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黑手雾中出 2
战斗开始以后，大量的伤患被送到零时医疗所。哭喊、鲜血、沸水、纱布、残肢，这几顶收容伤患的帐篷俨然就是沧魂之海的渡口，有的灵魂在最后时刻被拉下了浮灵船，有的却不得不随船离开，渡过飘零的洋，再也不能回到人世之上。
一个清醒的可怜人向施救者伸出血淋淋的手，口中的求救声连带着痛楚的泪水。可在这里帮忙的人大都没有处理重伤患的经验。面对这人血肉模糊的胳膊大腿和腹腔中流出来的白花花的肠子，来自商队的医生自己先吐了。
“交给我吧。”夏洛特用月光术为一名左手被砍伤的伙计止了血后，便立刻赶到这名重伤患的身边，纤细的玉指穿插入他血淋淋五指缝间，美丽月之女祭司给了他一个圣洁得让魔鬼也忘却罪恶的笑颜。“没事的，相信我。”夏洛特温婉的话语如冰山雪水一般沉静了伤者狂躁的心。伤患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接受治疗。
月之女祭司抬起双手，淡淡月光从她十指间流出，沁入伤患的全身。水蓝色的光晕中，伤患手臂上和大腿上的伤口慢慢愈合，腹部碗口般的**也止住了流血。又过了一会，血色重新回到这名的伙计的脸上，他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接下来就交给我处理吧。我们需要一个手术把他的肠子重新放会肚子里。”蛮荒教会的祭司葛列格刚刚给一名商人接上了右腿。他发现祭司小姐面对伤患流到肚子外的肠子束手无策，就主动过来帮忙。这位来自伊西斯的长者医术十分精湛，他所谓的“外科手术”式的治疗方法已经挽救了好几条生命，也为夏洛特展示了医学的另一个分支。
“那就拜托您了。”夏洛特感激地对老人点点头。月之祭司的治愈术能够快速恢复人体的机能，但很难处理这样型变类的外伤，而伊西斯老人在这方面却十分在行。女祭司接着走到刚刚被葛列格接上右腿的那名商人身前，用月光术帮他愈合了伤口。偏过头，夏洛特看见了沉睡中的尼尔。年轻的魔法师因为过度使用精深力而累倒。医疗所里的哭喊喧闹与他毫不相关，他带着满意的笑容睡得很香。
看到尼尔那副安逸中带着天真的睡容，夏洛特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祭司小姐心里想，如果其他人都想法师先生一样平平安安就好了。不，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不论是休伯利安还是约修亚都很强，格林希尔姐姐更是从不吃亏的角色呀。还有那个人，他在武技上从来就是最棒的！为他们祈祷就好了，菲碧和维托会保佑好人的。
换上安心的表情，夏洛特又为一名肩头被弓箭射中的伙计释放了月光术。而那枚深入肌肉中的箭头在之前已经被葛列格长老取出来了。
“夏洛特·菲利丝祭司？”一位护卫队队员跌跌撞撞冲进了帐篷。他右手压着自己的左肩，而那身原本光鲜的护卫队队服现在却满是血污。气喘吁吁地，他不停呼唤着夏洛特的名字。“夏洛特·菲利丝祭司？哪位是夏洛特·菲利丝？”
“我就是！”夏洛特刚刚为那名肩头受伤的伙计处理完伤口口。看到这名如同血人一般的护卫队队员，她小跑着赶了过来。“您伤到哪里了。别担心让，我看看。”女祭司伸手去扶来者，却被他挡开了。
“我，我没事。小伤而已。”那人大口喘着气，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都是葛，葛里菲兹先生的血。他，他伤得很重，快不行了。”
“什么？！”听了这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夏洛特的眼前突然一片空白。脑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怎么都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思考。
夏洛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夏洛特祭司，夏洛特祭司。请快一点，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护卫队队员伸手摇晃着祭司小姐的肩膀。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一定要救他”，夏洛特终于从听闻噩耗后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他在哪里？”
“跟我来。”报信的护卫队队员转身向外跑。夏洛特紧紧跟在后面。
“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们的一名兄弟被马贼围住了。葛里菲兹先生去冲进去救他结果也没有出来。等休伯利安先生带我们打跑马贼之后，葛里菲兹先生已经被砍了好几刀。我架着他回来的，可是他流血太多，已经脱力走不动了。”
“谢，谢谢！”心痛瞒不住泪水，晶莹的泪花飞洒出美丽女祭司的眼眶。
在帐篷中左弯右绕跑了好一段路，两人来到商队营地远离战场的一侧。营地的人基本都投入了战斗，这个区域现在是空荡荡的。不过夏洛特哪里会主意到这一点，她满脑子都是葛里菲兹的事情。
“就在这后面！”
带路的护卫队队员突然绕到一顶帐篷后面。夏洛特跟着转过弯。果然，葛里菲兹，那个闯入她心门却又偏偏贵为帝国王子的少年瘫坐在血泊中。血色全无的面容和逐渐离散的眼神说明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流了如此多的血，变得如此憔悴的葛里菲兹！夏洛特一时吓呆了
“夏洛特啊，能见你最后一面，真的，真的太好了。”王子殿下气若游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费了好的力气才在惨白的脸上挤出的应该被理解为笑容的表情。“我死去了也好，你也不用再烦恼了！我一直是累赘的，对于你！真的很抱歉！”
“胡说！胡说！”夏洛特哭着扑到葛里菲兹身边。“不要胡思乱想，谁都没有嫌弃你啊！”
“我知道就要死了，也就请不要再骗我。一直是我厚颜无耻地纠缠你，让你左右为难。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吧？”葛里菲兹离散的眼神对上祭司小姐美丽的瞳，夏洛特的眼也随之迷离。
我，不喜欢他吗？
里菲兹那近似遗言的话语就像当头一棒，震得夏洛特的思绪七零八落，最后空荡荡的，只飘着这个挥之不去迷题！
我，到底喜不喜欢他？
突然置身在一个纯白的空间，夏洛特的眼睛里完全是空洞着的迷茫。她直愣愣地盯着虚空的远方，望眼欲穿地想看清时间源头那飘渺的答案。心痛？葛里菲兹的探问化成刀刃，一片片剜出她的心。被爱恨的玫瑰藤缠绕，月之女祭司依旧在心中向月之神苦苦祈求，祈求一个答案，并不单为了困扰的终结。突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远远的，就在白色空间的前方。她努力地看，她费力地想。是的，时间的源头就摆放着答案，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看清了。
“我，爱不爱他？”心之野，夏洛特大声喊了出来。清冽的声音整碎了禁锢时空的透明琉璃，记忆的画面从虚空的远方喷涌而来，迅速充斥着这白色的空间，淹没了夏洛特的思绪。
那是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在圣弗洛伊丁城外，他伤得不轻。我看着血流如注的他，非常害怕。可他却用明朗的微笑和温柔的声音安慰我。“不要慌，美丽的祭司小姐。我不痛的，你可以慢慢来。”于是我就平静下了，治好了他。
那是一起去圣弗洛伊丁城外采药的时候。他提着我的药篮子托着我的手，还给我讲了些好玩的笑话。我们不知不觉就走了好远好远，却也不觉得累。他会斜卧在草地上，笑着看着蹲下来采药的我，也会偷偷将美丽的花朵插在我头上。我不想和他分开，可我喜欢他在离别时抚摸我的头发的感觉，他的手好大好温暖。
那是我偷偷到圣弗洛伊丁城外采药的时候。虽然知道有人想害我，可我在发现他的身份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任性的不愿让他陪我。可看到他忧心忡忡地赶到我身边，看到他对我发火的凶相，我心里却有些开心。接着坏人真的出现了，他把我高高抛到空中，杀死了杀手，然后载着我回神殿。我喜欢被他白色的披风包围。
那是圣弗洛伊丁的城门外。我又任性地一个人出来。一辆马车就要撞上我，这时他赶来了。他逼得马车改变方向，自己却血人一般倒在地上。我哭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可他这次没有责怪我。他说“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你，一辈子！”
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他吻了我，我觉得很生气，可他的唇真的好甜蜜。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让我去救他！”被封闭在自己的心之野，夏洛特大声喊着。“月之恩宠”已然明白了自己的真心，急着想去救那受伤的爱人。
这时，一个美丽的身影穿过虚空出现在夏洛特·菲利丝面前，双手托起她的下巴。“孩子，你真的爱他吗？”
“爱！”敲碎犹豫的琉璃罩，美丽的月之女祭司脱口而出。仔细看来看来人，夏洛特惊讶得睁大眼睛。“伊芙·圣·弗洛伊丁（Eve·st·Freuyeading）。”
“我是谁并不重要！请你一定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不要让悲伤延续。”说着，那个美丽的女人轻轻环住嘤嘤哭泣的女孩，抚摸着她奶油色的长发。“再坚强些啊……”
挣开眼睛，夏洛特又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葛里菲兹。“喜欢的，我喜欢你。”女孩将垂死的王子紧紧拥抱。“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是我让你担心了，是我害得你胡思乱想。请不要怪我，不要离我而去。不是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吗？我是爱你的啊！”
想到葛里菲兹还重伤在身，夏洛特连忙放开王子殿下。女孩轻轻吟唱准备施展治愈之术。突然，头发撕裂般疼痛。祭司小姐的脸被猛烈的力道拽到葛里菲兹面前。
“哈哈，原来你果然喜欢葛里菲兹呀。那名死在他手上也会开心咯。”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王子殿下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睁大眼睛，咧着嘴，好诡异的笑！
葛里菲兹站了起来，提着夏洛特的头发将不知所措的祭司小姐拎到空中。
夏洛特真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看到一道寒光直刺她的心口。
“死吧！”葛里菲兹面目狰狞，手中的匕首狠狠向女祭司扎去。眼看就要得手，一个黑影骤然闪出。他只觉地匕首扎到了木头上。夏洛特也从他的另一支手中逃脱了。
“谁！”葛里菲兹退后几步，终于看清眼前是个真人大小的木头人偶。人偶的四肢“咯噔咯噔”响着，听起来是恼人的嘲笑。在人偶后方五六步的距离上站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着脸的瘦高个男子，夏洛特被他用右手搂在怀中。
“皇甫林！”葛里菲兹着实吃了一惊。可东方人并没有理会他。皇甫林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在茫然失神的夏洛特眼前悠悠一晃。“安心睡吧。吾友，这后面的一点点事情，醒来以后就不要记得了哟。一切就从你说喜欢葛里菲兹开始。”占卜师这招果然起了效果，夏洛特闭上眼，带着甜美的笑容安然地睡着了。
葛里菲兹，不，应该说是扮成葛里菲兹的杀手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快步向前突进，目标仍然是皇甫林怀中的月之女祭司。就在他脚尖发力冲出去的那一刻，木头人偶也动了，并且恰好封住了他的去路。杀手气恼至极，将匕首狠狠插入人偶的身体。可这有什么用呢？人偶会怕这个吗？大娃娃一甩手臂将杀手拍倒在地。
“喂～可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呀。”左边高高的货架车上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伦农，这个自称是木偶师的中年男子就坐在那里。他用细得看不见的线操纵着木头人偶做着滑稽古怪的动作，继续嘲笑杀手的无能。“皮埃尔，是你吧！如果这是你的真名字。”
“哈，居然被看穿了。”杀手抖了抖自己的右手，变魔术一般从全身一身血衣的葛里菲兹变成了穿着干净短装的自称是自由骑士的皮埃尔。皮埃尔的眼光警惕地在皇甫林和伦农之间来回看着。这两个中年人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
“没有想到会被看穿吧？其实你一出现，我们就盯上你了。”伦农的语调依旧低沉而有条不紊，但这时却带着明显的怒气。“左奇市的街上，夏洛特遭遇流氓的时候，你并不是真的想救她。你在马上摆出低位刺杀的动作，长剑是向着夏洛特的咽喉去的。只是葛里菲兹会突然从巷子口冲出来，你才不得不零时改了主意救下夏洛特，以求混入我们的队伍再找机会下手。你的心计很深，而且也如蛇蝎般阴毒。不单单杀人，还要从精神上折磨对方。”
“那是，我最喜欢看别人绝望的样子。”皮埃尔对自己演的这出戏很是满意。夏洛特被爱折磨得愈死愈活的样子就像甜酒滋润着他脑中的恶灵。“我对葛里菲兹的模拟还算到位吧？哈哈哈哈……”
“塔伯（Tab）要是知道朦胧之戒被你用来干这个一定会被气疯的。”
“你，”大笑的脸突然僵硬下了，皮埃尔看着伦农的目光显得底气不足。对方不单单识破了他的杀意，还看穿了他的幻术和施幻的手段。他的右手食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可惜这枚看似朴素，实则是一千三百年前著名的精神系魔法师塔伯制作的被成为“朦胧之幻”的魔戒再也帮不了他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是啊，我倒底是谁呢？”伦农做出夸张的思考壮。“如果格林希尔和夏洛特不介意的话，我很想当她们的干祖父。有这样两个可爱的孙女应该是每个老人的梦想吧。”木偶师看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像中，却突然语气一转，狠狠说道。“所以我肯定不会让你弄伤我这可爱的孙女。”
“是谁派你来刺杀吾友的？老实交待！”皇甫林用近乎零温度的目光盯着皮埃尔，然后用冷彻如故的语调命令道。
“切，你以为已经赢了吗？”话音未落，皮埃尔虚晃身形分出一个残像。本体和残像一左一右绕过木头人偶，攻向右手还抱着夏洛特的皇甫林。
果然就这点本事，差点还真被唬到了！看到伦农的人偶没有动作，皮埃尔就放心了。在他眼里皇甫林只是个纸老虎。一个重病缠身，右手还用不上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和他残像高速向皇甫林逼近，手中拿的也不再是匕首而是他的长剑。真实的剑和残像的剑同时刺出，皇甫林已经无处可逃。
“不可能！”
皮埃尔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东方人在两个剑尖就要触到他的时候居然凭空消失了。下一刻从四肢上传来的巨大疼痛感让卑劣的杀手难以忍受，扑倒在地上。他四肢上的关节处分别插着一张扑克牌。而皇甫林这时已经移到了伦农所在的货架下。
“漂亮！当年梦娜（Mona）大陆上‘逐云追风承快意，仗剑携酒戏风尘’的一代剑豪果然宝刀未老。瞬移的技法还是那么纯属。”伦农略带调笑般地为老友喝彩。
“剑豪吗？哼，都是虚名。明知我不用剑好些年了，还偏偏放他过来。”东方人一脸的不悦。“快点动手啦，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知道，知道。别生气啦。”伦农断开手中控制木偶的线，歉意地对摔倒在地的木偶说了一声。“再忍一会儿，很快快就给你找个灵魂。”
木偶师从高高的货架上一跃而下，走到皮埃尔身边，一把抓住这个恶毒的杀手的衣领，将他的脸抬到自己的眼前。
“放，放过我。求你了，放过我。我可以把“朦胧之幻”给你，很值钱的！”刚刚还很嚣张的皮埃尔，这时装得像个可怜虫。
“我以前也特别喜欢看别人绝望的样子！我孙女的痛苦，你要千百倍还来！”
伦农摘掉左眼的眼罩，睁开他那只十多年都不曾睁开的眼睛。
皮埃尔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黑暗的正中一只血红色的眼球放射着幽冥的红光。然后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意识也渐渐模糊。
伦农的左眼射出一股幽冥的红光照在皮埃尔的眉心。不久，一个紫色的光球挣扎着从皮埃尔的头皮上脱出来，缓缓落到伦农的手中。若是冥之女巫蜜莉恩看到那个紫色的光球，她一定能认出那是一个人的灵魂，而伦农的将其从其本体上生生剥离。
“抽魂之术完成。”伦农小声说了一句，把手中失去灵魂的躯体扔给皇甫林。然后他闭上左眼。再将眼罩戴回。走到自己那个木头人偶的身边，伦农翻过手掌将紫色的光球压入人偶的身体。木头人偶居晃了几下身体，坐了起了。
“主人！”获得灵魂的木头人偶对伦农恭恭敬敬地喊到。
“嗯。”伦农应了一声。“你以后就叫皮埃尔好了，我懒得想个新名字。到我的箩筐里安静呆着去吧。不准出来吓唬人。”
“是。”木头人偶皮埃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了，又跌跌撞撞地走向天寻小队的帐篷。
“这个有点苯呀。”皇甫林一边说着，一边在搜失去灵魂的杀手的口袋。
“刚开始都这样，时间越长就越像人。”
“他会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不会。只记得做人基本的常识而已。”木偶师在用过抽魂之术后看来是有些累了。他一屁股坐在货架车的栏杆上。刚刚神气的样子完全不可想象，他又变得慈祥而平庸。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皇甫林扔给伦农两样东西。伦农接住后一看，一个自然是魔器“朦胧之幻“，另一个则是一枚绘有古怪图案的金币。
“三层二，又是骷髅树！还真是阴魂不散呀。”伦农将金币扔还给皇甫林，“你该去找他们谈谈了。我们不可能总跟在年轻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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