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意料之外
依照西塞·韦尔瓦的要求，韦尔瓦商队于遭受马贼袭击之后的第二天，在举行完火葬仪式后随即启程，日赶夜赶，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走出了双色大草原。这一路上走得虽然很辛苦，但几乎没有抱怨的声音。商队的人大都还没有从失去亲人和伙伴的悲痛中解脱出来，整个队伍在行进时显得死气沉沉。也许真的是战死者的英灵在冥冥中保佑着劫后余生的人们吧，接下来的几天里，商队没有再次遭遇马贼的袭击，天气也非常不错。一路伤平平安安，商队开进入了有帝国军队巡视的地域。
进入库克行省的腹地，西塞终于命令商队放缓了行进的节奏。沿途的充满生气的城镇和喧闹的酒家让商队的商人和伙计们渐渐恢复了活力，也让商队年轻的负责人那紧绷的神经得以松弛。
跟随韦尔瓦商队的自由旅行者和一些小商队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这其中血假面和青骑士这两位强大却神秘的骑士是第一批离开的人。莉迪娅和阿里也在韦尔瓦商队经过一座名叫比比奇丝的小镇时向西塞辞行，并感谢西塞一路上的照顾。
几天不见，西塞显得有些憔悴，但年轻的商队负责人在礼节上一如既往的周到。为了答谢伊西斯人在对抗马贼时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他拿出大量的金币和宝石赠送给莉迪娅作为临别的赠礼。伊西斯少女只是象征性的接受了一颗浅蓝色的松晶石，因为她觉得这些宝石有些像休伯利安那清澈的眼睛。
离开了韦尔瓦商队，莉迪娅等人在比比奇丝镇找了家伊西斯人开的旅店住了下来。这家旅店其实是伊西斯联合王国设在高斯帝国的几个联络站中的一个，莉迪娅打算在这里修整一两天，然后在当地联络员的带领下前往哭地克莱茵。
离开韦尔瓦商队的时候，莉迪娅没有去和休伯利安等人告别。葛列格长老当时提醒过她。不过莉迪娅却说，“本就是萍水相逢，太拘泥于礼节会让双方都觉得不自在。若是有缘，相见是迟早的事情；若是无缘，感伤也是无济于事。”
话是说得很大气，可次日韦尔瓦商队离开的时候，莉迪娅却独自在旅店的阳台上伫立了很久。望着商队远去的方向，伊西斯少女的影子显得有些寂寞。
不同于莉迪娅心里那的淡淡无奈，格林希尔这段时间的心情是无限好。首先是因为就是伊西斯少女离开了，看不到那片莫无表情的白木面具，云岭的大小姐的心里舒坦多了。其次是西塞·韦尔瓦这段时间也没有来过，听不到他那有些婆婆妈妈的关怀，格林希尔觉得耳根清净。不过最让格林希尔高兴的，同样也是休伯利安等人都感到欣慰的是夏洛特和葛里菲兹之间的心结似乎真的是解开了。王子殿下和祭司小姐这几天可谓形影不离，动作也比以往亲密了很多。时不时爱抚和拥抱让旁人看了都觉得心里甜甜的。一向嘴巴毒辣的皇甫林这次也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反而是教给了格林希尔等人一个东方成语——“如胶似漆”。
“嗯～真的很像用胶黏在一起呢！”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格林希尔用夸张的语气对坐在一起的夏洛特和葛里菲兹说到。搞的两个人蛮不好意思的。
“切，你也不是天天吊在休儿的手臂上吗？”尼尔出来打抱不平，还特意学着格林希尔撒娇的口气说出“休儿”两个字。什么都没说的休伯利安感觉好无辜～
从左奇市出发经历了半个月的旅程，韦尔瓦商队于双月历6765年5.月14日的中午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库克行省的首府索斯比市。韦尔瓦家族设在索斯比市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早就做好了接待的准备。他们包下了两个大旅店，足可以让商队的每一名成员住得很舒服，而西塞·韦尔瓦和几名商队的核心成员则住进了办事处的别院里。
这段时间西塞都没有露面。负责照顾格林希尔等人的是一名叫做胡特老商人。他在旅店里给天寻小队的八个人开了四间最好的客房后就匆匆离开。看起来商队里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待商队安顿下来以后的第二天，格林希尔在休伯利安和葛里菲兹的陪伴下来到韦尔瓦家族的办事处向西塞·韦尔瓦辞行。西塞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会有些不修边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当女仆将他们带到年轻的商队负责人面前的时候，三人还是大吃了一惊。西塞面容消瘦脸色惨白、双眼无神，虽然依旧带着微笑，却看不到以往自傲和热情。
西塞心中的苦闷和失落哪里是格林希尔等人可以理解的。身为韦尔瓦家族族长最小的孙子，西塞是他这一代几个继承人中背景最微薄的一个。在他开始参与家族事务的时候，他的哥哥们已经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并联手对他进行打压。韦尔瓦家族中几乎所有的长老都不看好族长这个势单力薄的小孙子，认为他将是在继承权争夺战中第一个被清洗的人。好在西塞这个人很机灵，他把握住了少有的几个机会应得了他爷爷的信任，也渐渐在家族中站稳了脚跟。这次韦尔瓦家族的族长能够把槟艾香料的事务和天平硬币持有者的委托同时都交给他处理，足可以看出他对西塞的器重。如果西塞能够做成槟艾香料这笔生意，他无疑将是同辈人中给家族创造利润最多的一个，由此得到的功绩将使得他在家族内部的地位上升一个档次。而天平硬币持有者的对他的正面评价更是可以让他在整个泽维尔大陆的商圈内声名鹊起，那时候韦尔瓦家族就不得不把他立为家族事务的代表，还很可能会让他进入家族的决策层。这样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有的人等一辈子都等不到，西塞却一次就遇到了两个。由于格林希尔的要求可谓是及其简单，而槟艾的买方在事前也联系好了，因此在商队出发之初，西塞觉得他的成功是指日可待的事前，一个月之后他便会成为整个大陆商圈的新宠，飞黄腾达已经是命运中注定了的事情。
俗话说世事难料。西塞万万没有想到韦尔瓦家的商队会遭到大群马贼的袭击。虽然大多数货物都没有遭受损失，但死了将近两百人以及最珍贵的槟艾被消耗掉了五分之一的事实就足以判定他这次任务的失败。更严重的问题是天平硬币持者的生命受到了危险，而且还战死的一个人。西塞觉得格林希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甚至还会把韦尔瓦家族的糟糕表现传出去，让整个韦尔瓦家族都遗臭万年。这已经不是西塞一个人可以担待得起的责任了，即便他以性命赔罪也无济于事。万念俱灰的西塞已经没有任何的奢望了，也懒得像往常一样去和格林希尔等人套近乎。把劫后余生的人们安全带到目的地可能是他唯一能够做出的一点补偿。完成这次商旅以后，即便家族内部还留他一条性命，他的人生也完了。
虽然料到格林希尔在这几天会来向自己辞行，但当银发少女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西塞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至于让场面太尴尬。想到日后自己的命运，他不禁恍然失神。
“我们是来辞行的。”看到西塞半天不说话，也不请自己坐下，格林希尔觉得这位年轻的商队负责人今天表现得怪怪的。也许是最近操心太多，身体有些不舒服吧。银发少女这样想，她大大咧咧地坐到西塞对面的沙发上。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商队已经到达目的地了，而我和伙伴们的旅行还没有结束。我们想今天就启程。”
“哦。好的。”西塞机械地应了一声。
“我们都知道商队这段时间很忙，可我们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留下来帮忙真是太过意不去了。”冠冕堂皇的话被云岭的公主说出口也不觉得做作，经她甜蜜的声音表达出来反而显得很优雅而正式。“这段时间受你照顾很多，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感谢之情。我们会将这份情意一直记在心里的。”
“彩云琉璃”笑眯眯地望着西塞。西塞却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还真会说话呢！之后的责难会刻薄到扒皮抽筋吧！于是他只是微微点点头，等着承受接下来的暴风骤雨。
“好了，你接着忙吧。不过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太勉强哦。我们先告辞了。”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格林希尔站起来礼节性地对西塞伸出她白皙的手。
“啥，完了吗？”西塞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和格林希尔握手，心里却诧异至极。至少要数落我一番吧。
“哦，对了。你送给我们的那头科母拉兽和货架车我们就不要了。我们的东西不多，用不上。”银发少女想了一会终于记起了这件事情。
“那，那关于评价的事情？”西塞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一阵发凉。
“什么评价呀？”格林希尔还有两名作陪宾的男士都是一连的诧异。
“哦，是这样的。拿着天平银币向商团提出委托不需要给任何报酬，但在委托终结时要写一个评价寄给天平商会。作为我们韦尔瓦家为诸位服务过的证明。当然，你只要客观地写出你对我们服务质量的感受就可以了，不必在乎我们的态度。”西塞苦着脸将有关的规定解释了一遍。他觉得格林希尔一定会写一封措辞激烈的谴责信。
格林希尔看看休伯利安又望望葛里菲兹。两个男孩笑着示意她来动笔。于是云岭的大小姐接过西塞恭恭敬敬递过来的羽毛笔在白纸上刷刷刷写下一排字：
韦尔瓦家族是吾等见过的最有责任心和同情心的商族。在旅行途中，他们对其他旅行者的照顾无微不至，特别是在遭受暴雨和马贼侵袭的时候，韦尔瓦家族的各位商人和伙计在西塞·韦尔瓦先生的领导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勇气和智慧，不但使自身的损失降到最低，还庇护了无助的旅行者。在此吾等向韦尔瓦家族以及西塞·韦尔瓦先生致以十二万分的敬意！
格林希尔敬上
双月历6765年5.月15日
西塞是看着格林希尔一个字一个字写出这封信的。当银发少女写完的时候，年轻的商队负责人喜极而泣。
“你还好吧？”抬头看到西塞居然流眼泪了，格林希尔吓了一跳。她伸手摸了摸西塞的额头。“不热呀～！”
“我，没事。能得到各位的赞赏我太高兴了。”重新看到活下去希望的西塞用颤抖的手接过格林希尔的信放入一个精致的信封里封了起了。并让格林希尔用天平硬币在封泥上压了一个印花。
“这封信请你们交给索斯比市的冒险者工会的负责人手中。天平商会和冒险者工会有协定。这样的信一律不得由商家接手，冒险者工会会派出专人送至天平商会设在曼尼城（注15）的总部。”
殷勤地将格林希尔三人送到办事处的门口，路上西塞又抓过一名商人，让他给天寻小队调拨一批必旅途上需要的物质。由于都是些衣服和食物一类的很实用的物品，这次格林希尔就笑嘻嘻地接受了。
临别前西塞再次和格林希尔、休伯利安、葛里菲兹一一握手。少年和少女的大度让他终生难忘。
“不过西塞，我最后可以提醒你一点哟。你是蛮能干的啦，就是有时候太自以为是了。多听听别人的一件也是好的。”葛里菲兹最后友善地提醒了年轻的商队负责人一句。
是这样吗？原来一切都是我太自以为是所造成的呀！西塞·韦尔瓦很是受用的繁复念叨着王子殿下的临别赠言。走到位于二楼的房间门口，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折返回一楼。在走道最里侧的一扇门前，年轻的商队负责人默默站立了好久，最后轻轻敲响了房门。
“萨列吉队长您在吗？”西塞恭恭敬敬地问道。可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声。
“萨列吉队长，我知道您在里面。您开开们好吗？我是来向您道歉的。之前是我太无礼了，我为我的无知表示衷心的歉意。希望您能原谅，今后还忘您多多指点！”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依旧没有动静，西塞便以更恭敬的语气将原话复述了一遍。当他第七次表达歉意之后，沉重的木门终于呲呀呀地打开了，萨列吉满身酒气神情颓丧地站在门后。
“还来找我这个半死的人干嘛。今后的草原是你们年轻人的了。”退役的中年骑士叹气道。
“不，请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西塞·韦尔瓦真心诚意地请求您的帮助。希望您日后不吝赐教。”说着西塞的双手紧紧握住萨列吉的手。
五十年以后，泽维尔大陆历史上最成功的商人西塞·韦尔瓦在晚年的自传中写到：我一生的基业有三块重要的基石。其一是萨列吉先生给我的帮助；其二是我一生的盟友写下的一封特别的信件；但垫在最下层的是一位比我伟大十万倍的人留给我的一句临别赠言。请原谅我不能提及他们的名字。在他们的丰功伟绩面前，我显得非常渺小。
***
注15：曼尼城：泽维尔上的一座自由都市，独立与任何国家，永久中立。“天平”商会总部所在地。是西大陆的经济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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