被封印的魔器，其他事情都没有参与。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同样的问题又被其他几位元老变着花样反复问了几遍，完全是疲劳战术，就看麦伦·格雷罗会不会一时大意露出破绽。好在“太阳之子”也是习武之人，定力和耐力都属于上乘，勉强顶得住。问询进行到中午，倒是几位元老有些不耐烦了。
“里瑟的死，你问心无愧吗？你敢对伟大的太阳神发誓，你问心无愧吗？”终于，马里昂开口质问道。
听到马里昂口中吐出的“里瑟”这连个字，麦伦·格雷罗在心里一紧，表面上还极力保持着镇定。“不，不，我不能。对于每一位光辉骑士的阵亡，我身为队长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我和法耶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我侄子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真的认为我会相信一名高贵的光辉骑士是死在低劣的魔兽的攻击之下吗？”马里昂爆怒，狠命地拍着玉石座的扶手。虽然石质才料发不出响亮的声音，可那落掌的巨大力道却随着震动传开，震慑着整个大厅。
“从石塔撤下来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也可能是重伤不治而死的。”这是麦伦·格雷罗和法耶事前对好的口径。只要他们一口咬定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马里昂也抓不到尾巴。
“你试着去救过他吗？你‘太阳之子’的法术不是很强大吗？”
“尸首为什么不带回来？”另两位元老相继问道。
“你们认为一个被吃得只剩下一小半的身体，还有可能救得活吗？”如此说着，麦伦·格雷罗看到了马里昂眼神中的悲痛，心里有些得意。“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你不是说伊西斯人也都死得没剩几个吗。后来为什么会战败，剑圣委托我们封印的危险魔器也被抢去了。”听说里瑟被吃得只剩下半拉，马里昂气得快背过气去。这个问题也是旁边的元老替他问的。
“后来有一群高斯帝国来冒险者介入，他们中有一个红头发的魔法师很强！”
“魔法师，怎么可能，那个职业不是已经沦落了吗？”
“哼！我怎么可能会输给武者呢？”麦伦·格雷罗下意识扶住腰间的剑柄。他居然把“黑翼天使”带到了这里。其实是少了这柄魔剑在身边，他就没有必胜的信心吧。“论武技，我可是最强的。”牙缝中挤出的一句话，这是“太阳之子”高傲的坚持。
“是他伤了里瑟？”
“不是，是一位黑头发的帝国骑士。好像叫约修亚。”
“黑~!头~!发~!约~！修~！亚~！”马里昂已经记下了这个名字。揽教会大权在手的太阳主祭司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道。“麦伦·格雷罗，鉴于你在克莱茵的失败，丢失了教会守护的重要魔器，现在革去你职光辉骑士团团长的职务，降为一般骑士!这个决定在全部调查完成后就会对外公布，但从现在开始已经生效了。”
对于马里昂的这种做法，“太阳之子”早已有所预感，但还是开口问道。“继任者是谁？”在失去里瑟之后，麦伦·格雷罗想不出马里昂该把谁推上光辉骑士团长的高位。总不会是达扎基那个愣头青吧。
“你们过来自我介绍一下，以后和麦伦·格雷罗就是同僚了。”马里昂偏过头毫无精神地说了一声。大殿的阴影中出走出五个人。早在踏进神殿时，麦伦·格雷罗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几个人的存在。但他直到现在才明白马里昂作此安排的意图。
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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